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淩不自覺多盯了幾眼,另一邊綠梔追出門,卻並未上前,隻隔著夜色期期艾艾的看過來。


    薛淩從鍘刀上移開目光,看了綠梔一眼,再未回頭。一路行至薛宅,與那些在街頭巷尾納涼逗趣的閑人擦肩,也是目不斜視。她這樣一身綾羅的千金小姐,夜幕之後還孑然獨行,總是有細碎議論從身後傳來。薛淩聽的分明,她本就討厭旁人對自己說三道四,現下更是一腔憤懣無處發泄。


    這些螻蟻,大抵除了三餐溫飽就別無所求,一日日的在這市井之間對著個不相幹的人說長道短。溫良恭儉讓,她當初學的著實不算好,做起來更是難如登天。但看不上有看不上的好處,她既看不上這些路人,自也不屑與他們計較,隻把怒火都壓在了自己身上,腳下步子邁的飛快。


    薛宅冷的像座荒廟,薛淩強忍不耐敲了兩下門,竟是沒人來開。她索性踹了一腳,門閂倒是結識,居然還是沒開,隻發出“哐當”一聲。裏頭到底是有了點動靜,一女子高呼“來了來了”。


    薛淩卻是已經等不及了,往旁邊繞了幾步,一個翻身,悄無聲息的翻進院,站定了卻沒立馬往裏走。卻說她以前買的下人,正開了門,瞧見外頭並無旁人,狐疑道:“怎麽沒人”。一邊說一邊轉身,正對上薛淩那張冷臉,嚇的她尖叫著倒退了一大步。


    屋裏又有個男子大喊:“怎麽了,可是那人又來了”說著跑了出來,看見薛淩也是一愣,結巴著喊了聲“小姐。”


    薛淩微眯了下眼,“那人”,是誰能上這找自己的,頂多江玉楓那狗,但江玉楓知道自己去了鮮卑,絕不可能來,就算來了,也不能碰上這兩人。而且是“又”,那就是來過很多次了。她不動聲色的將平意滑出半寸,如果有人三番五次來找自己,沒準也是在這留了眼線的。


    她正要細問,叫花兒的少女就搶著道:“非是奴婢怠慢了小姐,是...”她畏懼的看了兩眼薛淩,有些哆嗦道:“是小姐走了後,就有個男人三番五次的找上門來,說見不到小姐就不走,還....”她低下頭,聲如蚊呐。有男人非要見一個姑娘..還做出那種事,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薛淩有些急躁,抬眼看著那個男的下人。追問道:“還怎麽樣,長什麽樣”她走的太久,都忘了這些人叫什麽了。


    男的也有些唯諾,遲疑道:“還...在小姐你的閨房住了好些日子...”,說完他看了一眼薛淩臉色,又飛快的解釋道:“非是我們不報官,是他.....是他說...說官府若是知道小姐你是誰.........我們也要人頭落地.....”.說完似是十分畏懼薛淩,跟著退後了好幾步。


    人頭落地....,薛淩徹底將平意滑了出來,劍氣破空的聲音,嚇的花兒也錯愕著後退,一聲“小姐”哆哆嗦嗦都沒喊完整。


    薛淩捏了捏手上包袱袋子,道:“長什麽樣,說完你們就走,銀子也不必還我。”


    男的沒答話,花兒顫巍巍道:“我..我不敢仔細瞧他,就...就看見他臉上老長一道疤....”.話還沒說完,那男子卻是上前幾步將花兒扯到身後,對著薛淩道:“小姐,我們不說出去的,你莫為難...莫為難....”


    原來是申屠易,薛淩懸著的心落地了大半。那句“人頭落地”將她嚇的不輕,能追到這裏,又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著實可怕。畢竟這京中,自己就沒什麽朋友,能找上門來還威脅兩個下人的,大概率不是好相與。


    她一瞬沒想到是申屠易罷了,一聽說臉上有道疤,才記起這個人來。回想了一遭,當晚自己一聽說阿爹的事,就顧不得其他,直直將人帶到這裏來了,申屠易知道此地,倒是正常,隻這個人又找上門來做什麽,居然還私下進過自己房間。


    薛淩急著回房查看,也懶得理那倆下人還站著。收了平意,快速到屋裏,轉了一圈,發現並未少什麽,大多數物件位置都未移動,隻地上多出些被褥衣物。可見申屠易確實是在這裏住過數日,也不知是為了何事,她二人該是沒什麽交情才對,總不能是當日自己說大恩當報,此人就巴巴找上門吧。


    既然連這種強闖女兒閨房的下作事都能做出來,應當是不等到自己不罷休才對,現今卻又不在,真是奇怪。薛淩拿平意挑了挑地上衣物,揚至空中劃開,便退出門外。她換了個房間,擱下包袱,瞧那兩人還在院子裏傻站著。


    盯了兩眼,覺得自己一個人好像很難生活下去,以後這個地兒總還是要在的,哪怕是頂著薛宅的明兒當個念想也好。便上前道:“你們要走還是要留”


    那男的十分畏懼薛淩,卻仍護著花兒在身後,強撐著道:“我們...我們..當初是死契..”


    薛淩沒買過奴才,分不清什麽死契活契。但她記得當初四個人一道兒買來的,簽的契約也是一樣的,隻是回來之後便不知被她丟哪去了。可院子裏鬧騰這麽久,另外兩人也沒出來,還在不在這,自是不用明說。


    倒也怪不了誰,她當初走的時候,並沒交代個什麽。這麽長時間,死不見人,活不見屍的,人跑了似乎也正常的很。想到這,薛淩覺得可笑,便問道:“你們要早走了,我也沒地兒尋。”


    花兒捏著那男子衣角道:“我怕...我怕一走...這宅子也讓那歹人占了去...萬一小姐回來....我們提前提個醒也好”。她臉上雀躍了些,繼續道:“好在近些日,他沒來了。”


    她站在男子身後,隻探出了半個肩膀,晃晃悠悠不知是在發抖還是站不穩。十四五的姑娘家,又瘦又小,瞧著薛淩的目光既期待,又帶著些躲閃,不知道再想什麽。


    薛淩從老李頭處離開時就憋著的一口氣總算緩解了稍許,她捏了一下手腕,道:“他被我傷了臉,大抵是來尋仇的。你們要走便走,反正賣身契我也找不著了”。她複又回了房,拾掇了一下零碎東西,拿著霍雲婉的那塊令牌要進宮。臨行回看,卻見廚房裏亮著,兩個人影合著灶火的熱氣一起在窗紙上搖曳。


    薛淩嘴角微翹,那一聲輕“哼”說不清是欣喜,還是覺得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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