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方立德立即有所反應,長劍飛射而出,劍鋒所指,不是那神出鬼沒的山鬼藤鞭,竟是昏死過去的蕭鵬!


    南木道人見狀,下意識地伸手一抓,居然擦到了劍尾些許,導致劍身去向受到影響,劍尖由刺向蕭鵬的頭顱變為斬向其僅存的左臂。


    “南木,你幹什麽!”


    方立德怒喝一聲,順勢出掌,將怔怔出神的南木道人擊飛,另一手保持劍訣指印,隻能退而求其次,勉力控製著飛劍斬向蕭鵬手臂。


    盡管方立德反應已是極快,依舊為時已晚,隻來得及釘住蕭鵬的衣袖,身形早已徹底沒入地下。


    方立德大恨,起身瞪著狼狽摔倒在地的南木道人,飛劍再度拔起,轉瞬懸停在南木道人的眉心之前。


    南木道人黯然失色的雙目之間,立有血珠滲出,順著鼻梁滴落。


    “今天不給我個交待,就別怪方某手下無情!”方立德冷聲道。


    “……”南木道人欲言又止,囁嚅半晌,最終歎道,“貧道知道接下來的話你可能不信,但事實就是,剛剛貧道出手本欲幫忙,卻突然心神恍惚了一下,拳路便跟著一變,以至釀成此錯,貽誤戰機。要殺要剮,貧道無話可說。”


    方立德聞言,那張好人臉上登時殺氣升騰。


    這也難怪一向脾氣很好的他會動怒,要知道,大隨拿下安西路七州之地已逾十年,這期間時有大桓的諜探和修士作亂,像蕭鵬這樣一名神使級別的薩烏教中層,極難捉拿。


    剛剛眼見留不住人,方立德隻能退而求其次,果斷放棄留人,改為斬殺。若非南木道人從中作梗,方立德自信能在蕭統救走人之前,徹底抹殺掉蕭鵬。


    能夠斬殺一名風神使,雖然還不至於讓薩烏教傷筋動骨,但卻能給予對方重創,無疑會為明年的兩國和談增加本國籌碼。


    就在此時,鸞鳴山巔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二人同時回望數裏外的山巔,隻見上麵樹木摧折,罡風四溢,看聲勢,顯然是有金丹大能在交手。


    就在方立德猶疑之時,山巔傳來一聲粗獷豪邁的吼聲:


    “武德司狂妄!竟敢對我上清宗長老出手,你要的薩烏教餘孽在此,還不快滾過來領走!”


    那震天價響的怒吼,甫一入耳,方立德的耳中立有鮮血流出,竟是鼓膜受損,導致雙竅出血了!這還不算什麽,更要命的是,他的心湖秘境同樣如遭雷擊,震蕩不停,差點心神失守。


    數息後,總算穩住心神的方立德,遙遙抱拳道:“武德司方立德,見過前輩。”


    言畢,當即收起飛劍,然後將身後的遊離收入獸囊之中,一步跨上飛劍,掠至鸞鳴山巔。


    遙遙望之,隻見山巔一處小型的峰頂竟是轟塌成一堆碎石,雪霧煙塵彌漫不散。


    方立德站在劍尖,凝神觀之,終於在煙塵中看到了一具缺失了右臂的屍身,不是那蕭鵬又是誰來?


    僅僅一擊,竟然就從薩烏教副祭司蕭鵬的手中,生生把人給搶了回來?方立德心中凜然,頓時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他再次朝東坡穀地遙遙一拜,然後抬腳輕輕一跺劍尖,禦劍停落碎石雜亂的山巔平台,仔細探查了一下蕭鵬的氣息,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雖然費了些周折,總算沒有空手而歸,能夠留下風神使蕭鵬,哪怕沒能活捉,也是武德司近期最為重大的收獲了。


    方立德心情稍複,將遊離從獸囊放出,轉而收入蕭鵬的屍身。


    獸囊的容量有限,僅能勉強收入一位凝丹期修士,再加個築基期的遊離,內部空間的穩定性便會大打折扣,因此隻能先將遊離放出,騰出空間來。


    方立德先前檢查過遊離的狀態,知道他暫時沒有性命危險,這才放心地收入獸囊中。這次再把他放出來,發現他已經醒了。


    沒辦法,獸囊雖然模仿自人身小天地,內部空間宛若一個自成天地的小型生態係統,但畢竟不比外界的真實世界,裏麵十分逼仄壓抑,一般人都不太受得了,所以最終改名為“獸囊”,用於收納靈寵。


    遊離微笑地看著方立德,輕輕道了聲謝。


    “客氣啥。”方立德也笑了,“你沒事就好。這時候不要亂說話,好好將養。”


    說罷,便召出自己的本命飛劍,劍身漲大,然後將遊離放了上去,自己則肉身飛行在一側,並且放出一個真炁護罩,帶著他向杏望村緩緩飛去。


    “南木道長還在山穀,不去打個招呼嗎?”


    “不了。剛剛方叔我因為那老小子又犯病,一怒之下差點出劍砍死他,恰巧被他那護犢子的師叔瞧見了,這時候再去,討到的就不止是沒趣了,十有八九還有一頓毒打。”


    “哈哈……唉喲……”遊離忍不住笑出聲,牽動了傷勢,立即苦兮兮地叫起疼來。


    方立德沒好氣道:“讓你看方叔的笑話,這下笑不起來了吧?”


    “嘿嘿……”遊離休息了好一會兒,隨著梧桐果藥力的持續擴散,神識已經恢複了五六成,此時精神極好,便好奇問道,“方叔,您的本命飛劍,取名了嗎?”


    “哦,名字自然是有的。”方立德笑道,“這把本命飛劍,名為‘芳卿’,乃是先帝禦賜的。當時我正在禦前稟報一些事情,先帝那日興致極好,領我去禦花園散心,看著滿園春色,恭喜我成功晉階凝丹期,便賜下了此名。”


    遊離恍然,忽然想起一事,笑著道:


    “我記得聖山縣道會司的客卿跛道人,本命法劍名為‘正身’,而他本人卻是個跛子,想來還真是挺神奇的。”


    方立德一揮手,驅趕走飛行路線上的群鳥,笑言:


    “給本命法兵取名,是一件大事。某種程度上說,名字代表了修士的修行之道,是一次賦予本命法兵以個性的過程。有些門派甚至認為,本命法兵的名字,甚至決定了修士的修行上限,大有講究。”


    遊離大開眼界,頗為期待道:“那我得好好想想,該給自己的本命法兵取個什麽名字才好。”


    方立德笑道:“其實取名一事,若非有外在的機緣,更多的還是要聽其自然,隨其本心即可。本命法兵就是一個修士最為忠實的夥伴,二者是相互成就的關係。經過幾十年幾百年的不間斷淬煉,甚至有機會使其產生獨立意識。”


    遊離心中一動,不禁想到,自己的心字印也好,玉筆也好,不都已經擁有獨立的意識了嗎?而且,豈止是擁有獨立意識,心字印簡直是自我意識過剩了。


    到這時,他又一次認識到自己這兩個本命法兵的特異之處,一個能幫助神魂修煉,一個能提升自己的氣運;一個來自師門賜予,一個則來自目前還不知道身份的親生父母,難道我他娘的真是個天選之子?


    醒醒,你一定是在做夢,還是大雪課堂上的白日夢!


    遊離胡思亂想著,再一次對這方世界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畢竟,以他“前世”的逢賭必輸的尿性,也隻有在夢中才能強行給自己轉運了。


    二人繼續說著些閑話,不久便飛抵杏望村上空。在村口落地後,進入望京酒樓歇下不提。


    卻說南木道人經此一役,心情愈發的茫然不定了。他先前出手阻攔方立德對蕭鵬下重手,完全是意識恍惚後的本能行為,根本不受大腦控製。


    此時的南木道人對自己的狀況更加疑惑了。一直以來,他都很清楚自己的心湖之中,一直有兩個意誌在較量著。一個偏於陰暗墮落,一個則一心慕道向善,兩者在他的腦海裏打生打死了一百多年,誰也不能穩占上風,以至於在外人看來,他南木就時不時會表現得瘋瘋癲癲,癡癡傻傻,這才得了一個“道癲”的諢號。


    所以,想來想去,他隻能歎息一聲,將剛剛的行為歸結為又犯病了。


    正想著,他猛然抬頭,發現身前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


    看著眼前這個身高足有八尺三寸的巨人,南木道人立即站起來,躬身叉手道:


    “拜見致虛師叔。”


    致虛撣撣寬大的黃色道氅,麵色不豫道:


    “行了,跟我客氣個什麽?說吧,你今天幹什麽來了?不好好在青雲村待著,跑到這荒郊野外與武德司的人較個什麽勁?”


    南木道人在自家師叔麵前,竟是恢複了一絲少年心性,撓撓頭道:


    “回師叔,師侄好像又犯病了。隻記得是與香薰巧榭的一個清倌一同前來的此地。”


    致虛粗眉緊蹙,冷著臉道:


    “好你個南木,都敢與妖門中人廝混了?是不是你師父不在了,紫嵐峰沒了峰主,就敢膽大妄為了?”


    南木滿臉大汗道:“師叔你誤會了。那清倌人是玄珠虜來的,師侄可從沒動過其他心思!”


    “那她人呢?”


    “我剛剛也在找呢,可能是趁著我與方立德交戰時,跑了。”


    致虛闔目感受了片刻,睜眼冷笑道:


    “附近有妖狐的氣息,與你身上的味道一致,看樣子還沒跑遠。你說的是與不是,抓來一問便知。”


    南木一臉悻悻,轉念一想,他娘的我又沒做什麽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心虛個球?


    想罷,他轉口道:“師叔,剛剛我與那方立德對戰被困時,情急之下啟用師伯賜予的太素陽生寶籙,成功召請到祖師奶奶的神將了!”


    致虛意外道:“當真?”


    “這麽大的事,師侄也不敢亂講呀。”南木拍胸脯保證道。


    “好!如此一來,紫嵐峰下任峰主終於可以確定下來了。你知道的,本宗的一峰之主,均需要得到祖師奶奶的認可才行。加上你在神人金身之術上的造詣,已經不輸你師父當年,憑此就可以接掌你師父的印信了。”


    南木欣喜若狂,隻要眼前的致虛師叔首肯,那麽掌門師伯也多半也會點頭,畢竟上清宗紫嵐峰一脈的峰主之位,空懸已逾三個甲子,實在是不能再拖了。


    不過,欣喜過後,他又黯然道:“可我這病……恐怕會引起師弟們的反對。”


    致虛道:“你不是已經有十年沒發病了麽?這次為什麽又犯病了?”


    南木思索片刻,鄭重道:“現在想想,我精神再次出現問題,似乎是遇到那玄珠之後。當時我受了他蠱惑,與他一起為難墨匠一脈的翟碧青,後來此人被梁枋大法師打殺了,但這廝分身眾多,鬼知道他在附近還有沒有其他分身?”


    “玄珠是吧?”致虛撫須冷笑道,“待我抓住那妖門的狐妖清倌不就知道了?”


    “對了師叔,還有一事……”南木剛欲報告他的新發現,卻覺眼前一花,自家師叔竟然已經人去影無,隻留下一抹頃之即散的餘溫。


    南木看著山穀東北的伏龍山方向,歎息著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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