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不是妖,我真不是妖。”百草堂內,一人背對著南錦衣縮在牆角連連擺手。


    “是妖也好,是病也罷,你總得讓南姑娘給你看看吧。”秦鄴將那人拖到南錦衣跟前:“有了南姑娘的證明,那些人才能放過你。你也不想被他們當成妖怪,活活打死吧。”


    秦鄴說著,故意往門外看了眼。


    門外擠著許多人,多半都是來看熱鬧的。


    那人捂著頭,極力擺脫秦鄴往角落裏蹲。南錦衣見狀,示意秦鄴不必難為他,走到牆角處,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是妖怪,你生了病,讓我看看。”


    “我怕嚇著姑娘。”那人又往牆根兒處縮了下。


    “我是大夫,什麽樣的病症沒見過。”南錦衣後退,給秦鄴使了個眼色,讓秦鄴將他的胳膊拉下。


    男人的頭發脫落了大半,頭皮下似長著什麽東西,形成一個個的小凸起。頭皮發紅,且布滿了被男人抓撓過的痕跡。南錦衣隻看了一眼就有了判斷,起身抓藥去了。


    這民間有句老話,前半夜鬼壓床,睡醒就鬼剃頭,男人那頭就是被鬼剃的。這個鬼,不是常人理解的那種,而是一種病,跟大半夜睡不好有關係。


    海艾、防風、薄荷、藿香都是治療鬼剃頭的藥,南錦衣依據藥方精心調配,將打包好的藥包甩到了秦鄴手裏:“這錢,秦捕頭給”


    “姑娘真會開玩笑,我一個小捕快哪裏有錢再說了,我這個月的俸祿還沒發呢。要不,姑娘先記個賬,回頭找我們家大人要去。”


    “我可不敢去找你們家大人。”南錦衣伸手:“我這店小,概不賒賬。”


    秦鄴看了男人一眼,有些不情願地從衣襟內摸出幾粒碎銀子:“當捕頭的可真難!”


    “再難也比我這個開店的小掌櫃強。”南錦衣收了銀子,轉身對男人道:“取六碗水與藥同煎,帶水滾之後放入木盆裏,先用熱氣熏麵,再用棉布蘸洗,一日三次,洗後避風。切記,不能食魚腥,辛辣之物。”


    說罷,又將秦鄴剛剛給她的那些碎銀子給了男人:“記著,藥錢是秦捕頭給的,日後還他。”


    男人感激涕零,對著秦鄴連連道謝。


    秦鄴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走到門口,對著還在圍觀的百姓道:“諸位都聽見了,他不是妖怪,他隻是生了病。沒事兒別以訛傳訛,這萬一一個不小心,把人當成妖怪給殺了,你們這有一個算一個,全得跟我回衙門去。”


    南錦衣方才說得那些話,他們也都聽見了,此時又聽秦鄴這麽一說,各自低頭討論了一番就散了。


    待秦鄴離去後,南錦衣才找出一卷新的帛書,將東澤鄉的事情簡單記錄。秦小蝶與老乞丐都是苦命人,他們都是因為執念過深,才化為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秦小蝶的執念在於她的母親,她想要自己的母親活過來,想要從生母那邊得到她自出生以來便沒有擁有過的真正的母愛。老乞丐的執念在於仇恨,他怨恨自己的父親,怨恨於自己的命運,想要用永生這種方式來懲罰老和尚。


    南錦衣不知道那個道士是怎麽做的,她還沒問清楚他就死了,被從他自己體內湧出來的蝗蟲咬得支離破碎。南錦衣見過類似的症狀,醫書上管那個叫做“蠱”。


    落筆在那個“蠱”字上,南錦衣心念一動,轉而去翻相關的醫書。


    剛翻到有關於“蠱”的記載,伯奇鳥拍動著翅膀飛了進來。


    老婦人自稱姓許,是從隔壁的臨泉縣趕來的。跟在她身後的那個是他們家小姐,患有怪病,特來問診。


    南錦衣先幫姑娘把了下脈,確認姑娘脈象正常。再看她的麵容,臉色紅潤,麵若桃花,亦無患病的跡象。她問姑娘哪裏不舒服,姑娘先是搖頭,隨後說了句;“我沒有患病,就是覺得心裏缺了點兒什麽,有些難受,坐臥不寧。”


    不等姑娘說完,老婦人就急著補充道:“我家小姐原是活潑開朗的,可自打那事兒出了之後,小姐就鬱鬱寡歡,總像是揣著什麽心事兒。問小姐,小姐自個兒也說不清楚。眼見著小姐一日煩似一日,這才輾轉打聽,求到姑娘這裏。聽說姑娘是這安平縣中醫術最好的,還請姑娘救救我家小姐。”


    老婦人說著掩麵而泣,邊哭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已經有十日未曾安睡了。”


    “十日”南錦衣又把了下姑娘的脈:“小姐這脈象可不像是十日未睡啊。”


    “乳娘沒有說謊,我的確已有十日未曾安眠。”姑娘小聲道:“莫說安眠,就連個瞌睡都不曾打過。”


    “你麵色紅潤,不像是缺覺之人。”南錦衣再三確認:“小姐可曾忽略了什麽”


    姑娘輕抿了下嘴唇,猶豫道:“雖不曾入眠,但我發呆的時間多了,總是一陣兒一陣兒的。在發呆的時候,我好像進入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哪裏不止有爹,還有娘。不止有乳娘,還有個……”


    “還有個什麽”南錦衣問,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還有個相公。”姑娘紅了臉:“一個長相特別英俊的,對我特別好的相公。”


    “小姐可是有心上人了”


    “不曾”知道南錦衣在猜測什麽,姑娘趕緊反駁道:“我並無心儀之人!我爹倒是跟乳娘提過,說等我十八歲的時候給我相一門親事,可我並未問過他相關細節。爹爹很疼我,乳娘也說,他斷不會為我隨便擇選一門親事,讓我等著就行。”


    “那小姐可有設想過未來夫君的樣子?”


    姑娘搖頭:“我對成親一事並不是很上心,嫁與不嫁,嫁給誰,對我而言,也沒什麽分別。”


    “姑娘這是——”


    “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講究的都是門當戶對,父親為我選的,不一定是我喜歡的,但一定是適合我的。她說,我隻要學著做好一個主母就行。”姑娘掐了掐自己的手:“我娘就是因為合適嫁給我爹的,可她沒管住自己的心,她愛上了我爹,可我爹並不喜歡她。她是許家的少夫人,卻不是許家大少爺的心上人。我娘她是鬱鬱而終的。乳娘疼我,怕我走我娘的老路。”


    姑娘抬頭,看向南錦衣:“自我懂事,便教我不可隨意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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