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緊趕慢趕,一路星落鳥飛,終於在一刻鍾後趕到了位於踇隅山南坡山腳的踇隅河北岸。


    隻見他隔著窄而深的河流,輕聲喊了一句暗語:“星夜虎嘯動山林。”


    無移時,便見對岸森林之中,傳來異動,隨後有一隻花豹躥將出來,隔著河麵遠遠看來。


    武陽見到那對在暗夜中閃著幽暗綠光的眸子,當即起身越過河麵,落在花豹身邊,跟著它步入森林之中。


    不多時,便走入一片煙靄濃霧之中。


    “怎麽到現在才來?”霧中傳來一個渾厚的嗓音,話語中有責怪之意。


    武陽不怒反笑,抱拳道:“熊莊主海涵,貧道擔心蕭小友,故此多待了一會兒,沒耽誤大軍行動吧?”


    霧靄一散,現出熊力那碩大的身軀來。


    “怎的沒耽誤?為了等你,已經延誤了半炷香時間。遠界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他雖隻凝丹後期修為,但應對一個普通的金丹初期還不妨事。快動手吧,這裏畢竟是老牛妖的地盤,多遲誤一會,就多一分提前暴露的風險。”


    熊力明顯不高興,語氣頗為生硬。武陽自知有錯在先,也不辯解,隻是不停賠笑。


    開玩笑,貽誤軍機一事,哪怕是在世俗界的行軍作戰,也被視作領兵大忌,更何況修行界這種一個術法動輒就能滅殺成百上千人的大戰?


    熊力見他姿態擺得低,心中一發看不上,隻是將這股情緒隱藏得極好,轉身傳令給那花豹:“傳我命令,大軍開拔,按計劃行事!”


    花豹眨眨眼,迅速躥入前方的黑霧之中。


    武陽本想將遲到的真實原因和盤托出,但在見了熊力那副唯我獨尊的舉止後,又生生將到口的話咽了下去。


    今晚攻山,他本就是來打配合的,又何必多此一舉,自討沒趣?


    熊力當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發號施令完畢後,轉過身來負手而立,望著在黑夜中若隱若現的踇隅山,冷笑道:


    “一直以來,昆侖派自以為就他們一家盯著踇隅山呢,真是可笑。殊不知,虎嘯林在更為悠久的歲月中就一直對上踇隅山了,而且給出的懸賞極為豐厚,要不是那牛妖王實力太過強橫,我早就率眾攻山了,哪裏會等到今天?說起來這還真是天賜良機,仙盟那幫人利欲熏心、不自量力,果然主動站出來幫我擋這一劫,我要是不笑納這份大禮,豈不是太對不住了他們了?”


    武陽道:“正是此理。隻是,貧道尚有一事不明。”


    熊力問:“何事?”


    武陽複問:“敢問熊莊主,按說那牛妖王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盯著踇隅山的。這裏畢竟位於中山山脈的外圍,為何不等犇潮結束之後,趁著整個野牛群進入疲弱的休眠期,再伺機行動,那樣豈不是更穩妥?”


    熊力搖頭道:“武兄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外界隻知犇潮每隔一兩百年會發生一次,卻不知道具體原因。實際上,踇隅一族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幹,沒事鼓動全族出來遛彎——犇潮發生的前提隻有一個,那就是有強敵入侵。”


    武陽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內幕,忙問:“能引發犇潮的強敵,在這片地區,恐怕隻有虎嘯林吧?”


    熊力點點頭,打斷他的話頭:“你知道就好。可就算強橫如虎嘯林,也不敢正麵對上犇潮,那群臭蠻牛發起狠來是真的拚命。虎嘯林徒子徒孫再多,也吃不消這麽消耗。所以,就最近幾十年看來,這是我牧靈山莊為數不多的立功機會了,兵貴神速,此事自然是宜早不宜晚。”


    武陽點點頭,暗忖:“能讓熊力這麽孤注一擲,甚至不惜冒著得罪整個仙盟的風險,也要強攻踇隅山,看來虎嘯林真的拿出了相當珍貴的天材地寶出來啊。熊力已是金丹後期修為,下一步就該是考慮凝嬰出虛了。虎嘯林的懸賞獎勵,十有八九是能夠助人晉階元嬰期的寶貝啊!”


    想到這裏,武陽心頭也火熱起來。隻是,他心頭依舊疑雲密布。


    別的不說,光是仙盟戰力最高的那一撥人今晚夜闖踇隅山這一消息,肯定是被仙盟嚴格封鎖的,熊力是如何得知的?


    牧靈山莊雖然在今年剛剛加入仙盟,但一來人生地不熟,二來尚未納任何投名狀,加上熊力本人又與龍虎山張楚空有私仇,又怎麽可能得到這樣絕密的消息?


    武陽思來想去,依舊不得其要。他很清楚,似這等絕密之事,問了也是白問,而且搞不好還會自討沒趣——人家憑什麽告訴他?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


    就在他暗懷小心思時,密林之中,幾十號人正騎乘著各類妖獸,在霧靄的掩護之下,分批分路急速行軍,不一會兒就陳兵在踇隅河南岸。


    武陽將神識釋放出去,感受到其中的肅殺之氣幾乎凝如實質,卻又內斂而無絲毫外溢,讓他暗暗心驚。


    “一直聽月娥念叨,說牧靈山莊雖未加入仙盟,但本身的底蘊已經不輸六家話事宗門的後兩家,如今看來,此言不虛。”


    下一刻,有一老者閃身而至,抱拳道:“莊主,大軍分成三路,每路各由一名金丹期弟子帶隊,領導著凝丹期弟子五人、築基期弟子十五人,各路正嚴陣以待,隻等莊主一聲令下,自當奮勇殺敵,掃蕩邪魔!”


    熊力點點頭,笑道:“尚長老辛苦了,事成之後,本座一定會好好回報平都派的。”


    那姓尚的老者躬身抱拳,旋即返回煙霧之中。


    “平都派?”武陽暗暗驚異,“沒想到啊,牧靈山莊竟然連平都派都收入麾下了?”


    平都派,正是今年隨同牧靈山莊一起加入仙盟的大桓國本土宗門之一。


    正思量間,熊力厚唇微動,正在傳音下令。


    下一刻,那仿佛無邊無際的霧靄,開始向河岸彌漫,不一會兒就越過河麵,往河北岸籠罩而去。


    大軍開始渡河。


    ——————————


    遊離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竟是一根根倒掛的鍾乳石。


    不多時,他像靈魂歸竅了一般,終於恢複了知覺,並在第一時間感覺到自己被一團暖流包裹著。


    “這是溫泉?”


    他掙紮著坐起來,發現自己在陰差陽錯下,竟然跌入一個地下的溫泉池中,將一身的寒意盡數驅散了。


    再環視四周,發現這個約三四十丈見方的地下洞穴之內,空氣濕潤,溫暖如春,石壁上有奇石散發著乳白色的暗光,因此視野極好。


    遊離警惕地放出神識,結果並未發現什麽危險,這才略略安下心來,懶懶散散地趟回泉水中。


    剛泡了一會兒,他突然蹦了起來:“要死了,牧靈山莊攻打踇隅山,我得趕回去給師兄報信啊,爹娘和大山哥還都在觀裏呢!”


    一念及此,他就淡定不起來了,嘩啦啦地爬上岸,運炁蒸幹道袍上的水分,發現腹部多了一個窟窿,正是被武陽那一槍的槍芒給捅破的。


    他緊張地施法開啟摛雲錦袍,好在並沒有任何破損,一顆心才徹底放下來。


    隨後,遊離將神識探入佩囊之中,卻發現佩囊中已經沒有換洗道袍了,隻能將一直扔在角落裏的那件粗麻布的舊衣取了出來。


    “真是由奢入儉難啊,小時候家裏窮,穿不起貴重衣物,這幾年穿慣了絲質道袍,再穿回粗麻衣,還真是渾身不自在。”


    遊離別扭地看著池中的倒影,暗歎一聲。旋即甩甩腦袋,將雜念甩去。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洞頂,卻未發現任何破損的洞口。


    “我難道不是從上麵掉下來的嗎?”他暗自生怪,不由得警惕起來。


    少頃,取出一個指南針,指針卻隨意打轉,根本停不下來。


    “磁場紊亂,指南針失效,那我怎麽辨認方向?”遊離頓時一臉懵逼。


    就在此時,右腰的獸囊微微一動,袋口便擠出一個綠油油的腦袋。


    呃,說是腦袋,其實準確說來,應該是鳳棲梧主莖頂端的那一小撮綠毛也似的嫩葉。


    “你怎麽又跑出來了?說起來,先前還真多虧了你急中生智。”遊離輕輕撫摸著嫩葉,不禁笑了起來。


    鳳棲梧得了鼓勵,整個身子都鑽了出來,落地後,認準一個方向,根須快速蠕動,沿溫泉池邊的石路飛奔起來,速度竟然快得出奇。


    遊離見狀,當即跟了上去。


    來到其中一麵石壁前,隻見鳳棲梧根須吸附在石壁上,繼續往上奔跑,很快就來到一個凸起的石塊下方。隨即轉過身來,一片樹葉朝遊離招招,另一片樹葉則指著那個發著白光的巨大石塊。


    遊離會意,仔細察看了一番,發現凸起的石塊下方有一條隱秘的細縫,不時有清新的微風透縫而入。


    “好舒爽的空氣!”遊離暗讚一聲,旋又喜上眉梢,“不對,裏麵似乎還夾雜著靈氣漣漪。靈氣的濃鬱程度,比冰紋蟒在後山發現的杏玄洞還要高上一籌。”


    遊離精神一振,輕輕拍了一下那凸起的巨大石塊,稍稍感應一番,無奈搖頭道:“這石塊可比一般的石頭要硬得多,若論硬度,可能比金剛石還要高不少,很可能是得了靈氣的長期滋養,內部結構已經發生異變了。”


    正糾結該怎麽辦時,鳳棲梧小手也似的嫩葉微微一晃,指向了懸掛在他左腰的金玉珠囊。


    遊離一拍腦袋,自嘲道:“瞧我,腦子真是摔瓦特了!”


    說著,從中取出一道土芥符,注入神炁後,往石塊旁邊的牆上一貼。然而石壁向內凹進了約一尺,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土芥符竟然無法分開這石壁?”遊離眉頭一皺,顯得十分意外。


    鳳棲梧又指了指他的佩囊。


    遊離一想,取出身上的最後一道泥石符,念念有詞道:“泥石符就這一張了,九品級的土芥符拿你沒辦法,這道泥石符是七品級的,希望能有用吧。”


    言訖,深吸一口,緩緩注入一縷神炁,隻見符膽一亮,一股靈竅真意迸發而出,瞬間撞在石壁之上。


    無移時,石壁抵抗了片時,即告崩解,有乳白色的石漿沿著石壁流淌出來。


    遊離大喜過望,繼續往符中度入神炁,不多久便開鑿出一個半人高的大洞。


    可還笑容還未散去,遊離愕然地發現,那被開鑿好的石洞,竟然從最外側開始向內彌合了!


    遊離一把抄起鳳棲梧,趕緊鑽了進去。


    其後,他手持泥石符,向前掘進了約兩百下心跳,發現越往裏,石塊越堅硬,掘進速度明顯放慢。


    眼見符膽中的靈竅真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著,遊離一發焦急起來。


    “媽蛋,要是出不去,那我倆豈不是要被擠爆了,成了這石壁的養分?”遊離對著鳳棲梧苦笑道。


    那鳳棲梧雖然經過尹安民的救治,恢複了不少生機,但畢竟還隻是一棵幼苗,靈智並未完全開啟。剛剛它之所能夠找到這裏,也隻是憑借植物類妖獸對靈氣的本能反應而已。


    因此,在聽了遊離的話後,不解其意,隻是把那尖尖的嫩葉微微一歪,發出了一縷疑惑的情緒。


    未完全啟智的妖獸,隻能像這樣散發一些簡單的情緒,但也在這絕望時刻,給了遊離極大的安慰。


    他撫摸著鳳棲梧的腦袋,堅定道:“還不到最後一刻,不能坐以待斃。就算是死,也該是死在拚命逃生的路上。”


    說著,加大了對泥石符的神炁輸入,又一口氣掘進了三丈距離。


    就在泥石符徹底消散,他也被絕望徹底攫住心頭時,鳳棲梧突然蹦出,用嫩葉輕輕敲了一下前方的石壁。


    下一刻,隻聽得“哢啦”一聲輕響,一道光線從石壁上一個針眼大小的孔隙中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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