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縣,平陽街,聖心居


    要問,江湖上哪裏最熱鬧,哪裏的消息最靈通?


    那肯定是酒樓。


    大到行走期間的武林人士,小到飲了酒,口無遮攔的食客、酒樓裏的小廝,乃至那些長期混跡在酒樓周邊的小乞丐,二兩碎銀丟出去,說不定都能給你吐出三兩樁江湖秘聞出來。


    這麽好的消息渠道,再加上又是一樁好生意,注定了但凡大些的酒樓,都不是什麽簡單地方。


    昭陽縣第一酒樓,聖心居,亦是如此!


    自打十大聖級勢力瓜分天下之後,這世間不論什麽東西,但凡名字裏帶上一個聖字,那就注定了不平凡。


    雍州三道八府六十二郡,近兩百多個縣,聖心居可謂無處不在,而且其位置往往都是緊挨著縣衙,處於城市最繁華最熱鬧的地帶。


    其背後的老板是誰,不言而喻。


    到底是江湖人士聚集之所,哪怕是昭陽縣這等小地方開設的聖心居,進去吃一頓飯最少也要三五兩碎銀。


    要知道,兩文錢一個饅頭,一兩銀子等於一百文錢,三兩銀子,都能抵上貧瘠些的三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如段正齊那種三流勢力山嶽劍宗的真傳弟子,一個月累死累活也就掙五百兩銀子左右,想要天天在聖心居吃飯,也有些壓力,其他混的不如他的江湖人士,那就更別說了。


    聖心居有個規矩,無論開在何處,一般都最少要建三層。


    這第一層接待的都是開身境武者,擺出來賣的吃食,價值都在十兩碎銀以下,第二層就提了一個檔次,必須要罡氣境武者才能上去,賣的酒食價格也都在十兩以上,百兩以下。


    三樓的標準那就沒人知道了,因為昭陽縣的聖心居,隻有兩層!


    就這樣的情況,昭陽縣聖心居的二樓雅間。還是積了滿屋子的灰塵。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昭陽縣,真的很弱。


    “興南府六郡,就數銅陵郡的聖心居生意最差,而銅陵郡三縣中,又數你們昭陽縣最差,每年上繳才一萬多兩銀子,這聖心居好歹也是我聖教家業,袁福,你就是這麽開酒樓的,我看你這個掌櫃,是不想當了!”


    聖心居二樓,掌櫃袁福正跪倒在地,戰戰兢兢的接受麵前黑衣侍女的訓斥,那侍女身後還站著兩個與她裝束差不多的少女,正侍奉在最後麵靠近窗台的一個藍衣少女身旁。


    作為聖教產業,各郡各縣聖心居的掌櫃,自然也是由聖教弟子來擔任。


    袁福今年五十多歲,開身十重的修為,在聖教隻是最外圍最外圍的弟子,自然算不了什麽,可在昭陽縣這一畝三分地,論地位也是能排進前五的大人物了,但此刻被黑衣少女訓斥,卻害怕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目光時不時會透過三個黑衣侍女形成的縫隙,看向靠在窗台的藍衣少女。


    那藍衣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姿態端莊,右手按劍左手持一部經卷,頭上覆著一層黑色輕紗,眉眼時兒輕緩時兒肅穆,宛如一尊神女,正掃視著聖心居一樓的景象。


    似是察覺到了袁福的目光,藍衣少女輕輕轉頭,平淡的看向袁福。


    那是一雙古井無波宛若看透世事的絕美雙眸,袁福一迎上這雙眼睛,整個人頓時一顫,三息過後,猛然醒轉過來,狠狠咬了咬舌頭,猛磕響頭道:“聖姑,三位奶奶,袁福罪該萬死,但你們有所不知,昭陽縣實在是太窮了,別說是這二樓積灰,就是一樓生意都快維持不下去了!


    兩年前,黑猿魔侯通還沒死的時候,二樓算有些意義,至少還有縣尊任峰和他兩人能進來一下,現在這情況……”


    “黑猿魔?”


    藍衣少女低聲沉吟了一句,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她的聲音輕柔似水,溫和到了極點,輕輕抬眸,看向黑衣侍女。


    剛剛嗬斥袁福的黑衣侍女,聽出自家小姐的疑惑,趕忙解惑道:“小姐,這黑猿魔叫侯通,凝罡境武者,位列正道小除魔榜819位,兩年前在昭陽縣被人殺了。”


    “兩年前……是琴劍山莊的趙破奴殺的?”


    “不錯,就是他!”


    藍衣少女點了點頭,似是因提及趙破奴這個名字,古井無波的眼神中現出一絲轉瞬即逝的波動,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袁福,輕輕開口了。


    “昭陽縣人丁不旺,聖心居生意差也怪不得你,放心吧,我這次也不是為了這事來的,最近我要在昭陽待一段時間,這二樓就騰出來給我用吧!”


    袁福聞言頓時滿臉喜色,謙卑磕頭道:“多謝聖姑饒命!”


    就在這時,一樓的食客傳來一陣異動,藍衣少女低頭看了下去,原是三個氣息頗強的開身境十重武者,被一眾人簇擁著走到最中間的圓桌子坐下。


    黑衣侍女順著自家小姐的目光看了下去,立馬會意的看著袁福問道:“下麵是怎麽回事?”


    袁福不敢怠慢,伸出頭看了一眼下麵,趕忙給四人解釋。


    “那三個是昭陽縣的地頭蛇,分別是青狼幫的幫主譚剛、飛鷹門門主鐵步東、以及快活林的高老大高成,他們最近好像是跟縣尊任峰串通在一起,對付侯氏一族……”


    藍衣聖姑和三個侍女也沒什麽急事,索性就一邊看著下麵的情況,一邊聽袁福介紹情況。


    ………………


    聖心居一樓,最中間那張圓桌擺了一共五個位置,其中三個上麵已經坐著人了。


    落座的三人,年齡都相仿,約莫四十多歲中年模樣。


    最右側是一個身著黑衣的勁裝瘦子,眼神稍顯銳利,正是快活林高老大高成。


    中間的是青狼幫幫主譚剛,一襲黃袍,眉目低沉,手握兩枚圓形鐵珠,時不時把玩兩下,手上骨節粗壯,顯然是因常年把玩那兩枚鐵珠而導致的。


    最左側體型較魁梧的則是飛鷹門門主鐵步東,他四肢粗壯,五官也較大,一張濃眉大眼的闊臉,皮膚還黝黑,若非有那一身紫色錦袍在外襯托,活像個普通的莊稼漢。


    三人的身後,都分別站著七八個人,顯然都是跟班一流,氣勢不凡,顯然都是武者。


    三人顯然情緒都不佳,落座之後全都麵色沉定,不言不語,一直等看到門口走進來一個紫衣老者,才同時起身。


    “鐵步東拜見縣尊大人!”


    “譚剛拜見縣尊大人!”


    “高成拜見縣尊。”


    除了高成似是不擅打交道,上前行禮時,臉色微微僵硬之外,鐵步東和譚剛兩人臉上都堆滿了笑意,頗為親切的上前迎住任峰,姿態謙卑,顯然深諳諂媚一道。


    紫衣老者盡管身形依舊挺拔,但身上卻帶著一股明顯的腐朽氣息,那是年長到了一定程度才會有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任峰擔任昭陽縣尊已經二十多年,雖懷罡氣境修為,但到底還隻停留在第一境凝罡期,以他132歲高齡,能有如今這個精神頭,已經很不錯了。


    “諸位不必多說了,我那義子不管教好家人,讓侯玉成在南嶺山胡作非為,老夫今日擺這個台子,專程就是為了教訓教訓他,等他來了再說……來了再說。”


    任峰的話,讓三人臉上都升起了一絲笑容,鐵步東更是上前諂媚道道:“有任大人此等深明大義的縣尊,是我昭陽百姓之福!”


    譚剛緊跟其後,笑道:“有縣尊出麵,豈容侯氏在我昭陽張狂。”


    唯獨高老大沒有搭腔,隻是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三人將任峰迎到圓桌坐下,爾後又閑談了幾句,接下來就靜等侯玉霄出現。


    隻是一直等到了午時末,都沒看到侯玉霄出現,四人的臉色都越來越不對勁。


    尤其是任峰,剛剛還老神自在的表情,變得愈發陰沉起來。


    今日是他做東邀請侯玉霄,約定的時間是午時到,眼下午時都過去了,侯玉霄還不到,這明顯是在打他這個義父的臉啊!


    鐵步東三人看到任峰的臉色變化,腦海裏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心下都有些幸災樂禍了起來。


    “侯氏家主到!”


    就在任峰臉色一片鐵青,準備站起身發火之際,門口小廝的聲音響起,眾人頓時全都轉頭看向門外,俱都瞳孔微微一縮。


    一支統一身著黑衣勁裝,約摸有三十來人的隊伍,以侯非為首,正緩緩從門外走來,他們身上血氣濃鬱,竟都是不低於開身五重的武者。


    在昭陽縣開身十重就已經是天花板了,四大勢力中開身五重以上的武者,就能稱的上一句高端戰力了,別說鐵步東三家,就是縣衙裏,頂多也就二十個不到。


    而單侯氏一族,就拿得出來三十個,還別說為首的侯非有開身八重的修為,這放在三家中的任何一家,都是能獨擋一麵的高手了。


    “侯家這兩年實力增長的太快了,必須要阻止他們。”


    鐵步東、譚剛、高成,甚至是縣尊任峰,四人心中都不約而同的冒出了這個念頭。


    看到一襲青衣的侯玉霄,神色淡然的緩緩朝著圓桌走來,鐵步東神色一閃,故作笑臉上前道:“侯老大未時才到,姍姍來遲啊,快請坐……快請坐!”


    這話顯然是在故意在任峰麵前提侯玉霄遲到的事,果不其然,任峰本來就鐵青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起來。


    “我有早到的習慣嗎?”


    隻是,誰也沒想到,侯玉霄一聲冷冷的回應,非但沒給鐵步東麵子,他竟連任峰的麵子都不留了,直接越過他坐上了桌子,連招呼都沒打一聲……


    這話一出,頓時讓所有人一愣。


    任峰那可是侯玉霄的義父啊,雖說人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早年間侯通跟任峰的一場交易,可退一萬步說,任峰還是昭陽縣目前唯一的罡氣境高手啊!


    侯玉霄這也太囂張了吧……


    這是什麽路子?


    任峰眉頭猛跳,心中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而注意到這一幕的鐵步東三人,心中狂喜不止,無比期待的看著任峰,巴不得他出手宰了侯玉霄。


    隻是沒想到,任峰氣的抖了兩下之後,居然硬是把怒火給收回去了。


    不但如此,他臉上甚至還擠出了一個笑容,才從圓桌上站起來,開口了。


    “既然玉霄也到了,老夫我也就不賣關子了,今日邀諸位到此,是為了解決此前南嶺山上侯家老二跟鐵屠城之間的事!


    雖說鐵屠城的確是先瞪了侯玉成一眼,有錯在先,但侯玉成殺了飛鷹門三十口人,也實在是有些不對……”


    鐵步東三人還在為任峰能抑製住怒火驚訝,聽到任峰這番和稀泥的話,明顯跟他剛才的表態不同,頓時臉色一變,剛想出聲打斷任峰,卻沒想到,有人比他們還先發出聲音了。


    “我家老二殺人,確實有些不對!”


    任峰一愣,還以為侯玉霄是認慫了,心中頓時升起一絲喜色,其餘三人也都如此,可接下來侯玉霄的一番話,讓他們臉色瞬間就僵住了。


    “但是……你們也知道他叫侯老二,他出來做事,頂的是我侯家,是我侯老大的招牌!


    誰敢瞪他,那就是不給我侯氏的麵子,不給我侯老大的麵子,昭陽縣這一畝三分地,誰敢不給我侯老大的麵子,你敢嗎?你敢嗎……”


    侯玉霄霸道蠻橫的聲音,響徹在聖心居裏,四周全都鴉雀無聲,尤其是他說完最後那句話後,還轉頭連問鐵步東和譚剛兩人,那一身霸道的氣息配合淩厲的語氣,透出的強勢,竟真的就鎮住了兩人。


    兩人感受著侯玉霄那開身十重巔峰氣息,心中微微一顫,還沒來得及回應,卻看到侯玉霄這時,把頭轉向了縣尊任峰。


    “你老糊塗了?敢學人出來擺台子,你算老幾啊?別以為你早年教過我兩招,就可以在我麵前胡說八道,誰的話不中聽,我一樣不給麵子!


    你老了,一百多歲的人了,老老實實坐著你縣尊的位子,撈點錢比什麽不強,被人恭維幾句就樂得找不到北了,出來給人站台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別站台不成,把自己的棺材老本都給砸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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