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薰兒站得不遠,對於人群的爭吵她全數入耳。


    商販洪亮的嗓音吆喝道:“奴隸便宜了,奴隸便宜了,快挑快選,選定買走,時過就沒了……”


    圍觀人道:“那這奴隸多少錢一人”


    “五兩銀子一人,便宜快下手。”


    “五兩銀子!這麽貴!”


    “五兩銀子很便宜了,我這奴隸身體結實體力極好,什麽粗重的活都能幹,買一個可頂你們府裏十個下人,劃算得很哪。”


    “貴了貴了,二兩銀子你賣不賣”


    “這位客人你二兩銀子能買十個下人嗎我這奴隸可是以一頂十,隻收你們五兩銀子,我可是虧的很。”商販裝得一臉心疼樣,但人群卻似乎不買賬,開始起哄。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說你這奴隸以一頂十,你有什麽證明,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想看啊”商販笑得張狂,引動著左臉上的大肉痣抖了幾抖,隨即從腰間取下一根手指粗的鞭子在空中一揮,一聲‘啪啦’的刺耳聲瞬即讓人群的躁動停止:“既然想看,今天我就讓你們好好見識見識什麽叫以一頂十。”


    眾人冷眼旁觀,看著商販直徑走向那獨自一旁的奴隸,而隨著商販的走近,周圍的奴隸急步後退,很是怕那鞭條殃及。


    然他,一步也不曾挪動。


    “體壯的人,是感覺不到疼痛的,而我的奴隸就是體壯。”商販直徑在他身前站定,挽袖抬臂,一記‘啪啦’聲瓦釜雷鳴般在人圍中響起。


    台下瞬間安靜,但隨即就是一片高漲的吵鬧和歡呼,商販應聲而動,一鞭一鞭,不停歇的落下,而那鞭條劃過的空中空氣異常躁動。


    商販手法純熟,鞭法狠厲,落在人身上衣服瞬間被撕開一條長縫,還不見血,就在那第七鞭即將落下時,一抹白影穩穩的砸到商販執鞭的手腕,打破了即將灼燒的空氣。


    “誰砸……”商販怒不可遏,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視線貪婪的盯著滾落腳邊的銀兩,隨即撿起在懷裏又擦又咬。


    “他,我買了。”嫋嫋嗓音從人群中傳出。


    眾人聞聲而望,尋那豪氣之人。


    涼風徐徐,吹動滿天的落雪,迷了眾人視線,油紙傘下身姿驚鴻,盈盈而來。


    “姑娘要買這奴隸”商販目光驚豔。


    青石路麵,腳印淺淺,顏薰兒未看那商販一眼,直徑走至那眼神空洞的人身前,傘沿微抬,“可有名字”


    目光無神,眸子空洞得印不出她的身影,良久,木冷的嗓音自唇縫飄出:“夙止。”


    “夙止……”她複述著,執傘遮過兩人的頭頂,略帶詢問看他,“你可願意跟我走”


    桃花兩三,混跡雪中從傘沿飄下,劃過在兩人之間,落地之時卻被一聲粗壯的吼聲散了香。


    “你不能帶他走!”或許是被無視羞辱,商販的言語暴戾。


    “你賣我買,我付了錢,你收了錢,為何不能帶走”顏薰兒話中聽不出任情緒。


    商販一時哽噎。


    顏薰兒看著夙止眸中逐漸清晰的自己的身影,唇角揚得深,“且你賣五兩銀子,而我給了你十兩銀子,按理,你還應找我五兩銀子”


    台下人群頓時喧嘩吵嚷了起來,商販緊捂著手中的銀子,口氣堅決:“買賣出手,概不退還。”


    “如此,我帶走我的人,你有何資格說不!”顏薰兒緩緩轉過身,一雙眸子冷得滲人。


    商販被那眼神震得一滯,“我,我說的是其它人五兩銀子,他……他是二十兩銀子。”


    此話一出,眾人安奈不住了,紛紛指責商販。


    “你這分明是敲詐!一個奴隸最多也就三四兩銀子。”


    “對啊,你這是敲詐……”


    商販不為所動,似是這樣的行為也非頭一次,“怎麽給不起!若是給不起……”目光淫遊在顏薰兒身上,“這樣吧,你要是伺候我一晚,我也可以將這奴隸少去十兩送你。”


    顏薰兒冷冷的盯著商販,一言不發,在商販以為此番買賣達不成而失落時,那如三月桃花凝脂的唇瓣微微掀起:“今夜巳時,沉香樓來取。”


    “好!”或是沒想到顏薰兒會答應,商販興奮得連連應聲,激動地幾乎全身都在歡愉,“希望到時候姑娘不會推辭現在的承諾。”


    推辭


    隱了眼角的一絲譏諷,轉身看著身後的人,“你——同我走麽”


    夙止靜靜的看著顏薰兒,黑眸中平瀾無波,卻又深邃如淵,半響,下頜輕點。


    顏薰兒薄唇微揚,揚得路邊一顆從未開花的寒梅樹上的積雪‘簌啦’墜落,露出一朵含苞的花伢。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人群方才從那魅骨一笑中回過神,議論紛紛,“這麽漂亮的姑娘可惜了。”“可惜什麽你們剛才沒聽見這姑娘說是沉香樓的。”


    “沉香樓的怎麽了,再說沉香樓的姑娘個個姿色貌美,像他這樣的下作無奈都不配進沉香樓!”說著人群同時唾棄的望向台上一臉淫相的商販。


    “就是!不過……我怎麽從沒有在沉香樓見過這位姑娘,照說這麽一位絕色的美人,我是絕對不會忘記”


    “確實是沒有見過這位姑娘……難道!”


    “難道什麽”


    “你們可有聽說過這沉香三樓傳言說這沉香三殿住著一種蠱人,隻要你支付相應的代價,她能為你種任何蠱。”


    “種蠱那要支付什麽樣的代價”


    “管它什麽代價,隻要是能上樓看她一眼,什麽樣的代價都值了。”


    “對對,要是能和她處一晚,哪怕是死都值……”


    入夜,七裏桃林琉璃如河,而沉香樓靜立燈河盡頭,籠了一鋪美色。


    沉香三殿,顏薰兒捧著杯茶水倚靠著窗,淡凝的眸子望著無月的夜空,不知在想什麽,直到房門上傳來‘扣扣’敲門聲,方收了思緒。


    “姑娘,人帶來了。”


    隨著‘吱呀’推門聲響,顏薰兒轉身朝門口看去,一攏緋紅如血,不留餘地的侵占她的視線,燒得她心尖一跳。


    書有述:女有容,紅衣作配仙姿玉貌,男有色,紅衣為襯灼灼其華,芳華無雙。


    燭光中,洗去了一身狼狽的他芳華驚豔,即連顏薰兒素來靜雅的眸子也染了一鋪豔色,看楞了神。


    她亦是頭一回瞧見一個男人能如此的絕豔出塵,良久才從那惑魅中回神,毫不吝嗇的讚許道:“芳華絕豔灼灼而生,你穿這身很好看。”


    言罷,動身上前理了理夙止腰間不平的錦帶,“我這裏也無別樣的衣衫,但若你不喜這身紅,明日可去布莊換一身。”


    話落即聽到一聲應答,“喜歡。”


    泠泠的嗓音不似之前清碎,自她頭頂響起,抬眸間,四目相對,素來無影的眸中一抹白色深刻入底。


    有劫,骨生,一世難;有人,沉水,生兩端;奈何,忘川,一杯茶;長君,彼岸,婆娑花。


    眼前的這個人,就如那兩生彼岸之花,骨白如珠,紅衣似陀,魅骨天生。


    魅骨!她怎麽會用這樣一個詞


    顏薰兒靜靜的看著那神色無瀾的人,不過除了這個詞,她找不到話來描述他。


    爐火熊熊,照一室暖意,顏薰兒抬手拂去夙止肩頭不知何時停落的花瓣,“喜歡就好,你可以同她們一樣叫我顏薰兒。”


    他看著她,點點頭。


    她亦淺淺一笑,視線停留在那一頭披散的青絲上,拉過他的手腕,“過來。”


    暖室。


    顏薰兒已經在妝奩前站了快一刻鍾了,握在手中的一攏青絲卻毫無進展。


    她這一頭秀發素來都是由冬兒為她打理,所以麵對此刻手中的東西,她毫無頭緒,不知該從何下手。


    夙止自鏡中看她,麵上始終如一日的沒表情,顏薰兒卻有些挫敗,玉白的麵頰上染了一抹胭脂色,“我先替你束著發尾,過會我讓冬兒替你打理平日也都是她打理的。”


    她不自然的扯了抹笑。


    順了順一手青絲,正欲拿妝奩上的白色帛帶,忽然又停了下來,從懷裏掏出一根緋紅。


    這是她今日在集市僅用一兩銀子所買的,想到這裏,顏薰兒不僅失笑。


    若是那商販知道這血蠶絲乃上品,且他這根的色澤又極其難得,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得拿刀衝進她這樓裏要。


    夙止看著鏡子裏忍俊隱笑的人,明澈的眸子中含了幾分疑惑。


    顏薰兒將帛帶束好時,又理了理垂下的帶尾,才滿意的點點頭。


    她靜靜的看著鏡中的人,唇角笑容漸深。雖說,確是不如冬兒打理的好,可即便如此,鏡中的人已經萬分蠱惑。


    夙止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又看著鏡中的顏薰兒,“要我做什麽”


    啊顏薰兒被夙止突然的話弄得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


    “你喜歡做什麽”顏薰兒將一縷垂下的發撩至耳後,直起身姿斜睨著妝奩前的人。


    夙止直直的看著她,眸光深沉,清冷的嗓音似從淵穀蕩出,似回答,似詢問,“睡覺。”


    睡覺!


    好吧,這算是個喜好,更何她也喜好,這點很重要。


    “這個喜好很好,如此我……”餘下的話未出口,被堵在了喉嚨深處,差點沒把她給憋過氣去,“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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