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顯臣攔腰抱起湯妍,這次她沒再掙紮。


    包廂裏的人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都麵麵相覷。


    怎麽是個瞎子,不該啊。


    湯妍的眼淚簌簌掉落,卻倔強地沒吭一聲。被易顯臣抱著,背脊挺得很直,兩隻手也不肯觸碰到他半分。


    這個樣子在別人看來,就像她是被強迫的。


    又在“煙淮”這樣的夜場,男人和女人,一個冷麵強勢,一個倔強不屈,還流著淚,很容易引人遐想。


    因此從三樓乘電梯,從一樓大堂出來,引來不少注目,還有好事者拿起手機拍照。


    當然,湯妍看不見,所以她不知道。


    易顯臣把她塞進副駕,動作算不得溫柔。


    湯妍賭氣去摳車鎖,“卡塔”一聲,易顯臣按下中控開關,關了車門。


    “送你回去。”他的聲線還是那麽冷。


    湯妍不作聲,把臉偏向車窗這邊。


    雖然無論偏向哪邊都看不見,總之就是不想對著旁邊駕駛座上的易顯臣。


    車廂裏靜默無聲,湯妍下意識地緊抓安全帶不放——眼睛看不見總是讓她沒有安全感。


    感覺到車速變緩,應該是停下了。她的心快速彈跳一下,因為害怕,所以不得不轉過頭對著駕駛座。


    易顯臣卻根本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快速下車,落鎖。


    就剩湯妍一個人,黑暗中,死寂四麵八方朝她襲來。


    眼瞎的人沒了視覺,其他感官都很敏感,任何一點聲響都能讓她嚇得肩膀一抖。


    後背緊貼座椅,下意識去摸手機,可垮在肩上的包包怎麽也打不開,扣袢磕到手也顧不上。


    “卡塔”又是一聲脆響,車門猛地被拉開,十一月的冷風灌進來,湯妍被凍得小臉一顫。


    “誰——”


    “別動。”


    男人那並不算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湯妍鬆了一口氣。


    隨即感到腦門上一陣冰涼,她仰著頭往後躲,易顯臣一手拿著冰袋按住她的額頭,另一手繞過後麵托著她的後腦勺。


    “不處理明天就會腫。”還是冷到讓人打寒噤的低沉嗓音。


    湯妍被他接二連三地凶,本來已經堵回去的委屈,又一股腦地倒出來。


    “還不是因為你。以為我想嗎你凶什麽這麽煩我,又為什麽發短信叫我來”


    眼淚決堤一樣往外流,一邊哭一邊說,兩隻纖白的手還死死按住皮質座椅。


    活像六月飛雪的竇娥。


    易顯臣蹙眉,“什麽短信……”


    話說一半,忽然明白應該是手機落在包廂,有人用他的名義發信息給湯妍——大家都想看看傳聞中舒城第一旗袍美女的真容。


    湯妍看不見易顯臣的表情,他又不解釋,就以為易顯臣是故意引她來讓她出洋相,現在又不認。


    兩邊粉白色的腮幫子氣得鼓鼓的,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瞪得老圓,眼眶下麵還掛著兩行晶瑩剔透的淚痕。


    殊不知暖黃色的車頂燈照下來,她這個表情一點也沒達到狠的效果,反而很軟,很惹人憐愛。


    易顯臣垂眸,撇開視線,握住湯妍的手,讓她自己按住冰袋。他打開剛從藥房拎出來的塑料袋,拿出一包濕巾紙,抽出兩張,抹掉湯妍臉上的淚。


    這回動作沒那麽重了,曲起的指節偶爾會碰到湯妍小而翹的鼻尖,那股禁欲風的皂香味隨著夜風一起鑽進湯妍的呼吸道。


    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一顆在半空中飄蕩震顫的心終於有了著落。


    湯妍鼻子一酸,“哥哥,你還走嗎”


    易顯臣停下替她拭淚的動作,默了幾秒,冷聲問:“你想讓我留下”


    湯妍抿了抿唇,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見他問:“跟我結婚,是你想要的嗎”


    湯妍的瞳孔不自覺放大,話卡在喉嚨裏,終究沒說出來。


    這話她沒法答。


    就算答了,易顯臣也不信。


    她自己更不信。


    三年前,湯爺爺用雷霆手段逼迫湯妍和當時的男友分手,並勒令她和易家長孫易顯臣結婚。


    湯妍不願意,哭過鬧過,甚至連離家出走的招數都用上了,還是被找了回來。


    湯妍沒辦法,最後找到易顯臣,抱著最後的希望想說服他和自己一起反抗。那時湯妍的眼睛還沒生病,她永遠記得易顯臣一語不發、看著自己的眼神有多冷,又有多沉寂。


    湯妍和易顯臣還是領了證,因為湯爺爺快死了,這是他唯一的願望。


    後來,爺爺去世,湯妍的眼睛慢慢看不見,一直到徹底失明,她才明白爺爺的良苦用心。


    可是,為什麽是易顯臣


    就算易顯臣小時候在湯家住了十年,也不代表他就能像爺爺希望的那樣做個好丈夫,保護湯妍一輩子。


    湯妍很清楚,她和易顯臣之間撐死了說是親情。


    愛情,半點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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