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方天地,似乎從未改過,擦肩而過的那些人,高矮胖瘦,分不清李姓王張。


    難得齊府居然還有人守門,薛淩暗恨自己沒翻牆,省的無端看人白眼。畢竟一下午都在想那些陳年往事,想的人本就厭煩。再對上一張齜牙咧嘴的臉,就更是無名火起,忍不住想抬腿踹那小廝兩腳。


    這府裏人人看她薛淩不順眼,可知她薛淩沒準是那一家子最坦蕩的一個好在這兩年修身養性的不錯,頓了頓腳步,隻作假裝沒看見的往自己院裏去了。


    到了院門口,發現綠梔居然守在門外,一見薛淩身影,小跑著過來焦急道:“夫人和大小姐都在裏麵,坐好久了”。說著不忘拿手指指著門裏,臉上表情又是焦急又是尷尬。薛淩將手上紙包遞給綠梔,笑了笑,示意不用擔憂,朝著齊清霏院子的方向揚了揚頭,示意她拿著零嘴過去,然後自己進了院。院裏還有幾個丫鬟守著,不知是齊夫人身邊的,還是哪來的。


    右手已經貼著腰身垂了下來。齊清猗坐她屋裏,薛淩還想的過去,不知齊夫人是拿的什麽臉坐裏麵莫不是自己太好說話,反叫這一家子蹬鼻子上臉。


    裙腳掠過小徑青石板,又蜿蜒至台階上。門沒關,燭火也燃的旺。確實是齊夫人和齊清猗坐在桌前,桌上還擺著茶水瓜果。不像是她倆闖進來,倒像是薛淩誤入了母女談心的地兒。這一想,薛淩步子又輕了些。這可不是齊府的地兒,跟她本就毫無多大關係。


    跨過門檻,還未近身側,薛淩便道:“夫人何事”


    齊夫人未答,齊清猗仍是慣常柔聲語調道:“落兒回來了,坐下來說話”。說著撿了一隻扣著的茶碗,替薛淩添了些茶水。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看二人並未把惡意掛在臉上,薛淩也不好發作。多走了幾步坐到桌邊,緩緩把右手擱在了桌子上。


    齊清猗知道她袖口裏裝著平意,對這個動作了然於心,卻未變臉色。笑笑道:“落兒不必介懷,娘親說她有一物定要親自歸還才能心安,並非有什麽事過來為難。”


    薛淩把眼神移到齊夫人身上,道:“夫人客氣”。嘴上恭敬,身體動作卻誠實的很,說話之時,左手隻顧著去撥弄那隻茶碗,渾然沒有把齊夫人放在眼裏。


    齊夫人抬起臉來,眼眶紅腫,顯然被齊世言的事打擊的不輕,但這會卻也舉止得體,並未失態。隻盯著薛淩,將手上盒子慢慢推過來。道:“原是老身受不起,今日特來還給薛小姐”。她把“薛小姐”三個字咬的格外重


    齊夫人記起初見薛淩那天,粗布單衣的姑娘跪在自己麵前,神色驚慌,一雙手上盡是老繭。而今,明明是與自己一道坐著,卻睥睨萬物,倒好像自個兒跪著似的。她也活了四五十了,再未見過,天底下哪個姑娘有這般眼神。


    盒子裏,是那串八寶玉菩提。薛淩拿起來捏在手上瞧了瞧,這破爛玩意,她都記不太清是幹啥的了,齊夫人巴巴的守在這一晚上,搞這出是給誰看。看著看著,便佯作滑了手,一串珠子眼看就要跌落在地。薛淩趕緊俯身想去接住,袖子裏平意暗暗冒出一點寒光,上好的金絲線便從中斷開,十來顆玉菩提咕嚕嚕滾了一地。


    薛淩笑了一下,假裝歎了歎氣,拾起一粒來,放到桌子上道:“可惜了。”


    是可惜了,也不知道這一串能賣多少錢,如今她有了自己的落腳處,少不得處處花錢,又沒有第二個魏忠訛詐,蘇府那邊也不好坑了,可不得算計著花錢。


    可齊府是個什麽狗齊夫人又是來說什麽?說東西已經還清了,讓她薛淩趕緊滾蛋?


    合著她薛淩的東西,想要就要,想還就還


    “我家老爺已經人事不醒了,你要怎樣,你要怎樣才罷休”。齊夫人到底沒經過多少風浪,再也坐不住,站起來推了一下茶水,哆嗦著問薛淩。她這一生都不曾如此歇斯底裏過,以至於聲音帶了哭腔。


    這才幾個月,這才幾個月的日頭啊,她卻好像過了一輩子。夫君丟官,女兒落胎,女婿新喪。若不是親身經曆,旁人說來,她都不會信。更讓人不信的,原來這一生的安樂祥和,隻是一種假象。


    怎麽會,怎麽會自己的夫君是卑劣偽人,怎麽會自己的女兒三年活在地獄。怎麽會求上門的孤女是亂臣之後。


    怎麽這偌大的齊家,轉眼就是鳥獸散。


    “阿娘,你先回去吧,我來跟三妹妹說”。齊清猗扶了一把齊夫人,轉而衝著外麵喊“來人”,想把齊夫人送回去。


    薛淩不作聲語,眼皮子都懶得抬。齊夫人掙脫了齊清猗手,繞著桌子走到薛淩身邊道:“你是什麽臉這般理直氣壯,你所作所為與我家老爺一般無二,若當真有報應一說,他在前路等你。”


    丫鬟進來扶了齊夫人離去,薛淩低頭捏著右手腕不放。這齊夫人成日裏修身禮佛,嚇起人來倒是十分戳人心窩。


    說的不錯啊,好像她薛淩現在做的事情,也登不得大雅之堂,沒準哪天就要落得個齊世言一樣的下場。


    “是我蠢了,竟不知你當初為何來齊家,而今看來,你早知我爹與無憂公主一事脫不了關係。所以才冒充外室女的身份上門攀親吧。”齊清猗一邊說,一邊行至門口掩上門,複又回來道:“王爺猜的也是對的,你想要我肚子裏的孩子去搶魏塱的皇位”。


    齊清猗臉上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緒。隻以前,她都稱魏塱為皇帝,而今竟學著薛淩一樣直呼其名了。


    左手在右腕間旋了一圈,感受著裏麵平意那一點微末輪廓,薛淩終是從齊夫人那句刻薄之語中跳出來。她不過是來尋個昭彰,何有報應一說


    便是有,又怎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雄兔眼迷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嗑南瓜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嗑南瓜子並收藏雄兔眼迷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