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閎與齊清猗一頓對話,心中疑團便如湖中波濤,一浪歇,一浪又起。他終於知道了薛淩為何對朝事了若指掌,卻又開始迷惑宋滄是如何成了蘇凔。


    朝堂之上,蘇凔與蘇遠蘅親如一母同胞,這關係算得上人盡皆知,江閎自是清楚。蘇銀找上門時,他還以為蘇凔是蘇姈如某旁係後生,事到臨頭,比不得親兒子蘇遠蘅的性命珍貴,因此要被棄掉。卻原來,蘇凔竟然是薛宋案的漏網之魚。按這關係,顯然是薛淩的人無疑。


    對薛淩要辦的事,一個狀元爺應該遠比一個商賈有用的多,斷不可能棄蘇凔不顧去保蘇遠蘅。所以,蘇府跟薛淩,不管過往如何,現在應該是鬧翻了。那個蘇府下人找上門來,顯然是蘇府自作主張。而薛淩,大概還未曾聽聞京中之事。


    江閎皺著眉頭想了這一遭,煩躁之後,盡是後怕。他終於知道薛淩為何對朝中之事了若指掌。可憐魏塱也對蘇凔頗為看中,這個天大的秘密,此時究竟有幾人知曉


    他又將探究的目光放到齊清猗身上,若說對蘇銀的來意尚有懷疑,對齊清猗,江閎是十分的肯定。這個陳王妃,絕不可能是薛淩授意前來的。這麽重要的事情,以薛淩的心思,斷無可能讓齊清猗來傳話。所以,要求救蘇凔,是齊清猗自己的意思。


    陳王府樹倒猢猻散,敗的幹淨。她一介婦人,老老實實守著頭冠,這輩子至少是錦衣玉食。淌了這趟渾水,一不留神,腳沒擦幹淨,讓魏塱瞧著,怕是齊世言那老東西在千裏之外都能被挫骨揚灰。


    而且依著齊清猗過去的性子,實在沒理由這會子上趕著找不自在。京中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還樁樁件件都發生在他江家。偏偏薛淩這會又不在,無法當場對質。


    此時齊清猗對江閎的目光已略有避忌,自講出蘇凔身份說明來意,便察覺到江家父子對自己似乎多有不善,她本就無甚底氣,此番情況更多添了幾分惶恐。可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自己說錯了些什麽。


    江府既然要八抬大轎娶薛淩過門,那聽說蘇凔是薛淩的人,應該很樂意去救才對,為什麽江閎的臉色十分難看


    “我當薛淩與江府推心置腹,實際也不過如此。”


    “我當陳王妃與齊三小姐推心置腹,原也不過如此。”


    屋裏三人倒是齊齊把這兩句對話忘了個幹淨,全是憑借著自己的一知半解去推測薛淩與各方關係,自然沒有一個人是完全正確。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又曾與誰推心置腹過呢。


    可就是這麽坑蒙拐騙,威逼利誘的路子,聚集起來的東西也足以嚇死人。江閎還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可自拔,他對薛淩的部署,從一開始的讚許,已經轉變為現如今深深的忌憚。


    蘇府,齊家,狀元爺,還要算上他一個江國公。若是魏熠不死,陳王府也是薛淩的囊中之物。而且,他沒記錯的話,薛淩這一趟,是去了胡族鮮卑。


    他本是對薛淩這個舉動覺得分外可笑。單槍匹馬,孤身一人,居然說要去讓拓跋銑背叛相國霍準,跟個黃毛丫頭連手。臨江仙裏說書的,怕也不敢這麽編。可他當時並未阻止薛淩,隻希望此人碰個跟頭,回來求著江府也好。反正貓抓不住老鼠,自保總應該是有能力的。


    果不其然,薛淩遞了書信說要推遲回京,他就越發覺得此事沒有希望了。可這會,江閎突然換了個思路。也許,薛淩推遲回京,正是因為已經得手了,留在那,是想拿到更多。


    如此,鮮卑勢力也被薛淩捏在了手上。若是……….若是此人手裏有兵……江閎已不敢再往下想。


    若是薛淩手裏有兵,他江府,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齊清猗咬了牙,她自進了這個門,身後已無退路,便令自己強行注視著江閎道:“我不知薛淩是去了哪,可她如果在的話,絕不會坐視蘇凔人頭落地。你們既然是一路人,不如早些辦了事,沒準還能在她麵前討個好。”


    她語帶諷刺,江玉楓也聽得分明。卻沒了反駁的心情,他這會實難顧忌齊清猗的情緒。一路人……哪門子的一路人啊。江府,分明是被薛淩盯上的。


    原當年的薛宋劫囚案,竟然是薛淩,薛淩竟然在薛弋寒定罪不久就已經回京。這三年,三年都未曾現身。一現身,就步步都是殺招。齊世言癱瘓,魏熠身死,江府寒蟬,霍家棘手。


    江閎嗤笑了一聲,他沒有與齊清猗多廢口舌的閑心,道:“此事江府自有計較,我且著人送王妃回去。”


    齊清猗急道:“江國公。”


    江閎已有不耐,道:“薛淩遠在鮮卑,江府沒她那般通天徹地的手段,王妃與其操心這些,倒不如多修幾封家書,也替我問問世言兄貴體康否。”


    齊清猗還要說些什麽,卻被江玉楓打斷道:“王妃實在強人所難,此事自有刑部明察秋毫,王妃還是先回吧。”


    他父子二人一個出言不遜,一個裝模作樣,齊清猗卻毫無辦法。又確定了薛淩當真不在京中,更是六神無主,眼看著又要掉淚,江玉楓率先站起來開了密室門說“王妃請”,她便借著站起來的功夫,順勢揩了揩眼角,維護了最後一丁點自尊。


    齊清猗回府之後的事暫且不提,江閎卻是拉著江玉楓在書房計較了好些時辰。他本以為蘇凔想為薛宋翻案,是魏塱授意,要拿這口黑鍋扣死霍家。可現在看,似乎並不是。莫不曾,蘇凔是真的想翻案而且,這個舉動大概率不是薛淩授意,而是蘇凔自作主張,所以才落了這麽個下場。


    雖不知二人是如何出了這麽大的分歧,但蘇凔是薛淩的人可以肯定。如今江府確實跟薛淩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好像是應該按照齊清猗說的那樣,盡力先去把蘇凔保住,等薛淩回來再做打算。


    可江閎與江玉楓四目相對,二人所想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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