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仙盟大比進行到第二日,終於輪到遊離的首場亮相。


    他所在的築基組比賽地點,就在鸞鳴山上。至於凝丹組的賽場,則設在青雲山;金丹組因為鬥法動靜注定不可能小,故被安排在最北側的雲浮山,那裏荒無人煙,如果真有人收不住手,不小心打破防禦禁製,也不至於誤傷到周邊的無辜百姓。


    據師兄劉在介紹,因為《月旦評》“青黃榜”欄目的大火,且上榜修士無一不是天下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也使得作為“青黃榜”排名主要依據來源的仙盟大比,就越來越受到修行界各門派的重視。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本屆仙盟大比,報名的人數格外多,築基組直接超過六百人,已經達到了曆史的峰值。


    這個數字的產生,還是發生在舉辦地點臨時改在邊境的情況下,仍舊抵擋不住眾人的熱情。關內的很多門派依然不遠萬裏,不辭勞苦地趕來參與盛會。


    鸞鳴山上的演武擂台,是一個三十六丈見方的高台,四周是高低錯落的觀眾台,均由班門的匠師負責修建,各自附帶防禦禁製,堅固異常。


    遊離因為這兩日忙於修煉獨木成林術的緣故,抽簽儀式沒有參加,由師兄劉在代為抽簽,抽到的對手是個來自天闕堡的同境修士。


    此刻,他在山腰的候武台上趺坐凝神,將身心狀態都調節到一個張弛有度境地。


    劉在今日也有比賽,所以沒法在現場加油助威,隻在把他送到山腳時,淡淡說了句“記住賭約”,就麵無表情地飛遁而去。


    賭約的事,遊離當然記得,比誰的獲得名次高嘛。


    說起來,這個賭局還是他主動提出來的賭輸的人,要包了指玄觀藏經閣典籍的整理工作,並且劈柴擔水一肩挑。


    賭注當然無足輕重了,關鍵是這師兄弟二人都不是甘落人後的主兒,雙方對此都心知肚明,所以表麵看似雲淡風輕,其實都卯足了勁。


    就在他心神沉浸於清寂無人之境時,神識微動,緩緩睜開雙眼。


    卻見一個身穿素色青袍的高大少年,迤迤然走了過來。


    遊離隻瞥了青袍衽口一眼,見兩側各繡一座高峰,便猜知是他今日的對手。


    果不其然,隻見那少年在一丈外停住,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想來這位就是真玄派的道心了?萬萬沒想到,第二個對手竟然這麽小啊。”


    遊離隻管闔目吐納,為作理會。


    那少年見狀,氣笑道:“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自我介紹一下,小哥我正是你今日的對手,人稱‘天闕雙峰一團陵’,就是我啦。放心吧,難得博個在天下同道麵前露臉的機會,陵哥我肯定會悠著點的。”


    遊離啞然失笑,睜開眼笑道:“那就多謝團陵哥的好意了。”


    團陵聞言,一發覺得這人畜無害的小家夥順眼了,一步躍上來,勾肩搭背道:“等會咱倆上場了,就如此這般。”


    正說得唾沫橫飛,旁邊的監場剛剛如廁回來,遠遠瞧見,大喝:“你們兩個小鬼,比賽快開始了,還在嘀咕什麽呢?該不會是串通好了要演戲吧?我可警告你們,這是仙盟大比,十年才舉辦一次,誰敢偷奸耍滑,可是要被上黑榜的!”


    團陵笑嘻嘻道:“洛前輩,瞧您這話說的,這可是仙盟大比,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誰不想一戰聞名天下知!我們怎麽可能串通呢?”


    那個叫洛維的修士聽後,罵罵咧咧道:“去去去,就知道你們天闕堡的修士鬼點子多,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好自為之!”


    “好嘞!”團陵躍下候武台,臨走前還不忘朝遊離眨了眨眼。


    遊離麵色古怪,心中哭笑不得道:“還沒開打,居然就先替我想好退路,還說省得我輸得太難看,當場哭鼻子?該說這家夥是心眼小,還是心眼大呢?”


    正尋思間,上麵的金柝聲突然響起三下長音,正是召喚下一組選手入場的訊號。


    遊離站起身,對端坐在一旁喝茶賞景的洛維打個稽首,然後一提炁,幾個起落便往上竄入山林之中。


    洛維手把紫砂壺,一邊張口對著壺嘴牛飲,一邊笑著自語道:“身手幹淨利落,這次天闕堡那小家夥隻怕是遇到硬茬了。唉,這一屆年輕人,無論是基礎修為,還是術法神通,都肉眼可見的比我們年輕時更勝一籌啊。仙盟氣象越來越大咯。”


    鸞鳴山巔,遊離和團陵依次入場。


    好大一片演武場!


    三十多丈長寬的武台,對於築基修士而言,足夠盡情發揮了。饒是如此,人站在上麵,渺小的感覺主要還是來自四周的觀眾台。


    尹安民昨日閑聊時提起過,曆屆仙盟大比,向來是築基組的觀眾最多,凝丹組次之,人數最少的反而是實力最強的金丹組。


    用尹安民的話來說,原因有很多,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分勝負和分生死的鬥法,有著本質的區別。越是高階修士,隻要不分生死,就越是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底牌,所以勝負反而分得極快。


    加上這個組的境界太高,出手速度太快,中低階修士遠遠地坐在觀眾台上,根本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非但不能補益大道,反倒有可能影響小輩們的道心。


    所以一來二去,金丹組幹脆就不對凝丹期以下的修士開放了。


    此外,築基組的小年輕們經常能打得有來有往,就精彩程度而言,的確要比高修組高出太多。再加上很多師門長輩本來就是帶小輩來長見識的,因而都願意帶著小輩過來看看,方便臨場指點。


    等二人在場中站定後,裁判站在正中央,提一口真法力,用洪亮的嗓音宣布道:“道曆九千七百十年,大隨文德二十五年,第四屆仙盟大比,築基組第二輪比賽,天闕堡團陵對陣真玄派道心。”


    話音未落,觀眾台上立即發出一陣陣歡呼聲。


    團陵昨日已經參加過一場比試,得了大勝,所以對這樣的氛圍並不陌生,直接朝觀眾台揮手致意,顯得頗為放鬆。


    遊離雙手籠袖,閉目凝神。


    觀眾席上某處,有個少年看著不過十歲上下,正趴在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身上,一邊壓著老人的背脊,一邊伸手指著場中,高興得手舞足蹈。


    老者笑問:“休休,怎麽樣,這場你覺得誰贏麵大?”


    小小少年用力一吸,把掛在嘴邊的兩條鼻涕蟲送入鼻中,甕聲甕氣道:“那個跟我差不多大的。”


    老者又笑問:“昨天你不是還看好那個天闕堡的小哥哥嗎?今天怎麽不看好他了?”


    男孩扁扁嘴,等鼻涕一冒頭,就隨手揩掉,“爺爺您不是常說,此一時彼一時嗎?喏,今天就跟昨天不一樣了咯。那個小的,鴻運當頭哩。”


    老者微微頷首,和藹可親地吩咐道:“既然這樣,那休休就替爺爺走一趟顧先生那裏,照舊下一萬靈的注。”


    “好嘞!”


    小男孩得令,一蹦一跳地擠過人群,向觀眾席的高處走去。


    少頃,就來到最後一排一個撐著一柄巨傘的漢子身邊,笑嘻嘻喊道:“顧先生,顧先生,我爺爺又要下一萬注哩。”


    “知道啦!”那顧姓漢子在一本老舊的簿子上記下一筆,然後拿出一顆糖豆,遞給男孩,笑道,“休休快告訴叔叔,這次押的是哪個?”


    “爺爺說,是真玄派的那個。”男孩咂摸著糖豆,瞪大眼睛說道。


    送走小家夥,那顧姓漢子立即發出了一道傳音符。


    卻說演武場上,裁判又不厭其煩地宣讀了一遍比賽規則,諸如“隻分勝負,不分生死”之類。


    終於走完所有流程,那位凝丹期修為的裁判,最後又不忘提醒道:“再強調一遍,大家同為仙盟同道,比試之位切磋,相互砥礪道法,點到即止,切不可殺人!否則,嚴懲不貸!”


    說完,道一聲“比賽開始”,便退到一邊去了。


    遊離與團陵遠遠抱拳,然後各各拉開架勢。


    團陵大步邁出,徑直衝了上來。


    想著對方先前的約定,究竟要不要遵守呢?遊離突然猶豫起來。


    就在這一猶豫間,團陵已經殺到眼前,伸手前掏,竟然隻本襠下而來。


    遊離被唬了一跳,心想,這尼瑪,哪有一上來就隻奔下三路的?


    當即提一口真炁,提步騰挪,及時躲了開去。所使的正是禦風術第一式“運斤成風”。


    自從在霧魔嶺除妖時趕鴨子上架,臨時練成此術後,遊離曾一度想過放棄這一門身法,畢竟他已經有了鏡像符,隨時可以通過複刻換影符挪移。


    不過,後來他還是聽了師兄的建議,分出一部分修煉時間,好好打磨了一下禦風術。


    團陵見他身法輕逸奇詭,稍稍一愣,嗣後立即欺身而上,緊追不舍。


    手中更是多出一對長鐧,擊、梟、刺、點,劈、截、掃、撩,眨眼工夫,就擊出上百回合。


    遊離一味閃轉騰挪,並沒有急著還手。


    無移時,團陵漸感真炁不支,將手中的雙鐧舞出花來,覷各空,近身低聲道:“老弟,不是約好了讓你先出手的嗎?緣何不還手?”


    遊離道:“不是我不還手,是陵哥你出手太快了呀。”


    團陵自責道:“怪我,將這出假戲演真了。咱們再來過。”


    語罷,故意賣個破綻,隻等遊離主動攻來。


    遊離見狀,非但沒有上前,反而一步退出一丈外,雙手猛然掐訣。


    團陵暗道不好,正要防備,身上驟然劈啪作響,俄而便火光四起。


    原來,遊離一邊躲避,一邊不著痕跡地在他身後打出了數道火球符。這一手隱秘的用符手法,堪稱高明,就連旁邊的裁判都看得點頭不已。


    好半天,團陵才從火球符陣中擺脫出來,此時卻灰頭土臉,全無先前的意氣風發。


    “臭小子,沒想到你這麽陰,不講武德!”團陵氣急敗壞道。


    遊離笑道:“多謝陵哥誇獎。”


    團陵沒這麽一刺激,登時火起,雙手掐訣,手中雙鐧如離弦之箭,瞬間飛射而來。


    遊離腳步不停,再次使出運斤成風,從容躲過那遁速並不算多塊的雙鐧。


    團陵突然大笑道:“你身法雖然不錯,但已經被我瞧出了破綻,我等了這麽久,就在等你這一下呢。”


    話音一落,便禦使那雙鐧分向而飛,並同時回轉身來,正是他保留至今的“撒手鐧”,一左一右,對遊離形成夾擊之勢。


    不僅如此,遊離瞬間就注意到,那雙鐧的遁速明顯變快,幾乎是原先的三倍。


    然而,此刻,他的身子還停留在半空,毫無借力之處。


    就在團陵以為自己就要成功時,半空中的遊離卻驀然轉換步法,從運斤成風式,一變而為扶搖直上式,竟是以一種十分別扭怪異的方式,又往上躍出一丈有餘,堪堪躲過了雙鐧的夾擊。


    於是乎,那雙鐧就在團陵的目瞪口呆中轟然相撞。


    與此同時,他喉嚨一熱,嘴角流下一行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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