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顧不得心神的疲敝,立即運轉起傳心術,將神識外放出二十丈的距離。


    黑夜中,除了夜鴞的叫聲,再無一絲動靜。不久,就連夜鴞的叫聲也漸趨於無。黑黢黢的山林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力。


    遊離一邊警惕著周圍,一邊暗暗加速煉化藥力,手腕雖然依舊火辣辣的,十分疼痛,但消腫極快,已能相對自如地活動。


    相對而言,梧桐果的吸收就沒那麽快了,這麽短的時間內,心湖的水位也隻恢複了不足一成。


    遊離大腦飛速運轉,分析著各種可能。


    難道華生還有同伴?可從自己與病無接觸的情況來看,他話裏話外都沒有提及有第三人。


    難道還有一個自己無法察覺到絲毫氣息的高手?不應該呀,有的話,根本也沒必要這麽藏著掖著。


    ……


    一時間,遊離念頭百出,隨即都被他自己否定了。有那麽一刻,他腦子裏沒來由地想到了在霧魔嶺中以一敵二,對戰紅斑背蠍和銀鎧穿山甲時的情形。


    “難道?”


    他悚然一驚,見華生還在偷偷摸摸地求救,便精細操控神識之力,順著他的聲音去向,往地下探查過去。


    這段時間以來,遊離的神識強度有了明顯提升,此時再次探查地下的情形,已經能深入到近兩丈的距離。


    有了!


    遊離心砰砰直跳,他發現地下有縱橫交錯的地道,隻有兩尺寬高,且洞穴外緣的泥壁還未幹透,顯然是剛剛挖掘沒多久。


    沒了敦實的土地阻隔,遊離的神識得以在空蕩蕩的地穴中長驅直入,一路向下。


    數息後,神識突然感受到一股強悍的氣息,瞬間壓迫而來。


    遊離頓時猶如觸電一般,立即將神識收回。誰知,那股氣息卻不依不饒,一直跟了出來。


    遊離一躍而起,暴退數丈,躲過了破土而出的一個碩大的身影。


    定睛一看,卻是一隻身長兩尺、身體滾圓的肥碩老鼠,兩眼在漆黑的夜色中閃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幽綠光。


    此妖不是別物,正是華生所說的碧瞳鼠。


    那碧瞳鼠不僅身體肥碩,一條鋼鞭也似的尾巴幾乎與身體等長,給人以爆發力十足的觀感。


    碧瞳鼠湊鼻在華生身上嗅嗅,“吱吱”叫了兩聲,嫌惡地罵道:


    “蠢貨,修為高出人家那麽多,居然被打得一敗塗地,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然後又麵朝遊離,說道:


    “人類小子,這老家夥一點不中用,死便死了。不如我倆合作,如何?”


    遊離輕輕活動著手腕,終於搞清楚了華生的真正麵目。


    原來一直以來,他與這碧瞳鼠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一個負責給人類散播瘟疫,一個負責假裝赤腳郎,治病救人,收獲一波朝廷的豐厚獎賞,最後平分。


    遊離忍不住在心裏吐槽,這簡直就是流竄作案的詐騙團夥嘛。


    見他一直不說話,那碧瞳鼠以為他在認真權衡利弊,便繼續一本正經地蠱惑道:


    “我跟你說,可別瞧不起這個做法,其實來錢可快著哩。我跟這老小子合作也有幾年了,雖然隻幹成了幾次,但是一開張就能吃兩三年,很劃算的。”


    遊離聽得“噗嗤”一聲,頓時就破功笑場了。


    那碧瞳鼠見狀,便有些著惱,追問道:“你到底同不同意?”


    遊離有心拖延,好給身體和神魂的恢複爭取點時間,便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若不同意,你當如何?若同意,又是個什麽章程?”


    碧瞳鼠聞言,按捺著性子解釋道:


    “若同意,咱倆故技重施,屆時五五分成即可。若不同意,殺了你便是,省得走漏了風聲,被一幫人類修士追殺。”


    遊離指著華生,問道:“那他呢?”


    “你若同意,拍死他了事。若不同意,就拍死你,然後想辦法救活他就是。”


    遊離冷笑一聲:“你就這麽確定能弄死我?”


    碧瞳鼠撇撇嘴,自信道:


    “我在地下觀察你有一陣子了,你最後那一下雖然重創了這老小子,自己消耗也很大吧?你滿狀態時都不見得是我對手,何況現在?殺你簡直易如反掌。”


    “哦?是嗎?”


    遊離話一落音,左手在腰邊抹過,掛在貂皮大衣內的獸囊輕輕一動,隨即便飛出了一隻體長數丈的大鳥,正是青梟。


    青梟站在遊離左近,懶懶地撲騰了兩下翅膀,環視四周一番,最終將視線落在了前方的碧瞳鼠身上,兩眼放光道:


    “咦?竟然是碧瞳鼠?主人,這是要給我改善夥食嗎?”


    遊離淡淡笑道:“拿下它,就是你盤中餐了。”


    青梟還未等他說完,一振翅,早已迫不及待地急掠而去。


    那碧瞳鼠剛一見到青梟出現時,就已經四腿打顫了,再聽到那主仆二人的對話,更是一刻不敢多留,直接想遁地而逃,哪還有先前的氣定神閑?


    沒辦法,青梟這類的鷹隼之屬,乃是山間蛇鼠的天敵。就算它碧瞳鼠的本命神通是具有極強腐蝕性的劇毒唾液,卻絲毫拿青梟極為厚實的皮毛沒轍。


    一來,毒液根本就腐蝕不掉鷹爪上的皮質層;二來,若攻擊青梟的身體,它又能趕在毒液滲透進身體之前,迅速將沾染了毒液的羽毛褪去。因而,此時若不逃,就隻有成為對方腹中餐的份了。


    青梟一聲長鳴,那聲音竟似有一股魔力,在遊離聽來並無特別之處,可落在碧瞳鼠耳中時,卻如黃鍾大呂,震顫得它靈魂都要脫飛出去,腳下的速度登時就慢了半拍。


    這世間,一物降一物,根本沒有道理可講。就像碧瞳鼠自己說的,即便是遊離的全盛狀態,都不見得能打過它,但對於青梟來說,卻是一招製敵的事兒。


    看到剛剛還不可一世的碧瞳鼠,此時再無一絲囂張氣焰,四腿僵直地跌倒在地,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享用。


    青梟一口將其叼入嘴中,正要養起脖子直吞入腹,卻被遊離及時叫停了。


    青梟含糊不清地問道:“主人,不是說好給我開葷的嗎?怎麽又改主意了?”


    遊離緩緩走來,拍拍它的翅膀,沒好氣道:


    “我是那種克扣你口糧的人嗎?”


    青梟小聲嘟囔道:“難說。”乖乖將碧瞳鼠丟到了地上。


    那碧瞳鼠已經被堅硬地鳥喙啄得暈死過去,此時躺屍在地上,一動不動。


    遊離在一丈外站定,朝那碧瞳鼠打出天羅地網符、百解符各一道,然後吩咐道:“替我護法。”


    青梟倒也知道輕重,點點頭,在他身側站定,全神戒備著。


    遊離心念一動,自泥丸竅中召出心字印。心字印懸浮在碧瞳鼠身上,發出乳白色的光芒,將濃重的夜色推出兩三丈之外。


    心字印滴溜溜一轉,印側的邊款處的“蛛”篆文微微一亮,立即飛出一縷若隱若現的虛幻之影,乃是隱喜蛛的本體形象。


    自從接連吞噬了白首金雕和紅斑背蠍的魂魄後,隱喜蛛的主魂已經修複完畢。但是還剩下二魂七魄尚未恢複,逆向封正術距離大功告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隱喜蛛朝遊離發出一段感激的意念,然後控製著自己的這一縷意念,緩緩“爬”進碧瞳鼠的眉心。


    遊離的心神伴隨著隱喜蛛,一起深入碧瞳鼠的識海之中,承受著紛至遝來的紛亂記憶畫麵。隱喜蛛專心吞噬其魂魄,遊離則繼續讀取這隻碧瞳鼠的記憶。


    此妖原本生活在朔州的黃土地帶,與那華生竟是同出一地。在渾渾噩噩地度過了生命的最初幾年後,某次打地洞時,誤打誤撞地鑽進了一個地下洞穴,偶得一本修道秘籍,竟是福至心靈,按照秘籍上的圖像修煉成精。


    隨後便是偶遇華生,雙方打生打死了一場,最後竟陰差陽錯地結為雙修伴侶。沒錯,碧瞳鼠所得的功法,乃是出自豢獸師一脈。


    讀取到這裏時,遊離簡直大跌眼鏡,三觀盡毀。心中吐槽連連,這二“人”莫不是個前世的歡喜冤家?可看碧瞳鼠的架勢,分明對華生的死活看得極其冷淡,還真是塑料雙修情啊。


    之後,這一人一妖便開始流竄作案,以至於被朝廷和修行界聯合通緝。於是一個喬裝打扮,一個遁地隱蹤,一路西逃,於兩年前來到邊境地帶。


    至此,遊離又得知了很關鍵的一件事,是關於病無的。病無的身世比較淒楚,原是安西路文州鄉野的一名孤兒,後被路過的華生收留下來,結成師徒,作為其掩人耳目的擋箭牌。


    就在遊離深度沉浸於碧瞳鼠的記憶中時,隱喜蛛的意念突然劇烈震蕩起來。


    與此同時,他的心神之中突然響起一個陰森森的陌生聲音:


    “嘸嘸嘸嘸,想當初老子是迫不得已,隻能在這隻碧瞳鼠的識海內種下一縷意念,奈何這小東西實在太弱雞,強行奪舍也無甚意思。沒想到啊,老天爺待老子不薄,居然舍得給老子送來一個更好的肉身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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