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日,星期五,陰。


    薑秋以磨磨唧唧的從床上起來,磨磨唧唧的穿衣服,磨磨唧唧的吃午飯,最後磨磨唧唧的拉著行李箱,跟在陳聞身後,離開了家,準備坐車回老家去。


    等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安全帶。”看了眼副駕駛上抱著貓包的薑秋以,陳聞一邊啟動車子一邊提醒道。


    “哦。”薑秋以的情緒不是很高,有些無力的把安全帶拉出來一點,再拉出來一點,磨蹭了好久才給它啪嗒一聲扣上,最後軟趴趴的靠在椅背上。


    一想到今天就要跟陳聞分開,可能得等到初七初八才能再見,她的情緒就低落到了穀底,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陳聞現在除了在床上的時候性格開放了起來,平日裏還是個悶鼓,隻在薑秋以敲他的時候才能回應兩聲。


    這會兒薑秋以不說話,他也就認真開車,朝東北方向的杭城鄰萍區駛去。


    如果說陳聞和薑秋以在市區的家比較靠近杭城西湖這帶的中心的話,鄰萍區就徹徹底底屬於比較邊緣的位置。


    早些年的時候,這一塊兒就屬於杭城的工業區,大片大片的製造業工廠都坐落在這裏。


    不過等到進入了新世紀之後,鄰萍區也漸漸發展了起來,有了屬於自己的市區,各方麵的經濟都有了起色,到了10年後更是直接起飛,成為了杭城鏈接滬市的頭部樞紐。


    而陳聞和薑秋以的老家,也就是他們爺爺輩長大的地方,原屬於鄰萍區的鄉下一帶,也就是原先比工業區還要偏僻的地方,如今因為市區範圍的一再擴張,也已經被納入了郊區的範疇。


    陳聞的老家在鄰萍區西北麵的橫塘,薑秋以老家則在東北麵的秀河,雖然距離不算多遠,但因為中間都是小路小河,所以車程大概要二三十分鍾。


    而從杭城回到老家,至少要四五十分鍾的路程。


    一路上薑秋以都沒說話,隻是偶爾偷偷拉開拉鏈,摸摸有種的小肚皮,被它咬了就縮回來。


    本來以為陳聞會說兩句話安慰安慰她的,結果陳聞竟然也沒說話,薑秋以便有了些小脾氣,故意一直不說話,看看誰能憋得久。


    最後還是她輸了。


    倒不是憋不住,隻是看著車子已經進入鄰萍區,路線卻不是往她老家的方向開去的,她就有些疑惑。


    “你不先送我嗎?”


    “先去我爺爺那邊,帶你見見他。”


    “?!”薑秋以驟然一驚,直起身子扭頭看他,“你怎麽不早說啊?我都沒準備呢!”


    陳聞疑惑:“這要準備什麽?又不是第一次見了。”


    “就、就是要準備一下的嘛……”薑秋以小手捏成拳頭抵在膝蓋上,一想到突然要被帶去見陳聞的爺爺,她的心跳就砰砰砰的開始加速,“你都不提前跟我說……”


    “隻是順帶見一下。”陳聞握著方向盤開車很穩,“而且可以先把有種安頓好,免得送你過去再回我那邊,還要在車上多待半個小時。”


    “那也得有準備啊,帶點禮品什麽的……”薑秋以有點苦惱。


    “你要帶的話路上買點水果好了。”


    “那你注意一下,看到水果店就停,我買點橘子香蕉什麽的。”


    “行。”


    又過了一會兒,路上買了水果,兩人重新回到車上。


    薑秋以忍不住問道:“你爺爺直到我倆的事兒了嗎?”


    “本來應該不知道。”陳聞想了想,“但現在應該都知道了。”


    雖說老媽早就在家人群親戚群裏,把自家小兒子談戀愛的事兒廣而告之了,但爺爺又不玩微信,老爸估摸著平常打電話也不會說這個,之前大概是不知道的。


    但既然老媽都回鄉下了,別說爺爺了,隔壁和隔壁的隔壁那些老爺老奶奶估摸著全都知道了。


    鄉下的老人家平日裏也沒啥事兒可幹,不是打牌打麻將,就是坐一起吹牛扯皮,或者一群老奶奶約著白天念佛經晚上廣場舞。


    這種時候,隨便一件八卦的傳播速度都能呈指數級的程度上漲。


    他爸媽二十二號回的鄉下,這會兒都二月一號了,他爺爺住在西麵靠街的位置,但就算東邊靠街的老大爺知道陳家老爺的小孫子談戀愛了,也一點都不奇怪。


    下午三點。


    陳聞的車子停在塘寧路邊上,和薑秋以一同下了車,把陳聞的行李和有種的行李都拿下來,朝這邊的口子進去。


    當年的鄉下如今也已經成了郊區,早年間的土房子都成了一棟棟獨棟小別墅,普遍都是四五層。


    不過這些房子大多都是十幾年前改建的,如今看來已經十分破舊,透露出舊時代的氣息。


    陳聞的爺爺十分念舊,所以老家這棟別墅一直都沒有翻新過,陳聞帶著薑秋以順著外麵的樓梯走進二樓客廳的時候,裏麵的陳設和以往十幾年都沒什麽兩樣。


    “二筒。”


    “吃!”


    “慢著!我要碰的!”


    幾位老爺子說著土話,打著麻將,手指間夾著煙,時不時嗦一口。


    “爺爺……”看著客廳裏坐著的一桌子老爺子圍著打麻將,陳聞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打招呼,“我回來了。”


    坐在北麵位置的老頭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一看,才發現自家孫子回來了,接著再往他旁邊瞅了過去,頓時見著一小姑娘,隨即眼前一亮。


    “回來了啊。”今年八十多的陳鬆慢悠悠從椅子上站起身,也不管桌上的麻將了,臉上的皺紋綻開了一朵雛菊,從那邊走到陳聞這兒來,又看向薑秋以。


    “爺爺好。”薑秋以乖乖鞠躬問好,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秋秋是吧?以前就見過的,越來越漂亮了。”陳鬆開心的伸出手,捏了捏陳聞結實的肩膀,“你有福氣的,好好對人家,曉得吧?”


    “嗯。”


    “爺爺這是水果,買了點橘子香蕉什麽的。”薑秋以把手上的水果遞到麻將桌旁邊的小茶幾上,“爺爺你們打麻將的時候可以嚐嚐。”


    陳鬆點點頭,看著薑秋以的模樣越看越喜歡,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移,隻覺得就是特別般配的兩個小年輕。


    不過陳聞還要上樓收拾行李,所以陳鬆也沒多說,放兩人上了樓,自己繼續打麻將了。


    隻不過牌麵上又多了些談資,其他幾個老爺子也調侃兩句,從陳鬆手裏討要幾個橘子嚐嚐,還被他護的緊,隻每人分了一個。


    剩下的都是他的。


    上了三樓,薑秋以總算鬆了口氣,拍拍胸口緩了下來。


    “陳叔和徐姨呢?”


    “去見親戚了吧,估計晚上才回來。”


    “那你哥哥姐姐呢?也沒回來嗎?”


    “老哥還在公司呢,要到除夕才回來,老姐的話應該這兩天就回來了。”


    “哦,這樣啊。”


    薑秋以又鬆了口氣,本來還以為要迎接陳聞一大家子呢,原來真的隻是見一下他爺爺。


    陳聞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把行李放到三樓最裏麵那個臥室裏。


    這裏雖說的別墅,但其實一個樓層的麵積並不大,三樓一個小客廳,其餘就隻有四個房間,都被改成了臥室。


    其中三個都分給了爸媽、老哥和嫂子、老姐和姐夫,陳聞就獨占一個最深處最小的。


    至於四樓,屬於長期出租給附近工廠裏打工仔的房間,他們自己都不住的。


    他們家雖然不缺錢,但爺爺還是老一輩的思想,房子空在那兒不租出去就難受的緊,總感覺跟虧了錢似的。


    但樓上六個房間,每個月租金就幾百塊,合一起也就小幾千,不過爺爺每個月還是美滋滋的收租,打麻將的本金就有了。


    “還是跟以前一樣誒。”薑秋以跟著走進陳聞的房間,小跑到書桌前坐下,拍拍桌子上的透明玻璃,“小時候寒假我就坐在這邊寫過作業!”


    “嗯,寫幾分鍾作業就玩半小時的畫畫。”


    “才沒有!”


    把有種的貓砂盆放到角落去,陳聞從貓包裏把有種放了出來。


    經過一個星期的修養之後,有種已經摘掉了防護項圈,傷口也已經基本愈合,不怕它舔著舔著又傷口發炎了。


    從貓包裏跳出來之後,有種喵嗚著伸了個懶腰,瞅了瞅房間裏的布置,從地上跳到床上,然後再跳到桌上,最後跳到了窗台,蹲在上麵朝窗外望了望。


    薑秋以也撲到了陳聞的床上滾了兩圈,床單已經被徐雪靜提前換過,陳聞倒是不用再自己換了。


    “床好小哦,感覺兩個人睡的話會很擠誒……”


    “你要留下來?”


    “你想得美。”薑秋以哼唧一聲,抱著枕頭蹭了蹭,“我在上麵留下氣味了哦,想我了就聞一聞~”


    “……我沒這麽變態。”


    “誰那麽喜歡經常聞我頭發的?”


    陳聞給有種拿出裝貓糧和水的碗,權當沒聽見,把貓糧和水倒進去。


    看著有種從窗台上一躍而下,湊到碗邊舔水喝的時候,陳聞才從地上站起身來到床邊,壓到了薑秋以身上。


    “你幹嘛?”


    “你霸占了我的床,付點利息不過分吧?”


    “哪有霸占?現在明明是你在霸占我。”


    “那我也付點利息給你。”陳聞低下頭,把想要繼續反駁的紅潤小嘴堵住,送了些利息過去,順便取了些利息回來。


    明明都已經無比親密了一個星期了,但陳聞還是怎麽都親不夠。


    似乎是想要把之前十幾年沒親上的份都給彌補回來一樣。


    “唔……都幾點了……你還得送我回去呢……”


    “三點半再走,來得及。”


    “那你別……呀!有點冷……”


    滴。


    空調打開了。


    有種喝水喝飽了,跳到椅子上,然後再跳到桌上,看著莫名其妙大白天就開始脫衣服的兩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嘴巴裏尖尖的牙齒都暴露出來。


    過了一會兒,臥室裏響起奇怪的聲音,有種無聊的蹲在桌麵的玻璃上,岔開雙腿舔舔毛茸茸的肚子,給自己順順毛。


    順著順著就順到了下麵,原本被醫生剃光的部位已經長出來一層淺淺的貓毛,但有種的小舌頭刮過後,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但還沒有發過情的小貓咪又能懂什麽呢?


    隻有擁有過才能談論失去。


    還來不及擁有就已經失去的,那就等於沒有。


    “喵嗚~”


    有種發出一聲不知從何說起的惆悵貓叫,作為下午這場運動的尾聲。


    隨後床上的兩人便收拾了一下,薑秋以穿好衣服後,坐回椅子上摸摸有種的腦袋,“沒種~我要回老家去了哦~起碼得有一個多星期見不到我了~到時候可別想我想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


    有種被擼了兩下就避開了她的賊手,跳到了窗台上,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對薑秋以的離開沒啥留戀的。


    “哼!”


    薑秋以對這家夥的態度很不滿意,哼唧一聲扭頭出了房間。


    陳聞跟在後麵,確認窗戶鎖著,便把房門關上,免得有種到了新環境裏跑丟了。


    下了樓再次跟爺爺打了聲招呼,薑秋以乖巧道別,隨陳聞回到車裏,係上安全帶,朝秀河那邊的老家駛去。


    等陳聞再開車回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臨近傍晚五點,天色漸沉,二樓客廳的燈光十分亮堂。


    陳聞走進去的時候,除了爺爺和爸媽之外,叔叔陳勇和嬸嬸也在他送薑秋以回去的時候回來了,沙發上還坐著剛上一年級的陳雅,正在看電視上播的熊出沒。


    “小雅,看看誰來了。”陳勇在一旁指了指陳聞,拍拍女兒的小腦袋,“叫哥哥。”


    “哥哥好~”之前他們全家人都看了百大頒獎典禮,陳雅超級喜歡自己帥氣的哥哥,看到陳聞回來後,就從沙發上跳下來,踩著小碎步到了陳聞腿邊。


    陳聞蹲下來摸摸陳雅的腦袋,就看她從手心裏亮出來幾顆奶糖:“哥哥吃糖~很甜的~”


    “嗯。”陳聞拿了一顆,“你也吃。”


    “我吃過了,今天吃了三顆,麻麻說不能多吃。”陳雅把剩下幾顆糖都塞到陳聞手裏,“都給哥哥吃,麻麻說長大了可以吃五顆噠!”


    後邊的陳勇撐著下巴笑嗬嗬看著這一幕,隨後伸出雙臂,把乖女兒抱回自己懷裏。


    “粑粑,哥哥都沒有跟我說謝謝。”陳雅湊到爸爸耳邊,悄咪咪說道,“你不是說,別人送了東西都要說謝謝嗎?”


    陳勇哈哈笑起來笑起來,給剛剝了一顆糖的陳聞複述了一遍,挑了挑眉,意思很明顯。


    “……謝謝小雅。”陳聞把糖塞進嘴裏。


    確實挺甜的。


    隻是沒有薑秋以的小舌頭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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