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暮春季。


    傍晚時分,月牙兒尚未升起,數不清的星子在天上眨著眼睛,天地間一派寧靜祥和。


    遊離在青雲村外召出青梟,邀請雲霞上座。


    雲霞意外地看了兩眼青梟,一步躍上鳥背,笑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有自己的座駕,師姐我至今還沒有呢。”


    遊離便將馴服青梟和冰紋蟒的經過大致講了。


    “原來霧魔嶺中的妖獸是這麽被清剿掉的啊。”雲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惜跑了那黃天明。”


    遊離一拍青梟的後腦勺,後者會意,決起而飛,展翅升入雲端,同時發出高亢嘹亮的長鳴。


    “說起黃天明,我一直覺得他不簡單。當初霧魔嶺的嶺主明麵上看,是那凶獸級別的三足金蟾,但回頭想想,怎麽看都覺得那黃天明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雲霞道:“據我們所知,那黃天明來自虎嘯林,本體極有可能是一頭荒獸級別的豪豬類異獸。”


    遊離好奇道:“沒錯。那天在霧魔嶺上,琨玉道長領銜的清剿隊伍,就麵對了一隻背生棘刺的豪豬,想來就是那黃天明了。不過,師姐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說起來,當時王昆在正麵戰場上對敵時,遊離正在三泄峰後狼狽逃生。所以,他對正麵戰場的描述,幾乎是原封不動地轉述了翟弼清的說辭。


    以他對翟弼清那貨的了解,這其中顯然有不少誇大其詞的成分。但就算是這樣,雲霞聽後,居然立即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讓他十分好奇。


    雲霞伸手撥弄著迎麵而來的雲霧,笑道:“你忘了我是出身哪兒了?”


    遊離一怔,旋即一拍腦袋,啞然失笑:“瞧我這腦子!師姐是丹峰出身,修行界要說起對異獸的了解程度,丹峰自稱第二,其他門派還真沒人敢誇口自詡第一。”


    “小師弟你這小嘴還真甜,你師兄要是有你一半會說話,就不至於至今還是個孤家寡人了。”雲霞笑著,嘴不自覺地微微撅起,“隻能說,哄女孩子開心這種事,也要看老天賞不賞飯呢。”


    遊離瞬間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正想深入挖掘一番自家師兄的黑曆史,不想青梟又發出一聲長嘯,已經開始低頭往雲海下方滑翔。


    踇隅山到了。


    就在離山腳還有二十餘丈距離時,雲霞驀然伸手搭嘴,示意不要說話,同時纖手一揮,在二人身周布下一層障眼法。


    遊離會意,當即收起青梟,由雲霞抓住肩頭,緩緩落地。


    “東北方向不到十裏,那裏有異常。”雲霞傳音提醒一句,又問,“這裏你熟,快與我說說那裏有什麽?”


    遊離聞言,傳音回道:“那裏我們稱為西坡森林,裏麵生活著的絕大部分是普通的飛禽走獸,偶有一些成了精的妖獸活動,也都以初、中兩等的低階妖獸為主。不過還是有一位森林之主,乃是一位修煉上百年的白斑虎精。師姐說的位置,大概就是它老巢所在。”


    說起白斑虎,遊離不期然想起一年未見的葉田,也不知道那小黑牛跟著白斑虎修行,最近過得咋樣了。


    正思量間,雲霞鬆開他的肩膀,囑咐道:“你先回指玄觀,我去看看情況。那邊的氣息比較紊亂,妖氣和法力波動還挺大,看樣子是有人闖進來了。”


    遊離聞言,有些放心不下葉田的情況,說道:“師兄今日就在觀裏過夜,想來應該沒什麽問題,我還是和您一起去看看。這一帶我熟,帶您去一個安全的觀望地點。”


    雲霞略作沉吟,回道:“也好。隻不過,你得緊跟著我,盡量收束氣息。那股氣息波動顯示,闖入者的修為可不低,至少也是金丹起步了。”


    遊離點點頭,立即開啟了摛雲錦袍,一身氣息果然內斂於體內,就連麵前的雲霞都感受不到絲毫。


    雲霞頗覺驚訝,旋即笑道:“璿玉師叔還真是看重你啊,竟然連自己的寶貝錦袍都給你了。早知你有此等掩藏行跡的異寶,我也就不用這麽擔心了。抓好了。”


    言訖,再度抓住他的肩膀,腳下生風也似,瞬間就遁行了數裏遠。


    遊離暗暗驚異:“這就是金丹中期的頂級身法嗎?速度也太快了吧?難怪連師兄都對她甘拜下風。”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遊離指定的地點。


    這是踇隅山西麵山腰處的一塊巨石,石上生長著一片青鬆。此處可俯瞰整片西坡森林,視野極佳,關鍵是掩映在鬆林之間,位置很隱秘,幾無暴露的可能,若非熟悉此間的一草一木,外人還真難以發現這樣一處所在。


    雲霞站在鬆樹上,將神識壓製到最低限度,同時運炁於雙目,施展一門瞳術,往山下望去。影影綽綽之間,終於看到了下方的情形。


    由於距離比較遠,遊離目力有限,於是她一邊觀看,一邊以傳音術給他講解。


    “是一個穿著胡服的大漢,正與一隻白斑虎——應該就是你剛剛說的那隻了——廝殺……”


    “大漢的法兵是一根馬鞭,好家夥,一鞭下去,那白斑虎直接被抽飛了……”


    “哎哎哎,那白斑虎也了不得,一個翻滾,反手還了一記尾鞭,打得那漢子橫飛出去……”


    “……”


    遊離起初還聽得揪心不已,時間一久,臉上頓時露出怪異的表情,忍不住歪頭看向她。


    雲霞正說得起勁,甚至沒有發覺遊離的異常,過了許久,才感到氣氛有些不對,轉頭撞上遊離的眼神,頓時回過神來,尷尬地笑笑:“哈哈,師姐平時閑得無聊,就喜歡到京城的瓦舍聽人說書,久而久之,就養成了評頭論足的習慣……”


    遊離伸出大拇指:“師姐好雅興,若不是修行中人,說不定也會成為名滿天下的曲藝名家嘞。”


    雲霞一巴掌拍在遊離肩上,嗬嗬直笑:“我就說,你這小家夥果然會說話,要是換成你師兄,隻會可著勁地嘲笑我!”


    正說話間,下方驟然傳來一陣巨響。


    兩人同時望向山下,雲霞收斂神色,沉聲道:“聽你的意思,那白斑虎似乎與你們相熟?”


    遊離點點頭,“算是極難得的一位睦鄰了。我還有一隻從小一起長大的小牛犢,被它帶去修行了。”


    “明白。”雲霞摸摸他的頭,“師姐去去就來,你開啟錦袍,就在這裏不要亂動。”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遊離依言全麵開啟摛雲錦袍,蹲在巨大的鬆樹枝上,正琢磨著要不要先回南坡的指玄觀一趟,不遠處突然傳來人的說話聲。


    他心頭一緊,將摛雲錦袍的兜帽戴好,整個人不僅氣息全無,就連身形都徹底隱於周圍的環境之中。


    無移時,果有兩個人來到樹下。


    “武兄,快看,這裏有個視野極佳的石台。”其中一人說道。


    遊離趴在樹枝之上,聞言,心頭一動。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正是大桓國負責和談事宜的西院大王蕭遠界。


    至於另外一人,氣息同樣深厚難測,隻是遊離尚不能確定是誰。


    此時,那個身穿黃色道氅的老道士在聽了蕭遠界的話後,笑道:“還真被蕭道友說對了,從這裏果然能看清下麵的大戰。”


    說話間,二人並肩站在樹下的石台上,放目遠眺。


    “蕭道友果然好手段,竟然真的將薩烏教副祭司引誘至此處,武某佩服!”老道士說道。


    “武兄謬讚了。其實沒那麽難,本王隻是給他發了個消息,說是桓羽之死的真凶就在踇隅山。”蕭遠界笑道。


    “不知蕭道友口中的桓羽,又是大桓哪個貴胄家的?”老道士問道。


    “薩烏教大祭司桓狴之子。”蕭遠界淡淡道。


    “竟然是她?”老道士顯然對薩烏教頗為熟悉,不無驚訝道,“那個在薩烏教內部,地位僅次於兩位教主的女魔頭?”


    蕭遠界眉頭微皺:“怎麽?我朝國教堂堂的大祭司、聖女,在你們大隨人眼中,竟然被視為女魔頭?本王雖然與薩烏教不對付,不知道也便罷了,但若親耳聽到有人侮辱我大桓國教,換作是別人,說不得就要立即打殺了!”


    老道士抱拳道:“貧道原本以為蕭道友求道於牧靈山莊,會同樣視薩烏教為異端,倒是未曾料到道友竟還有這等愛國之心,是貧道失言了。”


    蕭遠界麵色稍霽,笑道:“武陽真人客氣了。蕭某是晚輩,剛才話說得重了些,還請勿怪。”


    樹上,遊離聽後,暗忖:“原來這老道士就是武陽?看來,武氏果然與牧靈山莊有很深的瓜葛啊。”


    武陽驀然道:“山下的戰局有變。”


    蕭遠界循聲望去,沉聲道:“師尊謀劃這麽久,好不容易等到仙盟一幹頂尖戰力去往中山山脈,糾纏那牛妖王的天賜良機,正要利用薩烏教牽製那頭白斑虎,好以摧枯拉朽之勢,在最短的時間內攻占踇隅山,沒想到這時候有人出來攪局?”


    武陽道:“莫急,那蕭統可不是省油的燈,且觀望一陣,實在不行,咱倆暗中襄助一二便是。”


    蕭遠界點點頭,“隻能如此了。算算時間,師尊這會兒應該差不多率眾抵達踇隅山南坡了。”


    一直趴在樹上一動不動的遊離,這時心裏早翻起了滔天巨浪。


    “什麽鬼?牧靈山莊要攻打踇隅山?難道是衝指玄觀來的?”


    他心中焦急,竟然泄露出了少許氣息,好在摛雲錦袍的品秩極高,收斂氣息的效果奇佳,這才沒有讓他暴露。


    眼見下麵的二人並沒有離去的意思,遊離心中愈加焦急。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搶先回觀,把消息告訴師兄,他一直負責對外聯絡,搬救兵也得由他來主持才行。現在雲霞師姐已經加入下麵的戰局,一時半會兒是脫不開身了。遊離,你要冷靜,好好想想,一定有辦法的……”


    一時間,他心思百轉,急速評估著各種方案。


    武陽得了“真人”稱號,不用想,自然已是金丹中期修為,而蕭遠界的修為境界遊離雖然不能確知,但憑他在兩國和談中麵對一炷香刺殺時的應對,便知至少是凝丹中後期。


    麵對這樣兩個修為遠遠高過自己的高階修士,遊離心裏很清楚,一旦自己被發現,非但報不了信,還會白白送了性命。


    可思來想去,僅憑自己的這點手段,要想繞過二人的感應遠遁,屬實有些異想天開。


    摛雲錦袍雖然隱身效果極好,但問題是他修為低弱,還不能完全發揮出其威力。僅憑他現在的實力,或許能借此瞞過蕭遠界,但要想瞞過武陽,就有點自欺欺人了。


    就在遊離六神無主之時,左腰的獸囊微微一顫,有一株幼苗從中鑽了出來,然後吸附在他身下的鬆枝之中。


    遊離心有所感,驚訝地暗忖:“這不是那株鳳棲梧的幼苗嗎?它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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