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難得糾結,他支支吾吾半天才開口問道:“師父不是有儲物戒嗎?”


    “有啊。”程寰摸不著頭腦。


    “下次師父記得把地圖放儲物戒裏。”魏知說。


    程寰望著他,恍然大悟:“說得也是,萬一被人偷了就不好了。”


    “……”魏知嘴角一抽,沒有解釋,拿著地圖坐在了桌邊。


    他像是背上背著一柄無形的尺子,坐下來的時候背脊也是筆直的。


    不像程寰,哪怕不蹲在椅子上,整個人也懶洋洋地趴到桌上去了。


    渾身上下,仿佛沒有一塊硬骨頭似的。


    魏知把地方在桌上展開,他看見地圖上方已經被程寰標出了一個圈,不由笑了一下:“師父為什麽一定要去遒雲山脈?”


    程寰一本正經地緩緩道:“為了正義!”


    這是她用來糊弄趙禹的說法。


    魏知不置可否,隻是頓了頓,揚聲道:“昊天訣下卷是在這裏?”


    程寰挫敗地歎了口氣:“你太聰明,我會沒有成就感的。”


    魏知一臉誠摯:“是師父教得好。”


    程寰低咳一聲,做賊似地左右看了一圈,見房裏沒有其他人,這才鬆了口氣。


    說來奇怪,或許是被吳斛和鳳明這兩個老不死的影響,程寰現在麵對一男一女的時候,總會格外敏感。


    連帶著看魏知也帶了一些不自在。


    隻不過她並沒有想把這些小心思放在魏知麵前。


    程寰盯著地圖,抬手在十方境上麵一指:“整個十方境地圖都還算清晰,但所有的路延伸到遒雲山脈就斷掉了。也就是說,沒有人能說出究竟怎麽到遒雲山脈去。那些僥幸從裏麵出來的人,大多像那個尋到並蒂雙蓮的散修一樣,糊裏糊塗地進去,糊裏糊塗地出來,沒有什麽參考價值。”


    “所以我們要自己進去尋路?”魏知問。


    “倒也不全是。”程寰沉吟片刻,從儲物戒中找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魏知:“打開看看。”


    魏知接過小盒子打開一看,裏麵是一滴精血。


    他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誰的?”


    “趙禹啊。”程寰得意地道:“我白天的時候,偷偷溜了一滴。”


    魏知的臉色更古怪了:“師父把別人的精血一直帶在身上?”


    程寰下意識地反問道:“不然呢?要供起來嗎?”


    “倒也不必。”魏知建議道:“不過踩在腳下也是可以的。”


    程寰瞥了一眼魏知,見他神色居然不像是在說笑,不由一愣:“趙禹什麽時候得罪你了?”


    “剛剛。”魏知說。


    “???”


    魏知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師父的意思是,可以通過這滴精血,尋找趙卉那一縷被禁錮的靈魂,從而尋到進遒雲山脈的路?”


    “聰明。”程寰由衷地道。


    魏知忽然問道:“師父覺得趙卉的事,會和程岩有關嗎?”


    程寰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


    “程岩啊……”程寰緩緩念著這兩個字,眼神冷得嚇人。


    半晌,程寰才再次開口說道:“也許就是他把趙卉的靈魂藏了一半在遒雲山脈。”


    “為何?”


    “我覺得他就是這種人!”程寰義正言辭。


    “……”魏知沉默片刻:“師父說得對。”


    程寰也知道自己毫無證據,她長歎一口氣:“這些年我在滄溟山上,也隻是偶爾聽到程岩的消息。坦白講,我對他沒有那麽了解了。”


    魏知沒有出聲。


    他知道程寰說的是什麽意思。


    當年陸遙祭天台叛逃後,程寰帶著他四處遊曆,鮮少與人交往。


    但對這位當初放走陸遙的同門師兄,程寰仍舊是存了幾分信任。


    偏偏就是這點信任,讓程寰和魏知都付出了格外慘痛的代價。


    “不過我覺得應該與程岩關係不大。”程寰突然改口。


    魏知不解。


    程寰說:“禁錮人靈魂的事情,他當然做得出來,隻是如果換了他來做,斷不會還留個尾巴,畫蛇添足地把趙卉送回來。更何況十方境是什麽地方,毀屍滅跡再完美不過了。”


    魏知深有同感:“趙禹恐怕連趙卉的頭發絲都找不到。”


    程寰沉吟了一下:“但趙卉的殘魂既然在遒雲山脈,肯定和遒雲山脈脫不了關係。”


    “可惜我當初在十方境,也並未聽人談及過這個地方。”魏知說。


    “倒也不是全完一無所知。”程寰出聲道。


    魏知驚道:“哦?”


    程寰說:“還有一個人應當知道。”


    魏知問:“誰?”


    程寰抬頭看著魏知,緩緩吐出兩個字來:“淩霄。”


    魏知下意識地繃直了後背:“他會告訴我們嗎?”


    說完,魏知就反應過來說錯了話,有些倉促地抿緊了唇。


    程寰也是愣了一下。


    她目光沉沉地落在了魏知身上。


    魏知被她看得有些手足無措,一張嘴反反複複地開合數次,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解釋。


    程寰似笑非笑地開了口:“要不然你用三百敲死他試試?”


    魏知聽程寰這麽一說,緊繃的背脊終於鬆了下來。


    他苦笑一聲:“師父說笑了。”


    程寰卻沒有笑,她的目光直直地落進魏知眼底:“我知道你曆來不信任何人,尤其是程岩一事過後。”


    魏知猛地抬頭,對上了程寰冷厲的視線。


    他不由咬緊了後牙,並沒有辯解。


    程寰忽然抬起手來。


    魏知已經準備好她像小時候那樣,每次自己做錯事的時候就一巴掌拍在自己頭頂上。


    雖然不疼,可魏知總覺得程寰那一巴掌重得讓他快要呼吸不過來。


    他深知自己的本性,狂妄自私,隻是在認識程寰之後,他才努力去模仿和學習一個正道之人應該有的寬容、平和。


    所以當程寰巴掌落下的時候,魏知就覺得自己沒能藏好自己的本性,被程寰抓了尾巴。


    他每次都忐忑不安,很怕程寰的巴掌落下後,就會趕自己走。


    就像她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毫不留情斬殺了十方境裏的魔修一樣。


    可魏知想象中的巴掌沒有落下來。


    程寰的手隻是輕輕地放在了他的頭頂,溫柔有耐心地揉了揉。


    魏知抬起頭來。


    程寰輕聲道:“但你要知道,你活著,從來不是為了那些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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