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起時,天邊烏雲甚濃,看著是有雨。江府家大業大,既不會存心怠慢,膳食上的極精細,防著天涼菜冷,暖爐熏著送過來的。


    薛淩不在意這些花樣,含焉坐一旁,小心翼翼不會拿筷子一般。薛淩撿著軟話多寬慰了幾句,還以為今日就這般過了,不料一餐飯尚未吃完,薛璃貿貿然闖了進來。


    新來的倆丫鬟既不敢惹薛淩不喜,又攔不住府上的無賴,就差將自己退到牆裏頭埋起來。


    薛淩看薛璃似乎麵有不善,丟了筷子低聲讓含焉自己吃著,起身也沒打招呼,徑直換了個屋,扯著椅子坐的氣定神閑。


    旁邊小桌上茶水正溫,拿起飲了一口,過往奢靡心思都湧上來一些。兩相比較,薛宅裏頭無論啥時候回去都是冷的,到底是此處住的愜意。


    雖那處掛著個念想,人嘛,還能指著念想過一生


    薛璃緊追過來,站定了蠕動了半天嘴唇,見薛淩一直不說話,才喏喏開了口道:“你何故要讓憐音替嫁,她死了。”


    話說完便憤憤扭過臉去,他晚間才聽說薛淩來了府上,還是江閎特意交代來瞧瞧。除卻敘敘姐弟舊情,另外便是父子之間近日添了些隔閡,為著就是憐音那破事。


    這幾年江府裏頭夫人演的是慈母,江閎不可避免要當嚴父,且他著實覺得這二兒子與自己心中所想相去甚遠,平日裏是多有斥責。


    然薛家的小兒子看似個輕佻的,實則性格軟的很。往日說的狠了,多不過是委屈兩日便過了,唯憐音之死讓他掛了好久的賭氣臉,見著江閎一聲爹喊的不情不願。


    這頭跟薛淩相處本不融洽,江閎唯恐薛璃再鬧個離心,趕緊三五句將矛頭轉向薛淩。當初婚是你姐要成,事後親是你姐要人替,現在人也是你姐要殺,算江府欠薛家的好吧,一並兒給你辦妥了,還能怎麽著


    後兩樁薛璃不知,但這婚確實是他親耳聽到薛淩說要成。憐音未死之時就想找著薛淩說道說道,隻那時薛淩忙的腳不沾地,哪有功夫管他。現知道薛淩在府上,自然急著衝了進來。


    此事私密,他不敢讓外人知,連小廝懷周都借故遣離了身邊。方才沒當著眾人麵問出口,也是此故。可薛淩真特意撿了無人處,他又下意識覺得是薛淩心虛。


    即便是薛淩心虛,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明明這幾日是想了好多質問的話,一對上真人,薛璃突而又覺不太能問出口,他一如小時候,對薛淩多有畏懼。畏懼她來,又畏懼她不來。


    現又多了別的畏懼,畏懼她提起當晚薛宅之事。就好像若非當晚霍準提起,這十幾年來的恩怨是非都可以一筆勾銷,再不會翻出來。


    薛淩不以為意道:“我不在京中,自然要找個人替嫁。死了便死了,死了這麽久,你還惦記著她做什麽。”


    她如此漫不經心,薛璃因畏懼而退下去的道德正義愧疚心軟瞬間回到身上,直走到跟前盯著薛淩漲紅了臉道:“家姐,那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你當初為什麽要這麽做。婚也求了,嫁也嫁了,你為什麽非要把人逼死才罷休。”


    薛淩丟了茶碗想推開,手還沒伸出去,麵前就是當年薛璃在床上吐血。稍稍遲疑,手又放了回去,擱在桌上半天才道:“我當初為什麽不關緊,你既來責問於我,倒好像這婚不是你親自求的,路是一道兒走出來的,今朝要我一人擔著,還真是從生下來就沒變過嗬,薛弋寒泉下有知,見你十幾年如一日,不得開心活過來。”


    “你.......你怎麽能直呼父親名諱當初你強逼娘去齊府提親,你明知她與齊府不睦。我若不在朝堂提親,就要娘上齊府受辱。你何故非要與江府過不去,爹他.....”


    “你先停“,薛淩擺了擺手,忍俊不禁般嗤笑了聲才道:“你的爹多,娘也多,先說清楚點,喊的是哪個爹。”


    “你......”,薛璃剛要接話,薛淩打斷道:“罷了”,她看薛璃,生分輕蔑之情盡在臉上,冷道:“你喊的誰,我也不是很在意。江閎也好,薛弋寒也罷,對我而言差別不大。我來江府,也不是為你。


    至於與江府過不去,怕是你一廂情願,此刻把江閎叫過來,沒準他就差喊我一聲親閨女求著我留下。不過........


    我不像你,喜歡認爹,終歸這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你當你的兒子,我當我的爺,咱們各不相幹,各不為難,權當報答我當年給你作餌,好吧,話就說到這,江二少爺還不回剛死了新婦,與別的姑娘過多糾纏怕是有所不妥罷。“


    薛淩又端起茶水,擺了擺手示意趕緊滾蛋,薛璃第一次動了粗,抓著薛淩手腕拿向一邊道:“當初之事是我不知緣由,你本可現身與我商量,斷不是今日結果。家姐,憐音死在我懷裏,你知不知道,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死在我懷裏。你今日坐在這,聽到人死了都無動於衷嗎


    若是當初你來尋我,與我說清經過,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的,你想要江府也好,想要我現在的身份也好,想要我過去的身份也好,想當回你的將軍也好,我什麽都能還給你,為什麽你要鬧到所有人都不可挽回,為什麽要這樣”


    袖子裏短劍被壓的硌在經脈之上,縱是名貴,再不如平意那般細下,收起來總是不太順暢。薛淩想掙脫,恐傷了這蠢貨,任由薛璃捏了半晌。許是注意到自己行為不妥,他悻悻收手退了幾步,仍帶著怒氣看向薛淩。


    薛淩縮回手腕,扯了扯袖沿,順勢整理一下裏頭劍鋒,並未被薛璃說的這些勾起絲毫愧疚。她本也無需愧疚,江府弄死的人,她犯不上愧疚。


    隻是,當初還以為薛璃才朝堂求婚,是想讓自己順利些。今日才知,是為了維護江夫人。衣不如新,人也未必多念故。


    想想雙方扯平,她當初是聽得齊府的小姐被退婚,有維護齊府之意,何況薛璃在江府呆了三年有多,護著也隻能說不負恩情。


    可是........薛淩笑笑道:“當年你與薛弋寒瞞天過海,騙我離京當餌救你這條爛命的時候......


    你們怎麽不與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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