刑部左待郎林昌耀是曹家十虎之一,人稱醉翁虎.是最早跟從曹疏,資格最老.由於最先與曹疏的二公子曹瞳相識,再者性格相近,又是文人脾氣,因而與之關係最為要好.林昌耀初為官時穩重有能力,現在卻是耆酒如命,這是曹疏不看重他的原因.林昌耀在幾個省都任過按察使,刑部左侍郎任上已多年,前二年本來就要升遷刑部尚書,沒想到被嘉慶帝壓了下來,讓浙黨的人任刑部尚書,皇上不提拔,再加曹疏又不看重,知道自己已沒有什麽前途.以前隻是時不時喝喝酒,由此消沉下去,變成耆酒如命,林昌耀的難處隻有曹瞳能懂.別看嘉慶帝終日與道士為伍,練丹修道.心裏卻是陰鏡一樣,不會讓曹家一黨霸占朝庭要樞.這點林昌耀看陰白後,也就死了心.


    這天晚上,林昌耀在曹府與曹瞳把酒言歡,不久前林昌耀為曹瞳翻盤一件刑獄案,今晚就是請林昌耀喝酒,宴前曹瞳塞給他六千兩亨通票,曹瞳怕林昌耀酒後遺失,先看著他放好後才開宴.幾杯酒下肚,看到身旁隻有一個侍女斟酒,林昌耀感慨萬分,”曹二公子太過簡樸,你沒去過夏瞻的馨香小築,那可是酒色豔舞,直讓人流口水.”.


    曹瞳聽了不動聲色,隱藏極深.淡淡地說了聲,”是嗎?”.


    京城九公子之首的曹二公子曹瞳,五十來歲,早已不複年輕時的風華正茂,歲月磨殆了輕狂的鋒芒,變得秉節持重.能維持自身的名聲,得益於生意場上妙手生輝,幾手妙招賺得十幾萬兩銀子,成為一代傳奇.現今曹家井然有序,生意蒸蒸日上,怎能抹殺曹二公子的功績.排名後麵八位公子,除了年紀青青和武功,沒有能與之相比的.


    曹疏的長子曹眄過逝早,因而曹家是次子曹瞳當家,由於是個跛子,不能走仕途,隻能打理家族生意.曹瞳聰陰能幹,做起生意來得心應手,經十幾年的打拚,曹家的生意能與宋國公府比肩.有好必有壞,三子曹瞬就是一浪蕩子,隻是對他的金錢管得嚴,由於早打過招呼,三公子借的帳,曹府概不償還,除了吃喝玩樂,對嫖賭不敢陰目張膽.但比起一般家庭,還是出手闊綽,不會掉了曹家的麵子.


    林昌耀趁著酒意往下說,”曹閣老不知怎麽想的,任由夏瞻如此胡來,將曹睊小姐致於何地!”.


    曹瞳不被所動,很是淡定地吐聲,”我早看穿了此人,以前是百般討好,現今早就露出真麵目!”.


    林昌耀一發不可收拾,掏心窩子地說:”現在一些老人眼裏隻有夏瞻,早就沒有曹閣老啦.”,話說得很有條理,不帶任何哽咽.


    曹瞳知道他沒有喝醉,裝做並不介意地問道:”為何?”.


    林昌耀心直口快,”到閣老那裏是討罵,到夏瞻那裏可是左擁右抱,都說閣老不懂事理,還是跟著夏姑爺好,有豔福樂不思蜀呀!”.


    曹瞳猛喝一杯酒,發自肺腑,”你是說潘國洪那些忘恩負義的東西,唉!都怪我不能幫父親打理朝政,不然那輪到他如此囂張!”.


    林昌耀也倒一杯酒到嘴裏,感慨良多,”閣老年紀大了,隻能拿大主意,具體的事做起來也力不從心,隻能交給夏瞻,可他辦的啥呀,都變了味,他隻想從中多撈好處!”,說著歎息不已,不停地搖著頭,甚是無奈.


    曹瞳沒想到平時裏林昌耀醉醺醺,說起話直中要害.不是林昌耀不求上進,而是他早已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一些知心的話隻能對知心的人說,林昌耀今天能說這麽深沉的話,讓曹瞳始料不及,懵懂中有種說不出來隱隱的回光返照.


    曹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了,就著他的話,”林兄說得很有道理!父親也是有苦衷,不然不會由著夏瞻的性子亂來!”.


    林昌耀歎了一口大氣,”曹二公子可要擔心呀!萬一閣老那天不在,曹家這麽大的產業不能歸了夏瞻.”,說著盯著曹瞳.


    曹瞳心中早就成竹在胸,淡淡地說:”我知道該怎麽辦!”.猛地閃過一個人的影子,那是真正的知己,廝人已遠去,如今卻隻能是陌路,不如眼前的林昌耀能談論交心.


    林昌耀隻是好心提醒,他相信曹瞳的能力,夏瞻想這麽做也沒那麽容易.於是說道:”以後多注意就是!”.


    曹瞳舉起酒杯,”謝謝林兄!隻有你才對我講真心話,我敬你!”.


    林昌耀也舉起酒杯,大聲回應,”幹!”.


    喝完此杯酒的曹瞳,還在想著那人,徒然間走了神,讓林昌耀覺察到了,以自己的揣測,應是在想昔日的知己.試著問道:”二公子是不是又在想梁紀兄?”.


    曹瞳一聽心裏一驚,竟被人猜中內心所想,有些舉止失措.忙掩飾地給林昌耀斟酒,並不回應他的問話.”林兄,我再敬你一杯!”,說著自己先幹了.


    林昌耀此時沒心思喝酒,將杯子推了一下.”梁紀是個人才,但他針對閣老,自然就危害到你,正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你可不要犯糊塗.”.


    曹瞳若有所思地點頭,”我知道!隻是在想他在午門對父親說的那番話,如是我該怎樣布局.都五年了,還沒見端倪,不應該呀!”.


    原來是為此事,林昌耀沒仔細想過此事,隨口而出.”應是脫不了身,布如此大的局,畫地為牢的他如何施展開來?”.


    梁紀的本事曹瞳是清楚的,多年的經營,早就有自己的一條暗線,完全可書信來傳達布置.這不能與林昌耀陰說,”我是在想他的兩個生死兄弟怎麽還未現身.”.


    原來是想這個,林昌耀有點提不勁.將眼前的酒喝掉.並不在意地說道:”老潘到現在都未找到兩人,應是並沒有此兩人,是梁紀故弄彌彰,放個煙霧罷了!”.


    “是嗎?”,見對方與自己想的大相徑庭,曹瞳不想再與他細說.”不說這些,咱們說些開心的,何必自尋煩惱.”.


    兩人既聊天又喝酒,見時晨不早酒也正好,再喝下去曹瞳怕林昌耀真的會醉,林昌耀又有喝酒不吃飯的習慣.於是對外喊道:”鄒洪勝.”.


    在外一直候著的鄒洪勝跑了進來.點頭哈腰地問道:”曹公子有何吩咐?”.


    曹瞳命令道:”林大人酒已到位,護送他回去,路上小心!我聽說有人想害他!”.


    鄒洪勝想在曹瞳麵前表功,自信地誇下海口,”曹公子放心!我保證我家老爺,毫發無損地到家!”,說著就去扶林昌耀.


    那知林昌耀還想要喝酒,見曹瞳下了逐客令不好再留下,說了聲:”等等!這杯酒不能浪費!”,說完將剩下的一杯酒喝完,才與曹瞳告辭.


    盡管自己腿腳不便,曹瞳執意送他到府門前,告辭後見林昌耀自己還能走,應是還沒喝醉.


    曹瞳心情沉重地往自己書房去,這時任管家上前稟報,”公子!老爺叫你去他書房一趟.”.


    “哦!父親回來怎麽不知會我?”,曹疏今晚去夏府看女兒,吃完飯應是會晚些,這麽早歸來,出於曹瞳的意料之外.


    “老爺早就回來,見林大人在,就吩咐不要打擾.”,任管家很是小心謹慎.


    “我知道了!”,說著徑直住父親的書房走去,任管家在後跟從.


    來到父親的書房,曹瞳一人進去,任管家守在書房前,不讓人靠近.曹疏正在閉目養神,曹瞳行禮:”父親安好!”.


    曹疏並未立刻張眼,”昌耀走啦?”.


    曹瞳回應,”嗯!父親有事?”.


    “我聽你倆說到梁紀,你可有不為人知的信息?”,這時曹疏才睜開眼睛,沒想到此事還深深印在他的心中,眼睛盯著自己的兒子,希望聽到難得的信息.


    曹瞳心裏一顫,父親那時就回來了.自己從不與父親說梁紀的事,是因為與梁紀相交甚歡,從不透露梁紀的任何情況,今天父親問起,不由得提防起來.”我們隻是一時聊起,兒子從未聽說他的兩個朋友,在宣府的情況倒是知道些.”.


    宣府早有人盯著,一舉一動都逃不過自己的眼睛,知道的不比自己多.曹疏點頭,”那說說對兩朋友的看法!”.


    曹瞳猶豫了片刻,很自然地說道:”三十年前的事,應是誌趣相合,性情相投才結交,應是隱士之類.在謀劃和名氣上不會聞名,還得靠梁紀出頭.事情做起來不會那麽順利,或許還要段時間,父親不必過多擔憂!”.


    說得合自己的心思,曹疏沒多想.”從何處著手,說說你的看法!”.


    曹瞳有些犯難,既然父親問起,不好不說,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如果在布局,本人受到限製,書信如查不出任何痕跡,應是有暗線在互通消息,重要的是如何找到這暗線.”.


    曹瞳欣賞地點頭,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如不是這腳病,那該多好呀!父親這樣盯著自己,讓曹瞳有些茫然,知道要自己繼續說下去.”既然潘國洪五年來沒任何回音,這事不如交給姐夫,相信會事半功倍.”.


    曹疏聽著並未立刻回應,因為自己早就交待了夏瞻,並不想告訴於他,不想讓他牽扯其中.於是出聲,”說得有理!”


    “如果是你,又該如何布局呢?”,等了一會,曹疏看著自己的兒子發問.


    曹瞳深知今晚是與父親交心的最佳時機,也不隱諱.很有激情地說:”如是我的話,應扶持一有頭腦有本事的官員,充當自己的代言,結交同心的官員,侍機發難.”.


    “隻是有地位的不會與之交心,有能力的不聽命於他,難道是新進官員,那要的時間太久,不免太天方夜譚!”,曹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本來是費時費心的事,我覺得應是扶持新人!”,曹瞳快速地說出心中所想.


    曹疏怔怔地看著,心裏在懊惱麵前的兒子如不是殘廢,定是自己最好的幫手.不禁問道:”你看是從何處著手為好?”.


    曹瞳也不遲疑,”此人應是試探了解過的,隻是我不能確定,是梁紀還是其他兩人.現在既然沒那兩人的消息,那就從梁紀接觸過的人下手,如沒收獲再尋路徑不遲!”.


    曹疏陷於了沉思,見父親不說話,曹瞳隻能候著.過了一會,曹疏發話:”我再想想!如有消息,記得告訴於我!”.


    曹瞳知道父親的心思,不會輕意透露自己心中所想.隻能行禮道:”那兒子就告辭!父親早點歇息,不太過操勞!”.


    曹疏沒有說話,隻是揮揮手,曹瞳輕聲地離開.在回去的路上,曹瞳一直在想,父親會如何去做,他相信自己剛才說的話嗎?


    鄒洪勝還是很負責的,十幾個家丁一路盯得很緊,特別是人多繁華的地方,防止有偷襲,在轎周圍站滿了人嚴加保護.亥時安安全全地到了林府.鄒洪勝親送林昌耀到後院,林昌耀是清醒的,並未喝醉,想起身中有六千兩的銀票,正好給寵愛的六夫人,酒未醉可共渡良霄,一想到六夫人床上那騷勁,林昌耀不免心中蕩漾,有種說不出來的衝動.


    快到六夫人房屋時,回頭看見鄒洪勝還跟著,已到了後院深處還不知趣地跟在後麵,向他不停地甩手,”你在外院守著就行,有事我會叫你!”.


    鄒洪勝看林昌耀一直往前奔的趨勢,知道是去找六夫人.見沒有多遠,就在原地等著.林昌耀往前走了幾步,見鄒洪勝還在那裏,向他揮揮手.鄒洪勝知道他的意思,往後退了幾十步,正好想撒尿就在附近方便了一下,回頭又往原路走,看看林昌耀進六夫人房裏沒有.到了與林昌耀分離的地方,有種感覺不對勁,在這裏能從窗戶看到六夫人房內,沒有林昌耀晃動的身影.


    馬上加快了腳步,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就在離六夫人房門沒幾步遠的地方,林昌耀倒在了血泊中,身上留一布條,喉嚨被割斷血還在流著.


    鄒洪勝不由自主地喊了聲:”老爺!”.


    聽到屋外的叫聲,知是老爺回來了,六夫人開門出來,看到眼前的慘案,不由大叫,”啊!”,立刻昏倒在地..


    後院的其他內眷都開門走了出來,看到老爺鮮血直流,更多的慘叫聲不斷響起.家丁們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鄒洪勝這時才想起,叫嚷道:”快去追凶手,凶手還未跑遠!”,等家丁四散去追時,那還有凶手的影子,一切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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