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飄零的紅葉落下之時,阿離的思緒,隨著古道之上揚起的大風,一同前往那通往遙遠又遙遠的長城和大漠。


    巍峨,古老的奇跡,誰建造了它?誰守望著它?誰向往著它?誰又終有一天,會從它身邊再沿著古道歸來呢?


    在自己尚未成年的時候,原本還在和家人們一同共享著天倫之樂的阿離,卻因為突如其來的火焰,被摧毀了人生之中的一切。


    “阿離,快走!走得越遠越好,離那些自私的人類遠一點!”


    這是父親在被殺之前留下最後的怒吼,而母親則是早已躺在了血泊之中。


    嬌豔的鮮血噴灑而出,就像是飄落的紅葉一般,生命在凋零著。


    而阿離,隻能無助地看著自己的親人們失去生命,但卻什麽也做不到。


    “為什麽?!為什麽要傷害無辜的我們?!”


    眼中燃燒出了怒火,阿離抱著父親尚未失去溫度的軀體,眼角早已經被無盡的淚水所打濕。


    “無辜?你們這些魔種,可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你們都該死去。”


    士兵冷冷地笑著,在這個世界上,可沒有魔種的容身之處,它們都是人類的敵人,是不可饒恕的生命。


    邊關的城池,被魔種所摧毀,人們陷入了絕望。


    現在,也該輪到讓魔種們嚐一嚐絕望的滋味了。


    冰冷無情的長矛對準了阿離,隨時都可以將她的生命貫穿。


    “為什麽......我們隻是想要過上幸福的日子,為什麽要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抱著自己父親的屍體痛哭,阿離已經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


    同時,心中也點燃了對人類的怒火。


    為什麽,為什麽魔種就一定要被殺死?


    我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做錯的是明明是你們這些肆意踐踏別人自由和生命的人類!


    偷偷地抓起了旁邊掉落的長劍,阿離乘著士兵沒有反應過來的間隙,狠狠地將利刃刺入了士兵的大腿。


    “啊!你敢傷我?!去死吧!”


    士兵吃痛,露出了凶惡的麵目,手中的長矛也旋即朝著阿離的瞳孔落下。


    要死了嗎?


    阿離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隻要死了,那就再次可以和家人團聚了吧......


    然而,死亡的冰冷卻遲遲沒有到來,阿離顫巍巍地睜開了眼睛。


    那已經是一直存在於自己夢裏的樣子,但隻要一旦想起,就會立刻複蘇的場景:金發的青年,手持著金色的利刃,將那士兵的身體貫穿。


    士兵帶著痛苦和不甘倒下,阿離也看到了那位青年的眼眸。


    璀璨如星海,堅毅而又鋒芒。


    或許,在那一刻,想要活下去的希望,就愈發地強烈起來。


    並非隻是金發青年獨自一人的行動,在他的身旁,還有另一位身穿白色衣袍的方士,極為的神秘,他胸前的那道紫光,也是讓自己過目不忘的幻覺。


    “活下去。”


    這是自己被白衣方士帶走之前,金發青年對自己說過的唯一三個字。


    但,也是阿離記憶深處,永遠不會抹去的烙印。


    活下去......


    離別之時,飄零的紅葉散落在阿離的身上,默默而又不舍地目送著青年離去。


    後來,阿離隨著這位叫作明世隱的人,進入了長安。


    那個時候開始,讓阿離稱之為首領的明世隱,便開始教導著阿離。


    “離,這個世間,從來沒有絕對的正義和絕對的錯誤,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那麽,當初那個人為了救我,不惜被抓入大牢......這也是他的選擇麽?”


    “嗬嗬,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正義,那並不稀奇。”


    麵對著長安的明月,一向神秘而穩重的明世隱,卻發出了一聲歎息。


    “守護著什麽,渴望著什麽,什麽才是幸福......這對於你我他而言,都是個亙古不變的難題。”


    守護著什麽,渴望著什麽,什麽才是幸福......


    抬起頭來,看著天上的那輪明月,阿離陷入了沉思。


    殺死自己父母的,是自私的人類。


    但是,救下自己,不惜與人類為敵的,卻也是人類。


    阿離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想抓住記憶中那遙不可及的影子,詢問他,活下去的意義,究竟是為了什麽。


    而且,幸福的含義,那又是什麽呢?


    失去了親人的自己,孤苦無依的自己,也能收獲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嗎?


    ......


    在長安這包容著萬千生命的地方,即便是像阿離這樣的混血魔種,也能有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


    不知是否是因為隱藏在血液之中的天性,阿離自小就擅長舞蹈。


    阿離幸運地被長樂坊的老板娘親眼選中,成了教坊裏的一位小小舞姬。


    而阿離雖然還未成年,但是已經經曆了不少事情的她,卻是顯得格外成熟。


    在教坊裏女孩子們嘰還在嘰喳喳討論過年的新衣時,阿離隨著屋簷外飄落的雪變換著舞步,不斷地練習著。


    到了長安城的春日,教坊的女孩子們則是羨慕的看著阿離,光彩奪目的綻放於牡丹花簇擁的庭院裏。


    當然,阿離也擁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長亭畔,手持相送的折柳,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上前,隻敢偷偷遠眺著仰慕的身影消失於漫長的古道上。


    李信前往了長城,那個巍峨而又古老的奇跡。


    但是,離別的時候,他卻對阿離視而不見,那淡漠的眼神,似乎在說:“不要跟著我。”


    這算是拒絕嗎?


    受挫的阿離,隻能將自己的相思,寄托於古道之上落下的紅葉,還有自己輕盈的舞步。


    可是,即便隻是存在於夢中的影子,追求起來,也格外的幸福。


    終究會重逢吧?那時候,要以更美麗的模樣出現你眼前。阿離暗暗下定決心。


    而在那之前,則是要將自己心裏的“正義”,貫徹到底。


    即便是成長在教坊裏孤苦無依的阿離,也有她想要追求的東西,就像飄零的孤鳥,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雖然盛世長安明麵之上繁華璀璨得如同天上明珠一般,但是在暗中,卻是仍然有數不清的蛀蟲和黑暗。


    永遠都沒有絕對的正義,無論是魔種還是人類。


    就像魔種之中也有無辜的存在,人類,也有含有自私的一麵。


    每當宵禁之時,長樂坊的舞姬阿離,便化身成為了暗中潛行的使者,實行著秘密的正義。


    冷酷無情的文書,暗含深意的卷宗,關係著許許多多平民和孤兒們命運的奏章,都會被按照指示處理。


    肆意的欺壓者,貪婪的蛀蟲,草菅人命的貴族或者因此暴露罪行,或者被揭曉真麵目,或者因不當舉措得到應有的懲罰,無辜的人們卻獲得擁有幸福的轉機。


    每當阿離看到人們獲得了幸福的笑容,她同樣也為此感到開心。


    或許,守護著別人的笑容,無論是魔種還是人類,那都是阿離自己的幸福吧。


    可是......


    當長安治安官狄仁傑走馬上任以後,阿離的任務卻是多了幾分凶險。


    那位雷厲風行,視法律為絕對正確的治安官,似乎成了一個大麻煩,包括他身邊的那位小耗子跟班。


    狄仁傑貌似並不喜歡這種秘密的正義,他也曾多次探查過,想要追尋阿離的蹤跡。


    但是,好在除了首領,隊伍之中還有那位彈奏天籟弦音的大姐姐楊玉環,和擅長棋盤的奕星。


    弦音能夠幫助自己尋找長安街道內任務的方向,而棋盤,則是可以幫助自己屏蔽氣息,讓人無法感知。


    直到有一次,自己碰上了那冒冒失失的青年,險些陷入困境。


    這位名叫“虎”的青年,也有他的煩惱,和記憶之中無法抹去的痛苦。


    阿離將他引薦給了明世隱,於是被稱為“堯天”的組織,又多了一位成員。


    堯天......


    當初明世隱建立這個組織的初衷,是為了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一個沒有絕對的正義,也沒有絕對對錯的世界。


    可是,那樣的世界,真的可以存在麽?


    阿離想要的,其實也並非是完美的世界,阿離隻有一個小小的心願,那就是收獲屬於自己的幸福。


    “可是,那個家夥,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從大漠歸來後,明世隱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但是阿離卻隻在意他的話語。


    夢中的影子,已經回不來了麽?


    “我說過,當一個人選擇了他的道路後,就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長安和長城,既然他選擇了後者,那麽他也就注定要充當一名保安的角色吧,嗬嗬......”


    聽明世隱的意思,李信在最後還是選擇了長城。


    或許,屬於自己小小的幸福,也終將不會到來了吧。


    但是,心中的思念,卻並沒有消散,盡管,沒有人能夠理解自己就是了。


    既然無法追求到自己的幸福,那麽,就將自己的夢想和正義,貫徹到底吧。


    輕盈的舞步活躍在長樂坊,就如同在春日綻放的牡丹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阿離的名聲,就像是她那高超的舞步,隨著飄散的紅葉,響徹在整個長安。


    不過,每當起舞之時,心中的思念,卻愈發地清晰。


    隻可惜,他的身影,卻再也難以尋到,無限地奔赴在長城的那一端.......


    直到————


    高瘦俊朗的少年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眼神之中充滿著相思的迷茫和痛苦。


    那個時候,阿離有種錯覺,仿佛在看著少年的時候,就在看著曾經的自己。


    心底裏,似乎引起了共鳴,那對於幸福的渴望和追求。


    “她是我的女朋友。”


    但是,阿離沒有想到,僅僅是一麵之緣的少年,卻是說出了石破天驚的話語,讓她有些意外和生氣。


    不過,看到少年為了幫助自己,不惜得罪了權貴,阿離心中更多的,還是感激之情。


    在那個時候,阿離隻是把他當做一個熱心腸的人來看吧。


    畢竟光鮮亮麗的舞姬,隻能夠在舞台之上受到追捧,但實際上卻並沒有什麽地位。


    能夠出手相助,不是傻子,就是像是那位劍仙李白一樣,充滿了俠義之情吧。


    而當少年的身影,再次屹立於自己麵前的時候,是即將被李白的劍氣所撕碎的危機時刻。


    那個時候,阿離仿佛出現了幻覺。


    替自己和虎擋下李白劍氣的,是昔日不斷浮現在自己腦海之中的那道遙不可及的影子。


    或許,從那時開始,阿離真正地對這位自稱“羽陸”的少年提起了興趣。


    擁有強大力量的你,心中對於夢想和正義的追求,又是什麽呢?


    與陸羽接觸的日子裏,阿離發現,他是個比較擅長和女孩子交流的男生,而且,他有著許多浪漫的故事。


    但就算是這樣的陸羽,卻說自己已經有家室了,讓阿離啼笑皆非。


    “羽陸,如果是你,你心目中的正義,那又是什麽呢?”


    “我......並不想再看見有誰哭泣,每個生命,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權利。”


    似乎有些猶豫,但是他的夢想,似乎又和自己契合。


    不想再看到有誰因為饑餓和寒冷而死去,也不想看見生命在燃燒的戰火著自私的欲望之下消逝。


    這個想法,自己是在自己以外,從第二個人的嘴裏得知。


    “羽陸,想看我跳一支舞麽?”


    為了表達對陸羽相助的恩情,也是因為他的夢想與自己契合,阿離在舞蹈上,為陸羽跳了一支專屬於他的舞蹈。


    紅葉最多情,一舞寄相思。


    不知為何,看著陸羽那深邃而又堅毅的瞳孔,心頭的思緒,總是會忍不住地泛濫上來。


    舞跳完後,看著陸羽因為急事要離開,阿離卻是哭了起來。


    “阿離,為什麽要哭呢?”


    看著阿離哭泣的樣子,陸羽變得緊張而又舉手無措。


    是啊,自己為什麽會哭呢。


    明明,明明自己想要的,自己所渴望的,一直都是在默默地努力著不是嗎?


    但是,心底裏小小的憧憬,卻是充滿了對屬於自己幸福的渴望。


    羽陸,你可以理解我的內心嗎?


    為什麽,偏偏和你在一起時,我卻忍受不了相思的痛苦呢?


    隻是輕輕地抱了一下陸羽作為分別,很快地就從他身上離開,但是阿離的心裏,卻是極為的不舍。


    那離開的背影,讓心裏的不甘和渴望,湧了上來。


    羽陸,你會告訴我,什麽才是真正的幸福嗎?


    對於羽陸的思念,一直到了在雨中執行任務的那一刻開始,阿離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所追求的,他所渴望的,便是自己的選擇。


    哪怕,他的名字並非叫作羽陸,那也沒有關係。


    首領說過,隻要做出了選擇,那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但是,麵對著陸羽時,阿離覺得,一切都會有轉機。


    自己所希望的,並非是一個完美的世界啊。想要和與自己夢想契合的心愛之人,共同努力著,為了屬於自己的幸福,還有夢想。


    哪怕,那個夢想的彼岸還狠遙遠,但是如果和他一起走下去的話,終有一天,會達到的吧。阿離暗暗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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