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楓比往日都心急,未等薛淩坐定,跟逸白一樣的問話。說好了初八就回,怎拖到了初十,連個口信都沒。


    薛淩扯了扯椅子上墊著的皮子,花裏胡哨看不出從什麽東西上扒下來的。手摸上去,跟攬著了一汪水般的順滑,真是好料子。


    坐定給自己倒了杯茶,才不以為意回話。雪下的這麽大,又是過年過節的,沿途都找不到人換馬,她又沒長翅膀飛回來,能怎麽著。


    江玉楓尚有餘怒,道:“棱州離京堪堪千裏,但凡雪沒將馬匹埋了,怎麽著昨兒也該回來了。拖到今日不算.......”


    薛淩忙打斷道:“那我進不得城啊,想想祭天大典沒個順利,京中必然雞飛狗跳,我若貿然非要那卒子放行,被拎到大獄去,難不成你來劫囚啊。“


    此話尚算有理,好歹人也回來了。江玉楓輕歎了聲氣,就此作罷。薛淩又道:“一回京中又被霍雲婉的事兒絆住了,拉扯半天隻能遣人往李敬思處走一趟,我才勉強脫身來這。


    一來瞧見你不樂意,我還不樂意呢。”她知江玉楓為人機警,每次來都有薛瞑隨行,此次不見人,必然要惹其疑心。趕緊先下手為強,找了個由子遮掩過去。


    果然江玉楓一聽事關霍雲婉,問道:“是什麽要緊事麽。”


    薛淩喝了口水,還是往日不怎麽耐煩的樣子道:“說要緊不要緊,說不要緊,又確實要緊。


    宮裏頭那位,不知生出個什麽東西來。以防萬一,得提前備著個男胎。裏頭有些關竅,須得李敬思走一遭。”


    江玉楓聽得疑惑:“深宮裏的事,跟李大人關係不大吧。”


    “她欲走宮北門,李敬思是北城兵馬司副統領,可以拿到當天的值守名單和巡邏禦衛輪換時刻。若是李敬思能說上兩句話,當然就更好了。


    且裏頭有個人,務必要在當晚值守。這名單,是五日一出,你算算日子,可不就得今兒趕著去跟李敬思說一聲,讓他通融則個。”


    江玉楓略加思索,是這麽個禮,且將此事放下,叮囑道:“以後再如此,總要提前差人送個消息來。我當是你在途中有何意外,難免心急。”


    難免心急..急的是我意外,還是急我壞了江府大事


    薛淩愈加不耐,重重摔了下杯子:“路上雪下的要把人埋了,我怎麽送消息啊。”


    她向來不受人氣,此番舉動不算反常。江玉楓緩了語氣道:“罷了罷了,我也是......”


    薛淩打斷道:“京中如何我回來一直忙著,都沒工夫細問逸白。“


    “祭天大典出了亂子,禮部好幾位官員待罪。凡經手之人皆已下獄,又捉拿可疑之人有百八十眾。”


    薛淩道:“出的什麽亂子?”


    “獻禮時,檀香遲遲不能燃,而後竟化作飛灰。”江玉楓試探道:“跟你.......脫不了幹係吧。”


    薛淩笑:“如何是脫不了幹係,你倒不如問的明白些,正是我幹的。”說罷將隱佛寺的一幹人等簡要提了兩句。


    江玉楓聽罷麵有凝重,道:“此舉稍有冒險,陛下不是個輕信鬼神之人,現如此嚴查,萬一有受不住刑的.......”


    “好沒道理,那是盧榮葦的好友,黃靖愢的倀鬼。受不受的住,要你江少爺在這操心,你要去招安啊。”


    她嗤了一聲,再次端起茶水喝,還不忘嘀咕一句“渴死了。”


    江玉楓還是規勸的口吻:“總該事先商議一回,我當你隻籌備了棱州之事。”


    薛淩理直氣壯:“如何商議,那是霍雲婉的事兒,憑啥讓我來商議啊。”


    她早知江玉楓不擔心隱佛寺,京中就這麽一片天,江府會不知道寺裏的老禿驢以前幫誰辦事


    當然了,真不知道也不要緊,魏塱知道就行。


    連灌了三碗後,江玉楓都有些看不下去,輕道:“你慢些喝。”


    薛淩擱了杯子,念叨一聲“累死了”,道:“我猜霍雲婉早已安排了人去認罪,那禿頭多的是昔日和盧榮葦等人來往證據,隨便扔點出來,就足夠讓魏塱知道,這事是黃家授意。


    前有雷打雪,子欺母,現有香裂玉碎。不知他半夜睡覺,會不會嚇的睜著一隻眼睛。


    休說這個,黃家的東西拿到了嗎”這才是她最關注的。


    江玉楓起身,親自取來一個小盒子,打開遞與薛淩,道:“都在這了。”


    薛淩一看,頓時兩眼放光。裏頭除了黃家的密道圖之外,尚有幾枚私人印拓,另有幾張手稿樣東西。抽了一張出來,倒不是什麽重要內容,尋常書本抄文而已,應該是黃靖愢練筆所作。


    江玉楓道:“圖是看過後回來憑記憶另作的,微末處應有錯漏。但入口和出口是重點,決計不會有誤。


    黃大人心寬,各式大印小印皆在格子裏,一並拓了些回來。那些手稿都是從積灰處翻出來的,估計丟個十天半月不會有人發現。”


    薛淩又抽了一張來瞧,上書:和氏之璧,焉得獨耀於郢握,夜光之珠,何得專玩於隨掌?天下之寶,當與共之。


    她遞與江玉楓:“這誰的玩意,記不起來了。”


    江玉楓接過一瞧,笑道:“是劉琨越石先生答友人所作。怕是黃大人當時心緒不穩,寫漏了兩字。應是‘天下之寶,當與天下共之’才對。”


    薛淩笑笑:“和氏不得獨耀,夜光不得專玩,這話很有意思啊”。她將紙單獨放到另一邊,無端想起雷珥門前的燈籠,上頭擦的很是幹淨。


    黃靖愢的墨寶既能落灰,想必家中下人懈怠的很。


    接著又拿了一張拓印起來,看得稍許,問:“這東西有用嗎”


    江玉楓垂頭:“有備而無患,既是瞧見了,拿著總是沒錯的。”


    “你們做的穩妥罷,永樂公主,不像是個能進書房之人。”


    “當是沒什麽漏子,初八日酬神,祭完家祖,須往主院謝禮,免不得長輩要訓誡幾句。公主不愛聽,又是天家,隨意走走也是有的。”


    “出了那麽大事,黃家還有功夫小輩,黃靖愢不當皇帝可惜了。”


    “慎言.....”江玉楓話拖的老長,無奈裏頭帶著些許不耐煩。


    “現魏塱對黃家態度如何”


    “水火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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