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這次下山,沒有選擇駕乘青梟出行。


    這次去安西州,說起來還是他第一次出遠門,滿心期待之餘,便打算好好用腳丈量這個世界。


    午前趕到杏望村後,照例在望京酒家落腳。方立德不在,遊離便托掌櫃的傳話,拜托他稍稍看顧一下指玄觀。


    飯畢,繼續啟程,一路北行。


    盛夏已去,秋高氣爽,官道上車馬成群。遊離攔住一個往縣城運送山珍野味的小商隊,花三十文錢,坐上了順路車。


    駕車的老漢五十歲上下,敞著褂子,露出黝黑的胸膛來。見遊離一個人搭車,便有心照拂,一路主動攀談閑聊。


    “小官人,你怎麽一個人出門?”


    “老伯,我爹前陣子打獵受了點傷,我去縣城投奔親戚,抓點好藥。”


    “窮人家孩子早當家,日子還長著咧,多磨練磨練也不是壞事。”


    遊離笑笑,問道:“老伯貴庚了?”


    “老漢我今年五十二啦,趁著手腳還利索,幫著老板們到這安化鎮上販運點山珍野味和一些藥材,運到縣城裏,賺點差價糊口。”


    “縣城到安化鎮的這條商路,可還算安全?”


    老漢抓起掛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笑道:


    “怎麽不安全?老漢我從年初到現在,大半年了,來回跑了有二十來趟,就沒出過事。人都說咱大隨的安化軍,兵強馬壯,軍紀嚴明,特地在官道沿線每二十裏就駐紮軍營,既有正規軍,又有臨時征募的鄉兵,為的就是確保商路的通暢。”


    遊離點點頭,便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傍晚時分,商隊進入青雲村地界。遊離在村口拜別老漢,徑直來到清遠酒樓落腳。


    方懷遠人在安化鎮,翟弼清回了安西州,但掌櫃的卻記得他,直接為他安排了一間臨街的客房。


    遊離趺坐在床,完成了當日份的修煉進度,便撥亮燈芯,準備畫符。


    神靈部的九品符籙,他已經完全掌握了錐心符、禦神符。


    錐心符自不待言,是他最先練習和掌握的。因為遊離其實一直覺得自己缺乏能一錘定音的攻伐手段,五形拳雖然還在勤練不輟,但殺傷效果在築基期慢慢變得沒那麽高了,尤其是對上梁勝那樣的體修,硬碰硬完全討不到便宜,所以才首先選擇研習錐心符。


    經過大半個月的反複練習,繪製錐心符的成功率便已勉強達到三成,算是入門了。


    至於禦神符,則是一種防禦類的符籙,能極好地防禦神魂類的攻擊。遊離花費了整整數日時間,才慢慢摸到了竅門,成功繪製出三張。


    他在桌前靜定而坐,凝神聚氣,正準備畫符,屋外有堂倌敲門,遞進來一張便箋。翻看後,便出了酒樓,徑直走進了去來茶館。


    來到櫃台邊,遊離笑道:“範老板,別來無恙。”


    範柯放下手中的賬本,抬起頭來,同樣笑道:“稀客稀客,來,樓上坐。”


    二人在雅間內坐好,範柯親自泡茶。


    “範老板特地喊我過來,不知所謂何事?”


    範柯瞥了他一眼,佯作生氣道:“怎麽?沒事就不能喊你來喝喝茶了?”


    遊離接過茶盞,說道:“當然可以啊,簡直求之不得。大晚上的,我以為前輩有什麽事呢。”


    範柯嚐了一口茶水,露出滿意的神情,問道:


    “怎麽樣?這產自京畿之地的雨霧茶,味道還不錯吧?”


    “初入口時酸澀,片時便有清香反饋,餘味綿長。”


    範柯笑道:


    “雨霧茶有一個特點,就是隻在京城北郊雨霧山中出產。其中,朝南的陽坡光照、濕氣最適宜,因而品質最佳,一斤能賣出一貫;而其他三麵不是光照不夠,就是水汽過多或不足,品質就要差得多,價格隻在百文上下。”


    遊離聞言,說道:“這個倒是有類於橘與枳的關係,所謂‘樹挪死,人挪活’,不外如是啊。”


    範柯眯起雙眼,笑嗬嗬道:


    “此言深得我心。雨霧茶如此,橘如此,人也同樣如此。一個人若不能適得其位,可不就如同橘變成枳?”


    遊離點點頭,迎上範柯的目光,笑問:“前輩若是有事,還請明言。”


    範柯難得表現出一絲猶豫來,幹笑道:“事倒的確有那麽一件事,隻是老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遊離稍稍思索了一下,試問道:“跟琨玉道長有關?”


    範柯豐腴的臉頰微微漲紅,“你猜到了啊?”


    遊離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有什麽難猜的?不過,還真是承蒙他老人家看得起,居然對我這麽上心,至今不死心,還想著要我改換門牆?”


    範柯連連搖手,解釋道:


    “那倒沒有。琨玉道長也算是個得道高人了,既然你本人不願意,斷然不會強求的。他隻是讓老夫捎個話,問你什麽時候能動身去京城,他在京城翹首以望。”


    遊離回道:“這可說不準,我得先去安西州尋找我兄長。”


    範柯忙問:“有眉目了嗎?”


    遊離點點頭,將請求城隍爺幫忙的事說了。


    範柯聞言,關照道:


    “那此行路上務必小心些。我聽茶客提及,近來安西州城裏不太平,據說有匈奴細作被抓,原本定好的年底和談,也因此延後了。”


    兩人繼續聊了一會兒,遊離便起身告辭,回酒樓歇下。


    第二日一早,遊離繼續北上。在經過青雲山中段的穀地時,距離他數十丈外的密林中,跟著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其中一個高高瘦瘦的,正是前幾日圍堵遊離不成,反被胖揍一頓的梁勝。


    梁勝遠遠看著遊離的背影,牙咬切齒地對旁邊一位人高馬大的壯漢說道:


    “姚師兄,就是他!”


    姚日新皺眉道:“師弟,你上次出手前就沒有好好調查嗎?連他是符師都不知道?”


    梁勝臉一陣紅一陣白,恨恨道:


    “我隻是聽師父說,那小道士的師父可能是個高階符師,但他那麽小,誰知道也已經是一名九品符師了呢?”


    旁邊的另一名年輕的矮個兒說道:


    “姚師兄,管那麽多作甚?一個九品小符師而已,梁師弟隻是不了解情況,才著了他的道兒。咱蒼穹派再怎麽說也是安西路的上宗,這個場子不找回來,豈不是白白讓其他門派看了笑話去?今後還如何管理這些門派?”


    姚日新眯了眯眼,嘴上說著“萬一給師父知道了,可不好交待”,腳下已經率先邁開步子。


    梁勝與那名叫賈三的矮個兒對視一眼,興衝衝地跟了上去。


    三人速度奇快,不過一刻時,就將遊離團團圍住。


    遊離其實早在走出青雲村時,就已經察覺到後麵有尾巴了。當時傳心術自動運行示警,心湖中漣漪翻湧,便知有一股惡意出現。


    他原本想提速,直接甩開對方的跟蹤,但轉念一想,既然對方的氣息並不如何深厚,如果一直被這麽追著,還不得不隨時保持戒備,對於尋人一事會有很大的影響,不如幹脆一次性解決算了。於是,便放慢速度,等對方追上來。


    遊離掃了一眼,對這三人的修為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


    梁勝與他交過手,乃是築基初期修為。另外兩人,塊頭大的那個,氣息在築基中期,矮個兒則是築基初期。


    遊離朝著梁勝,問道:“後腦勺還疼嗎?”


    梁勝本來還有些洋洋得意,聽到這話後,兩眼簡直要噴出火來:


    “臭小子,小爺上次是準備不足,粗心大意,今天看你還往哪裏逃!”


    遊離朝姚日新抱拳道:“真玄派道心,見過這位道友。”


    姚日新略一拱手,說道:“蒼穹派姚日新。”


    隨後,將雙手負後,抬起下巴道:


    “我且問你,你可知蒼穹派乃是安西路的上宗——本路的修道宗門,按例均須唯我蒼穹派馬首是瞻?”


    遊離早有腹稿,不緊不慢地笑道:


    “道友此言差矣。且不說敝派入的是京城道籍,不歸安西路管,隻說那踇隅山,乃在大隨疆域之外,即所謂的無主之地,本派在此築觀曆練,你蒼穹派管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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