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緊閉雙目,繼續裝睡。


    來人蹲在牢門口,冷笑道:“行了,別裝了,小爺知道你醒著呢。”


    等了一會兒,見遊離還是沒反應,那人疑惑一番,幹脆一招手,喚來牢頭開了門,大咧咧地走進牢內。


    小心試探一番後,見還是沒什麽反應,這才大著膽子靠近牆邊。見遊離呼吸均勻平穩,看起來真睡著了,不似作偽,抬起手就要揍人,臨時想了想,又朝身後的牢頭示意。


    後者會意,當即退出了牢房。


    “嘿嘿,臭小子,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居然睡得跟豬一樣!”那人猙獰一笑,立即揮拳朝遊離的麵門狠狠砸去。


    然而,拳勢還沒起來,卻被遊離一把握住,隻一擰,便反手扣死了他的手腕,用的正是五形拳中龍形拳的擒拿招式。


    那人哪裏料得到這一變故,當即痛得哇哇亂叫。


    “王大公子,好久不見啊。”遊離看著麵目扭曲的那人,皮笑肉不笑道,“喲,這兩顆新門牙看著很值錢的樣子,鋥亮鋥亮的,看得我又心癢手癢了啊。”


    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司寇參軍王庭之的小兒子,王窕。


    去年,王窕和那蒼穹派的梁勝一起在安化鎮小孤山圍堵遊離,卻被他三下五除二地給反揍了一頓,王窕更是被打掉了兩顆門牙。


    “臭小子……你陰我!有本事你別撒手,不然小爺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窕臉漲得通紅,嘴上卻一點不肯服軟。


    遊離笑眯眯地加重力道,“以為封了我丹田炁海,就沒辦法治你了?你拳腳功夫也太稀爛了些。”


    王窕越來越吃痛,終於熬不住了,再次慘叫起來。奈何剛剛那牢頭得了他的示意,已經退出了牢房,壓根不知道裏麵的情形,就更別提會進來解救他了。


    遊離右手毫不放鬆,左手摟起鎖鏈,順勢扣在王窕脖子上,一把將其拽到眼前,布滿血絲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直看得那廝心虛氣短,眼神回避。


    “看樣子,你老子鐵了心要把這莫須有的罪名扣到我頭上了?”遊離問道。


    王窕眼神遊移不定,緊閉嘴唇。


    遊離左手握拳,作勢要打,嚇得王窕緊閉雙眼和嘴唇,卻還是不肯鬆口。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爹幹的這檔子破事,你顯然是知情的。他跟玉龍山和崳山派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交易,我暫時還猜不出來,不過,你也是個聰明人,就不擔心他盲目地卷入朝廷黨爭之中,會死無葬身之地嗎?”遊離冷笑道。


    “你真的隻有……九歲嗎?”王窕被遊離的氣勢給鎮住了,顫聲道。


    “我九歲都能想明白的事,你老子幾十歲的人了,還當局者迷呢。當了炮灰而不自知,真是無藥可救!”


    遊離一巴掌拍在王窕嘴上,兩顆新鑲的金牙登時飛濺而出。


    王窕痛擊,慘呼一聲。


    為防鮮血噴到身上,遊離順勢將那廝推了出去,一臉平靜地看著他連滾帶爬地跑出牢房。


    王窕站在牢門後,捂住鮮血淋漓的嘴,悲憤道:“你給小爺記住了,新仇加舊恨,小爺遲早一起給找回來!”


    話音還未落,就跌跌撞撞地往牢房大門跑去。


    “少說兩句沒意義的狠話為妙,都漏風了。”遊離大笑著提醒道。


    王窕跑著跑著,不爭氣的眼淚登時飆了出來,轉身道:“少得意,你以為邢陽生能保你出去嗎?別做夢了!”


    說完,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被這意外的小插曲一攪和,遊離心中的一口不平之氣也撒了出去,瞬間冷靜了不少。


    他再次感知了一下丹田,發現炁海還是被封得死死的,真炁無由得出,經脈受阻,一身神通再也無法施展,就連符籙都沒辦法使用。


    試了半天依舊無果,遊離便有些泄氣。歇了一會兒,又嚐試運轉傳心術,發現神識居然還能釋放出去,雖然受到的影響也不小,但好歹還可以正常運轉。


    又嚐試了一會兒,遊離終於摸清了自身的狀況。


    《天心訣》作為一門純粹的元神修煉法門,其實對丹田炁海的依賴度極小。尤其是第一重境界的傳心術,竟然可以完全不受丹田影響地使用。


    在這之前,他一直習慣於借助丹田內真炁的運轉所形成的巽風,來催動泥丸竅中的神識之力。


    這次意外地發現了《天心訣》的這一秘訣,才想起心相師叔祖所說的“心者,一身之主,萬法之根”的真切內涵。


    凡人修仙證道,有頓悟和漸悟之分。


    仙道一係的“逆轉成仙”之途,便是典型的漸悟之法,通過一步一個腳印地修煉,一點一滴地感悟天地大道,踏踏實實地攀登大道險峰,這是世間九成九的修仙者所尊奉的修行之道。


    至於頓悟之法,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外在的機緣、自身的根器和悟性,缺一不可,是比漸悟更加難以達成的一種修行之道。


    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世間千千萬萬的修道之人,勤勉修煉,點滴積累,其實正是想通過漸悟法門,來獲得那個難以捕捉的頓悟之機。


    這是一個量變引發質變的過程,急不得,也快不得,隻能通過按部就班的修煉,來達到那個“萬一”。


    此時的遊離,卻在這個陰冷潮濕的地牢內,意外地迎來了對於《天心訣》的某種頓悟過程,還真有些因禍得福的意味。


    一直以來,在《天心訣》的修煉上,他其實處於無師可求的狀態。自家師父璿玉子,雖然因為修為足夠高的緣故,多少能在一定程度上釋疑解惑,卻因為他本人沒辦法修習這一功法的緣故,總有隔靴搔癢之感。


    至於師兄劉在,無論是修為還是見識,都比師父璿玉子要差不少,隻能在符道一途上給遊離一些經驗之談,能教的東西就更少了。


    再加上璿玉子突然中途閉關,重重因素導致遊離在築基期這個正需要打牢根基的重要階段,失去了師長的良好教導,因此不可避免地走了一些彎路。


    這次的頓悟,來得可謂及時。


    遊離趺坐在地,將《天心訣》第一重境的心法口訣溫習了兩遍,果然又有了新的感悟。


    以前在使用傳心術,向外釋放神識時,他就曾有過一個想法:念識化神後,修士在向自身以外釋放神識時,其原理其實與蝙蝠向外釋放超聲波類似。


    不過,當時這個念頭隻是轉瞬即逝,並沒有被遊離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裏,就覺得這種理解方式太正常不過了。畢竟,人們在認識新事物時,總是習於通過用已有的知識框架去套新發現的現象。


    但是,遊離也是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曾經走入了怎樣的一個誤區。那就是,對於保留了一部分前世記憶的他而言,像蝙蝠超聲波這樣一種近乎常識一樣的知識體係,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卻是完全無法理解的。


    在這個擁有大量修仙者的世界裏,人們對於自己所身處的這個世界的認知,還處在比較粗放的狀態。


    這也難怪,這裏滿世界飛天遁地的修仙者,還有大量的妖獸橫行,至於被視為化外之地的蠻荒地帶,更是有各種各樣的異獸生存著,科技發展的迫切性自然遠遠不如修仙覓長生的吸引力。


    “蝙蝠嗎?看來之前一直有些當局者迷了。”


    遊離自嘲一笑,當即順著這個瞬間開悟的思路,重新演練了一遍傳心術,然後驚喜地發現,他對周邊環境的感知更加敏銳了。


    以前,運用傳心術釋放出神識後,更多地隻能感應到其他人類或動物的腦電波所傳來的反饋,現在卻跟進一步,就連蚊蚋翩飛、螻蟻爬行的動靜都能感知到了。


    換言之,他的感知能力更加精細化了。


    與此同時,一直沉澱在心湖底部的遊離的元神本源,終於生了根,且根係持續擴張,以至於其上忽然生出一朵白色的四瓣蓮花,在心湖中肆意綻放。


    遊離按捺住心中的喜悅,將心神沉浸在心湖之中。


    這時,器靈童子驀然出現在心神所化的遊離旁邊,老氣橫秋道:“總算開竅了,做得不錯。”


    “前輩,這是什麽?”遊離問道。


    “心花怒放,沒聽過嗎?”


    “……”


    “每個修士的心神本源,隻要修煉到一定程度,皆可具象化。至於具象化的形象,則因人而異。一般而言,這個形象與每個人的潛在心性息息相關。你既能生出一朵純白蓮花來,便意味著本心不壞,算得上秉性純良,可以過我這一關了。”童子說道。


    “過關?什麽關”


    “心相老兒當年與我有個約定,若是能收到一個好徒弟,必須要過了心性這一關。隻有我認可了,才能接受我的指導。”童子傲然道。


    “前輩終於肯指導我了?”遊離喜道。


    “笨是笨了點,不過既然秉性不錯,又多少有點神魂資質,那就教教唄,就當是打發時間了。”童子傲嬌道。


    遊離分出一縷意念,暗自吐槽道:“要不是打不過你,早把你暴揍一百遍了!”


    “可知當初我為何要你買下那枚琥珀藏蛛?”童子突然問道。


    “那個啊,我也想了很久,但前輩乃是得道高人,行事自然大有深意,晚輩哪裏猜得出來?”遊離一本正經地拍起了馬屁,瞬間就忘記了剛剛的吐槽。


    童子顯然很受用,胖臉一抬,鼻孔朝天道:“你方才也意識到了,當初心相老兒就是受了一隻化形蝠妖的啟發,才創製了《天心訣》這個還不錯的元神修煉法門。不過,由蝠妖的本命神通推演而出的傳心術,修煉到第一重境的巔峰也就到頭了。要達到第二重境,便需要模仿其他妖獸了。”


    合著《天心訣》是個仿生心法啊?


    吐槽歸吐槽,遊離還是瞬間就聽出了童子的言外之意,“前輩的意思是,《天心訣》第二重境的修煉,與蜘蛛有關?”


    童子斜睨了他一眼,“瞧瞧,終究是心花已開的人,腦子好使了不少。”


    遊離聽後,終於忍無可忍,當即就還以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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