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魔嶺,三泄峰山頂。


    熊大對著身前的魁梧漢子道:“父親,孩兒所言千真萬確。”


    熊力負手而立,望著西方天空,皺眉道:“骨血鑒定出異常?那毛發和皮肉呢?”


    熊大道:“毛發和皮肉均顯示為十歲,沒有任何異常。但皮肉上黏連的少許血液,經秘法鑒定顯示,出現了明顯的超齡特性,說明其實際骨齡超過了二十歲。”


    “二十歲?時間對不上啊。”熊力沉吟良久,又問,“按說一般人的骨齡是無法掩蓋的,修行界多的是擅長望氣辨骨之人,若是那真玄派小道士的真實骨齡遠超其年齡,早該被人發現了才是。”


    “二十歲隻是我們的保守估計。”熊大提醒道,“那個道心戰鬥時遺落在那個散修身上的皮肉屑極小,夾在其指甲之內,若非我與阿海有心收集,幾乎很難發現。可惜這個樣本太小了,所以我們隻能作出最保守的評估。”


    熊力點點頭,“做得很好!你先下去吧。”


    熊大叉手而拜,閃身離去。


    熊力轉過身來,一揮手,往身前的空地上安放了一套茶具:“二位遠道而來,不如讓熊某當一回主人。”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身影從山腰的密林中飛躍而來,在不遠處站定。


    其中之一,正是武陽。


    隻見他大笑道:“哈哈哈,熊莊主好雅興,貧道正好口幹舌燥,來討杯茶水喝。”


    說著,毫不客氣地湊上前來,席地而坐,然後介紹道:“對了,給你引薦一下。這位是蘇和蘇小友,乃大桓國東院宰相連青的謀士,如今被派到安定州,擔任州牧韓崇文的幕僚兼護衛。”


    熊力仿佛這才見到蘇和一般,頷首致意。


    蘇和抱拳道:“晚輩蘇和,見過熊莊主。方才我二人來此途中,見莊主父子正在密談,不便打擾,故而停在山腰等候。未曾想兩位沒有使用傳音之術,無意間聽到隻言片語,還請勿怪。”


    武陽笑道:“賢弟,你就放心吧。熊莊主肚裏能撐船,斷不會在這等小事上怪罪你我的。”


    熊力道:“無心之失,無須介懷。”


    蘇和這才暗鬆一口氣,跟著坐在一邊。


    在場三人中,熊力已是金丹後期修為,武陽是金丹中期,隻有他是個小小的凝丹期,說沒有壓力顯然是不可能的。


    “武兄,既然你們已經聽到我父子二人的對話,不知你有什麽想法?”熊力遞來熱茶,問道。


    武陽接過茶盞,回道:“那真玄派小道士確實有些古怪。不瞞你說,前些時候,貧道曾假扮成南木,就在這霧魔嶺中偷襲過那小家夥。雖然將境界壓製在凝丹期,但那小家夥不但身懷淨靈宗的靈劍符,而且還有一種古怪的木遁之術,竟然能逃過我的追殺,真是不可思議。”


    熊力雙目精光一閃,冷笑道:“追殺?武兄,你這是當熊某是外人,還是覺得熊某四肢發達,就頭腦簡單了?”


    武陽一愣,旋即笑道:“熊莊主誤會了。當初貧道之所以假扮南木,本意隻是想在真玄派與上清宗之間製造一點矛盾,試一試真玄派的成色。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那南木後來竟然莫名其妙地死了,貧道也莫名其妙地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之一,自然就不敢把這件容易引人懷疑的破事往外抖落了。”


    蘇和聞言,好奇道:“武真人,你當初搞離間計,難道就那麽堂而皇之地易容成南木道人的樣子?外貌易扮,但上清宗的體修功法隻怕很難偽裝吧?”


    武陽搖搖頭,笑道:“你難道忘了,我武氏王朝曾聘請南木的師父致敬真人為國師?某種意義上說,貧道還算是南木的師侄輩呢。”


    蘇和恍然:“武家也有上清宗紫嵐峰一脈的鍛體傳承?”


    武陽道:“那是自然。隻不過,我們僅得了點皮毛而已,像神人金身術這類核心功法,致敬真人自然不會傳授給我武氏。不過,就算是這一點鍛體功法,也足夠我以假亂真了。”


    熊力道:“你這件事做的,怎麽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武陽苦笑道:“確實是這樣,我現在是有苦說不出。”


    蘇和道:“這麽一聽,總感覺整件事透露出一絲古怪。該不會你假扮的事被真玄派查清了吧?”


    武陽道:“我也曾這麽想過。不過,當初我並未與劉在直接交手,那小的隻是個小小築基期,此前又從沒見過我本尊,又如何能發現是我?”


    “好了,二位,此事你們私底下去說便是。”熊力打斷道,“既然南木之死,影響了我們與上清宗的合作,那就隻能退而求其次,請求彭大人出麵了。”


    蘇和猶豫了一下,說道:“據晚輩所知,彭大人已與致虛碰過頭。”


    熊力有些意外:“你如何得知?”


    蘇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莊主,彭大人在大桓朝中,支持的是連相。”


    熊力道:“你們大桓朝堂之事,我不感興趣。既然彭大人已與致虛見過麵,卻還等不來他的回複,看樣子,合作之事是無望了。”


    武陽道:“莊主剛剛不是說,那真玄派小道士有古怪嗎?幹脆放風出去,讓致虛收到這個消息,且看他的反應,咱們再作定奪。”


    熊力聞言,身上氣勢一放,以心神傳音道:“說起那個小道士,聽我家阿大說,他從小就在踇隅山腳下長大。當年追殺一事,你武家是直接參與了的,你覺得……”


    “絕無可能!”武陽搖頭否認,“當年,我與玄珠跟隨彭大人一路追殺那婆娘至踇隅山中,她手中抱著的分明是個女嬰,怎麽會是那小家夥呢?”


    熊力追問:“我聽說,玄珠死了?”


    武陽麵色不豫道:“怎麽,熊莊主這是信不過武某人?”


    “武兄這是說的哪裏話?”熊力咧嘴一笑,“我聽說,玄珠似乎是前陣子死於彭大人之手?”


    武陽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玄珠是個臭名昭著的邪修,修的是采戰之術,經常擄掠童男童女。這個聲名狼藉的采花賊,雖然死有餘辜,但當武陽聽到他的死訊,既沒有所謂的大快之心,也沒有惋惜之意,反而生出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事情的源起,正是當年那場追殺。


    而直接參與那件事的人族修士,隻有他與玄珠兩個而已。如今一聽說玄珠死了,他立即感覺到了危機。


    熊力笑道:“武兄,彭大人可不是濫殺之輩,那玄珠的死顯然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內情。你我隻要好好表現,相信彭大人會給一個交待的。接下來,就按你說的辦,先把那小道士的情況拋給致虛,看看他的反應。”


    武陽一言不發。


    一旁的蘇和知道兩人在傳音交流,見武陽臉色煞白,心裏正疑惑,誰知熊力突然轉過來,笑問道:“蘇小友是吧,不知你師承何人?”


    蘇和一凜,下意識地說道:“晚輩出自鬼穀縱橫一脈。”


    ——————————


    雲浮山,位於青雲山以北,是待開采的三座金烏石礦山之一。


    過得此山,再沿山腳的官道往北,便進入了朝山鎮地界。


    山巔,一個人為開辟的洞府內,徐君正趺坐闔目,全力衝刺金丹期。隔壁的洞府中,則趺坐著一位身高馬大的老道士,正是徐君的師祖、蒼穹道人的師尊,昆侖派玉霄峰峰主,廣弘子。


    驀然間,廣弘子睜開雙眼,身形一閃,徑直懸停在洞府外十餘丈的高空。


    不多時,便見一道虹光飛射而至。


    “致虛?你來找我何事?”廣弘子問道。


    “廣弘兄,可否借一步說話?”致虛沉聲道。


    廣弘子放出神識,見自家徒孫氣息平穩,丹田炁海中法力洶湧澎湃,還處在抱丹準備期,便點點頭。


    少頃,二人在雲浮山頂落地。


    “有什麽事,盡管說吧。”廣弘子淡淡說道。


    致虛抱拳道:“今日道錄院珂玉找到我,與我說了件事。”


    “珂玉?你們上清宗不是一向與積善道派看不對眼的嗎?他找你能有什麽事?”廣弘子疑惑道。


    “我上清宗貴為丹鼎派南宗之祖,是與積善派有些不和,但也隻是出於理念不同罷了,並不妨礙大事上的合作。”致虛悠然道,“珂玉說了,中山山脈太上道祖飛升前的遺藏,即將現世。”


    廣弘子聞言,故作驚訝道:“太上道祖的遺藏現世?開玩笑吧?漫說中山山脈了,就是外圍的那座踇隅山,修行界有一個算一個,凡是主動踏足一步的,有哪個不是被那牛妖王追著屁股拱的?”


    致虛看著他,僅僅撂下一句話:“嗬嗬,果真如此的話,那真玄派的那個璿玉子怎麽偏偏能在踇隅山築觀收徒?六大話事宗門,連同大隨道錄院,打算今晚亥時開個緊急會議。話已帶到,你看著辦吧。”


    言畢,也不等對方回話,徑直飛射而去。


    廣弘子看著對方遠去的身影,臉色陰晴不定,“道錄院搞什麽?這等秘寶,不想著私底下獨吞,竟然主動公布出去?好啊,既然你們選擇打破雙方的默契,那就怪不得我昆侖翻臉了!不行,我得去找清虛師叔商量一二……”


    想罷,當即將山腰出的秘密洞府封住,然而向東側的伏龍山脈深處飛去。


    ——————————


    五月二十五日,仙盟大比進入第六個比賽日,築基組的小組賽來到了最後一輪。


    乙組第二場比賽,遊離再度登場。


    由於老賭鬼姬居的推波助瀾,遊離如今成為賭界的大名人。當然了,這個所謂的名人,自然就是反向意義而言。


    姬居那一場頭注,賺得盆滿缽滿,搞得不少人輸了個底兒掉,以至於不少人連帶著遊離都嫉恨上了。


    隻不過大多數人還是願賭服輸的,隻有極個別的實在是輸急了,的確考慮過半路給他套麻袋,但畢竟這是仙盟大比期間,加上真玄派的山門就在左近,有心人也打探過了,遊離還有個很能打的師兄,所以暫時還沒人敢造次。


    今日的賽前,顧文銘照例開盤坐莊。


    他這個莊家,已經連續主持了好幾屆仙盟大比的賭盤了,信譽極好,所以,今日依舊有不少人來押注。


    這一次,很多人都學乖了,事前好好做過分析。然而,不分析不打緊,一通分析下來,有些原本看好遊離的人,反而又躊躇起來。


    原因無他,這次的對手比那東北胡家的小子強多了。


    演武場上。


    遊離麵無表情地抱拳道:“真玄派,道心。”


    對麵那個麵若敷粉的儒生,右手執扇,左手負後,笑眯眯道:“玉華洞,韓衝。道心小友,咱們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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