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堵塞處仿若茅塞頓開,什麽君王臣子萬民跟著煙消雲散。蘇凔眼一紅,咬牙道:“就依姐姐所言,以黃老爺子之死為注。若他正,我自前恨盡消投明主,若他不正....”


    薛淩忙抬了手,強笑道:“你休要胡言”。話落拎了茶壺,一邊替李阿牛與蘇凔換茶,一邊道:“我也未必就真有那個意思,主要還是憂你二人性命安危。


    那日去李大哥府上,本就是要說的分明。可當時人多耳雜,不敢高聲。宋滄你至今還是戴罪之身,李大哥你...你與薛宋牽連,又在霍家案裏功高,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你回京之時,可也瞧見了。皇帝第一樁事便是請你去宮裏,若不是我提前與你見過,還不知今晚有沒有這一碗茶喝。


    我說的細致些,隻希望你們時時留神,免生禍端。”


    李阿牛早已退了氣憤,經她這一提,記起當日羅連一行人的試探,忙不迭點頭道:“你說的是,沒你提醒,我還真就......上了套。”


    他有些心虛自己那時編排蘇凔,趕緊推了人一掌道:“啊凔,薛姑娘都這樣說了,你還板著臉做什麽。當初我聽說你是.....朝廷要犯,嚇也嚇死了。也就是你我二人,換了旁人,捉你去領賞也不一定,以後是要留神些......”


    他又皺著眉,自言自語一般感歎:“這事兒.....這事兒,我是弄不清楚了”。說著對薛淩道:“不然今晚我與啊凔先回去,以後再來,反正你這離的也近。”


    蘇凔重重喘了口氣,再沒說話。薛淩笑著起身告了別,喚來丫鬟作陪,親自將二人送到了壑園正門外。


    馬車臨行,底下人又緊趕著提了兩手爐來。薛淩接過先遞與李阿牛道:“路上天寒,李大哥多養著些。”


    待李阿牛接了,方將另一隻遞給蘇凔道:“你莫上心,今日不過酒後醉話。要緊的,還是自家性命。我可管不得什麽皇帝萬民,我隻怕.......哪日又要去獄中尋你,叫我日後,怎有臉去見宋將軍。”


    蘇凔也堆出些笑容在臉上,接過暖爐絆了兩下嘴,說的卻是:“還有一事,姐姐可曾.....有清霏的消息。”


    薛淩道:“不曾,我與陳王妃生分已久,早無往來。”


    蘇凔歎了歎氣,落寞道:“如此,姐姐早些回去歇了吧。”


    薛淩撤了手讓簾子撒下來,待馬車走遠,她方轉了身。問了一嘴時間,薛瞑說是亥時有多。


    待回到住處,這麽個送客的功夫,院裏已被丫鬟收拾的幹淨,唯那養魚的缸子還好端端停在簷下。


    她伸手進去,寒水已有刺骨之意。這感覺是曾相識,但不是..在平城,而是在....永樂公主的駙馬府上。


    今日這幾尾魚,雖廢的功夫多了些,到底吃的還算舒心。


    至於賭注麽,不出千未必會輸,但出千一定會贏。昨兒個與逸白閑聊,就聽說宮裏頭昭淑太後心急如焚。


    黃家絞盡腦汁要將黃續晝之死盡快結案,奈何如今的皇帝是既不願當兒子,更不願給人當外甥。


    丟一粒魚目說有人偷了珍珠,扔出截狗尾巴,喊自己走了貂。若不是為了抓個假賊....他能為了什麽


    薛淩褪了衣衫,躺倒在床上,將今晚對話又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的確是該說的說了,沒說的,都不該說。


    比如.....蘇家為了蘇凔的狀元郎花了五萬兩銀子。


    她在半睡半醒間咯咯發笑,笑蘇姈如這筆錢著實花的不值當。給了人好,還不能讓人知道。


    且蘇凔這狀元郎,大概是個因緣際會,未必全是銀子的功勞。看其經史子集頭頭是道,卑躬屈膝樣樣精通。恰皇帝正需要個生麵孔當棋,黃霍兩家無需找人擔這個虛名,樂得賣魏塱個麵子,他不狀元,誰狀元啊


    這稀裏糊塗糊塗稀裏,笑的她忘了,自個兒也是不值當。給了人坑,還不能讓人知道。


    比如薛弋寒是自盡,蘇凔也不知道啊。他不知道清高的陳王藏了兵符,他不知道巡城的卒子吃拿卡要,他不知道行醫的大夫掉進錢眼兒,他不知道.......這大梁,早就是千瘡百孔,一團兒糟。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說這些,但自個兒已開始恨不起這些。


    魏熠無所傍身,兵符大概是最後的指望。卒子微不足道,人叫他去哪就得去哪。大夫別無他法,不聽使喚的老李頭.....就死了。


    她覺得是錯的,隻是不知道這些人要如何對。她想當初阿爹可能也實在沒辦法,薛璃就是不能走。而今蘇凔也沒辦法,真就謀權篡位,又要死好多人。


    這些人都沒辦法,所以,他們拿她當個辦法。


    這一晚過去,溫度驟降,天冷的那風刮臉上跟刀子一樣。好在見完了蘇凔和李阿牛外也沒旁的事可做,離逸白說的宴客又還有些日子,薛淩得了閑,且吃茶聽書,翻兩頁書卷舞兩招劍。縱是天時量了些,仍稱得一句逍遙。


    胡郢究竟如何死的,江府沒遞話來。她也就沒多問,逸白好似提了一嘴,說是刑部在其裏衣裏翻了毒藥出來,怕是早有準備,畏罪自盡。


    自盡自盡,都是自盡。


    既然是自盡,那句“沈元州害我”也就成了無稽之談。卻不知這安城節度有多大的把柄在胡人手裏,幫著羯人小王爺逃了不算,還幫著陷害沈將軍。


    這種奇聞異事跟風流韻事一般的惹人咂舌,茶餘飯後有好事者揶揄,莫不是那安城節度姓胡,還當自個兒跟胡人是本家啦。


    話落周遭是一片哄堂大笑,薛淩捧著個手爐倚在壑園裏看霜,什麽也沒聽見。魏塱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動沈元州,別說胡郢一句“廢話”,那就是擺出一籮筐證據來,皇帝還得幫著收拾幹淨些。


    齊清霏的書信又來了三四封,說是下雪了。她走到哪,雪就下到哪,漫山遍野都是雪,可有意思了。因不知道宋滄會不會哪日闖進來,這信也留不得,草草看過之後就丟進去爐子化了。


    雪有什麽稀奇呢,京中也是年年歲歲的下雪,不過就是晚些而已。看今年寒氣來的格外早,沒準過幾天,壑園裏頭也要鵝毛飄飛。


    零零總總,都是無聊。又一日午間,薛淩披著件薄衣在描百家姓,逸白匆匆進來耳語了幾句。她聽完揮了揮手,輕答了聲:“知道了。”


    等逸白退去,薛淩喊了薛瞑道:“你去跟那隱佛寺老禿頭傳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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