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星光燦爛。


    梅樹所依的城牆位,出現了一團七彩之光。就如同一張鋪開的地毯,其上坐著站著躺著上萬名修士。他們手中端著酒杯,有說有笑間,似乎已經忘記了,明日等待的是什麽。


    主城中心高樓內,叱幹晛也端起了一杯酒,與那位一直跟在身邊的白發修士對麵而坐。


    酒入喉,他慢聲的開口道:“代兒,明日妖獸便要大舉衝境了,你回族一趟吧,幫我和十三祖,帶句話……”


    “老祖,孫兒不走……”白發男修端著酒杯,搖頭說道,神情中帶著堅毅之色。


    聞言,叱幹晛將手中杯用力拍在木桌上,嗬斥道:“怎麽,要犯族規嗎?”


    “犯就犯了,孫兒也不是沒犯過……”淺笑之中,白發男修如此回答道,顯然他是不打算離開的。即使,明日便有可能戰死沙場……


    望著那白發男修,叱幹晛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捏了捏額頭,嚴肅的麵容也變成了無奈。


    “代兒,本祖將你帶在身邊,首先是為了保護你,其次就是望大戰真的來臨時,可以送你回家,好讓我們這一脈可以延續輝煌下去。你回吧,可以傳送回族地的‘大型傳送陣’已經安排妥當了。來,與本祖飲下這一杯酒……”


    說著話,叱幹晛已經舉起的酒杯。


    而那白發男修見之,雖然酒杯與叱幹晛碰杯而飲,但其卻依舊不打算離去,聽自己這位長輩的安排!


    微辣的酒水入腹,白發修士擦了擦嘴角,緩緩的開口道:“老祖,您若要護孫兒性命,就在明日護住您的性命。否則,孫兒就算回到族中,也沒機會……”


    話語說道此處,白發男修忽然一愣,眼角顫動的看著手中的酒杯,轉而不敢置信的望向叱幹晛。


    “啵咚”一聲,酒杯落地,白發男修閉目倒下,暈睡了過去。


    叱幹晛帶著慈愛的笑容,望著這位外貌比自己蒼老,卻是自己玄孫的孩子,喃喃的開口道:“代兒,祖爺爺都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你十三叔祖會盡全族之力,幫你步入嬰變。這也是祖爺爺離開族地,前來這魔海邊境地的前提條件……”


    望著自己這位玄孫,叱幹晛又喝了一杯酒背後,便將自己的儲物戒指摘下,戴在了白發男修的手上。


    做完這些後,他便打開了高樓陣法,用著傳音之術,命令樓外等候之修進來。


    兩名黑袍男修,邁步入高樓,對著叱幹晛行了大禮,喊了一聲“老祖”。


    叱幹晛望了他二人一眼,招著他們上前,語長心重的開口道:“送少主回族地吧…記住,待他醒來後告訴他,照顧好一脈之修……”


    言罷,兩名黑袍修士便在拜別叱幹晛後,將白發男修架走。留下獨自喝酒,看著前方,目光深邃的叱幹晛……


    ‘常塘關’內,今夜最後一次閃爍起了劇烈的傳送之光。送走了一批可以離開的修士後,那‘大型傳送陣’也就此被毀壞,再無人可以使用。


    夜深了,‘常塘關’沿著高聳城牆所鎮守的修士們,有的獨自而坐,有的敞開心扉的聊著各自的往事。而有的用著傳送陣法,前去了主城尚存的酒館之所,柳院之地。是放縱也好,是哭泣也罷,沒有人去管束他們,因為明日見生死,無人可逃避。即使身為‘天尊’的叱幹晛,看著那些本應該鎮守在位的戰修們,擅自出入在主城內,也是默許著,未曾阻攔。


    這一夜,許多承載著神識和文字的玉簡,飛離了‘常塘關’,向著他們心之所向的地點出發。也許那玉簡內的靈力不夠跨越千山萬川,前去那目的地。但這‘常塘關’已經沒有任何人有能力離開,也沒有任何一枚不屬於戰報的玉簡可以傳送而走。所以,‘常塘關’修士便將這份希望,寄托在善良之修身上,望他們能在看見這枚玉簡靈力耗盡之時,為其續上一絲靈力,幫它飛回家……


    這是‘常塘關’的最終夜。也是所有魔海眾戰線的最終夜!


    幾乎所有魔海戰修,都不知曉能否活下來!因為那總盟已經斬斷了他們的後路,因為那總盟其實也不知道是否能堅守住魔海戰線。但,總盟願意以命相搏,包括那赫赫威名的‘仙都七十八天尊’和‘魔海十三仙尊’。他們沒有逃離魔海戰線,他們選擇與妖獸大軍展開最終之戰。所以,他們怎能讓別人離開,別人逃離。


    這一夜,一道預先就存在的連鎖大型禁陣出現在魔海眾戰線萬萬裏外。隨著它的開啟,已經沒有任何修士能憑借一己之力或者一宗之力而離開。


    它的存在,隻為迎接凱旋的修士,或勝利的妖獸!


    每一條戰線,都選擇了自己的方式度過這一夜。唯有‘常塘關’戰線,那七彩之光環繞之景,最為動人。


    歡聲笑語中,他們忘記了身處何地。美酒碰杯間,他們忘記了明日為何!


    越來越多的修士到來,他們大多是當年壴雨初來‘常塘關’時,已然沒有了任何希望的修士。如今,聚在此地時,每飲下一杯酒,都無限感慨。


    對於壴雨,他們懷有謝意,所穿紅衣便以說明一切。而剩下的修士,皆是在戰場之上,看過手握長槍,出殺在妖獸大軍後方時,壴雨的身影。他們被折服的同時,也深深明白,這名紅衣女修,為何能被稱為‘仙尊’,為何能使‘常塘關’修士穿上紅色衣裝的原因!


    如今,那紅衣女修,就如同歌謠中所唱,卷著紅袖,坐在城頭之上。


    她散著發,紅暈著臉頰,一邊飲著酒,一邊訴說著自己曾經聽聞的故事。


    她說,曾經有一個叫做‘壴家鎮’的地方。那個聽聞而來的故事,就是由一個下山曆練的道士,碰上一個被欺負的小乞丐而開始……


    入宗門,飛揚跋扈。離宗門,頑強執固。回宗門,已然變故。上天外,方知陌途。


    小乞丐在漫漫仙途上,經曆了許多。卻弄不明白,那善與惡。她知真假難辨,卻不明白為何睜著的雙目,卻看不出遇見之人的惡,是否存著惡。而自己行的惡,又能否真的算惡。


    妖獸惡嗎?為何她遇上的,都有情有義?修士善嗎?為何遇見的都非良人!


    她曾見修士,為了“回靈”發動大戰,任由自己宗門弟子死亡,隻為一方地域的靈氣回純。她也見過妖獸,為了一隻從不相熟的妖獸,鼎力相助,不求回報。二者,一惡一善,本沒有任何可辯之處。但為何走在仙途,前者居然成了無奈的大善。後者,就成了愚蠢的惡!


    她不明白,最終也就不想明白了。經曆浮華,傷隻有自己療。渡過歲月,那無期仙途,也隻有自己獨走……


    那故事還未曾說完,壴雨便已流下了淚!


    不知是在美酒的作用下,還是怎麽了,她第一次真正的厭惡著仙途。


    成為修士後,便是不斷的搶奪,不斷的廝殺。與人鬥,與妖鬥,與天鬥。爭奪不休,難道就是修仙的根本嗎?


    慢慢的,靠近壴雨身邊的修士都沉默了。他們不懂仙尊大人怎麽了,故事說的好好的,怎麽就流淚了。但有人真的聽懂了,便也在歎氣中,隨著壴雨一起低下了頭。


    月光下,低著腦袋的壴雨,肩膀上多出了一雙手。


    那是迎長風的手,他微笑著,大聲且宏放的喊道:“修仙,一為長生,二為逍遙,三為知己與美酒……”


    話說完,壴雨身子微動,抬首與之對望間,笑道:“對,長生,逍遙,知己,美酒……”


    見壴雨笑了,周圍的修士也都笑了。


    的確,長生,逍遙,知己,美酒似乎真的就是他們去修仙的目的。


    笑聲中,壴雨打開了迎長風的手,仰頭間,杯酒入喉,麵上醉意更濃。


    “仙尊大人,此戰結束,您想去哪兒?”


    人群中,不知是誰忽然大聲喊道。


    但此言一出,七彩之光環繞的城牆邊,數十萬修士,居然都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見此,壴雨哼了一聲,大聲的回答道:“找一個叫‘壴家鎮’的地方,尋一個敢牽本尊手的男子,與他共枕與床榻……”


    壴雨的話,引得周圍數萬修士,哈哈大笑。而她紅色臉,一杯酒飲下後,繼續開口道:“本尊說到做到,你們且看吧……”


    音落,忽然一大群修士都不再談笑。他們靜靜的望著一襲紅衣,手中握著酒杯的壴雨,想起了當年壴雨初來‘常塘關’的樣子。那時的她也說,會守住著‘常塘關’,讓不相信她的人,且看著。那日的話,她做到了。今日的話,眾人也都希望她能做到……


    戛然的沉默後,城牆位,笑罵聲又起。


    壴雨半醉時,靠在了迎長風的身邊,用手想去奪那‘戰魂槍’,卻被迎長風嫌棄的推開了……


    而她癡癡的笑時,又衝向了迎長風,卻又再次被他退開。


    一來一回間,惹得周圍修士哈哈大笑,卻都佩服著迎長風,是乃真男人……


    那披著發,紅暈著容的紅衣女,誰人不想親近。唯有迎長風,是真的嫌棄著將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衣女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月二十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月二十九並收藏紅衣女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