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淩拿茶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笑瞧過霍雲婉,才續伸手將茶碗拿起,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緩緩放下道:“什麽葉子,怪好喝的。”


    霍雲婉撐了手肘笑:“你舌頭真是好用,這是我自己燒來的,天底下,隻得你我共嚐,再無旁人了。”


    言罷略高聲呼外頭宮女進來,薛淩不解,噤了聲等著。待兩三宮女進來,聽霍雲婉催道:“快些快些,將屋裏花樣子都搬些出去,這位菩薩是個喜素淨的。”


    薛淩輕鬆了口氣,輕道:“不必折騰。”


    霍雲婉置若未聞,幾個宮女腳手飛快,轉眼將房裏鮮花搬出去大半。本來梔子花盆也是個輕巧物件,這東西三兩枝便能開出十七八朵來,真論起來,是個賤命草本。


    薛淩多瞧了幾眼,總覺自己是忘了什麽。然她幼來就沒個喜歡的花兒草兒,怎麽想也不可能和幾盆花搭上幹係。


    尚沒想出個所以然,屋裏已隻剩數盆而已,霍雲婉招手喊停,說是擱著吧。宮女齊齊行了禮出去,又餘她二人相對而坐。


    薛淩不好再想,隨口扯了話來道:“幹嘛今日叫我進來,亂紛紛的,還是小心些好。”


    霍雲婉仰臉嗔怪:“怎次次你來,都瞧著不樂意。我在宮裏,別無去處,別無親友。想多見你些,難不成,倒要惹你反生厭惡。”


    薛淩壓低了些嗓子,故作憂心,沉聲道:“逸白必然跟你說過的,沈元州在京中暗暗查人,找的正是我。萬一不小心,咱們隻棋差一著,你也不想落個滿盤皆輸吧。”


    霍雲婉將信將疑瞟著她鬧:“我可沒瞧過你懼誰,怕不是說來哄我。你說的那位主兒,自己頭上的虱子還摘不幹淨,倒當起活佛,去替別兒個排憂解難的不是。”


    薛淩無奈歎了聲氣,盯著霍雲婉半晌道:“怪我,沒把這事兒與逸白說的透徹些。沈元州與我打過照麵的,那日我去李敬思府上,他也在。”


    她又呼了口氣,像是著實十分擔憂的樣子,將眼裏紅點的來龍去脈寥寥數語與霍雲婉交代一通,言說時間緊的很,去棱州實沒辦法,哪知留了這麽大個漏子。


    話落還是一聲歎,道:“我在逸白麵前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怕惹他情急生亂。實則你不知道沈元州這個人,心細如發,萬一他懷疑起那紅點之事,我就隻剩姑娘家身份可以遮掩了。


    偏偏當天我貿貿然撞見沈元州,一時措不及防漏了怯,讓他知道我有習武過往。但凡他要深究,誰能說準,現在靠得住的人,就一直靠的住呢。


    這節骨眼上,你我還是少走動的好。有逸白傳話,又不耽誤事。”


    說罷她伸手拿了茶碗,想著改不至於再惹霍雲婉懷疑。喝完一口還不見霍雲婉搭腔,抬眼瞧去,竟見霍雲婉一臉揪心模樣,眼裏氳了水汽。


    薛淩奇怪不已,不自覺往後瞧了瞧,還以為屋裏來了旁人。看罷一圈,空空蕩蕩,並無他人,目光又回到霍雲婉臉上,張嘴欲問,霍雲婉搶白道:“竟是真的。”語氣極心疼。


    薛淩愣了愣,又聽她呼出輕微顫音,急著往薛淩眼裏瞧,痛道:“逸白倒是說過這紅點之事,我當是你自貼了個紙葉渣滓騙騙那廝,竟真是燙傷了。


    說罷自湊近了些許,仔細看過兩眼劫後餘生般撫了把自己胸口,慶幸道:“虧得是沒落下病根,嚇也嚇死了。”


    薛淩本以為霍雲婉必然要為沈元州心焦,沒曾想她第一反應是擔憂自己的眼睛。即便懷疑是假的,亦難免有所動容,垂頭默了一瞬道:“也沒那麽嚴重。”


    霍雲婉恍若知她心思,猶不罷休道:“你當我是做戲哄你來著,焉知我拿你,是當骨血一般親的姊妹。莫說以前如何,單說日後,難道,我的東西,還能分與旁人。


    回頭我定要交代逸白,竟出這般亂子。現今兒,再沒別的心疼你我,怎地,你自個兒都不心疼自個兒了。


    好端端的一雙眼,竟要自燙出個窟窿來,我可受不得這罪。我受不得,怎能讓你受。便是千兒八百的命,也敵不得你一根頭發絲矜貴。以後,可萬萬再做不得這樣的事來。”


    薛淩實不擅長回應他人示好,尷尬笑了笑道:“都過去快兩月了,何必舊事重提,耽誤功夫。”


    霍雲婉勉強鬆了口,卻仍是扯著二人交情不放,歎道:“說的是,剛兒還說別來無恙,真是不掰指頭不知這時日,你我去歲一別,開年再沒見過,這可不也是快兩月了。”


    她笑,逗趣道:“足足六十個日升月落,怕不是天上星鬥都移了幾番,要換個男子來,我定要疑心他移情別戀,另謀嬌娘。也隻能是你,方教我安心些。”


    薛淩自喘了口氣,平複心緒後道:“還是說些正事吧,萬一呆會出了岔子。”


    霍雲婉輕翻了個白眼,唾道:“哪來什麽正事,人間正事不就是算著明日太陽幾時處麽。”


    話雖如此說,罷了不等薛淩再催,由她起頭,從上元十五黃家事始,能問的都問了一遍。


    想來這些事逸白都與她說過,薛淩不敢怠慢,畢竟自己在某些細節上有所隱瞞,萬一哪處說漏了嘴,霍雲婉也是個疑心病甚重的。


    這其中兵符一事,又是重中之重,偏問完了黃靖愢之死,話題就扯到了那塊兵符上。此時魏塱已請了兵符往西北調兵回援垣定,說明造出來的那塊兵符足以以假亂真。


    霍雲婉急急讓薛淩進宮,最在意的也正是此事,二人俱誇了兩句黃靖愢死的好後,霍雲婉率先問:“依你之見,那符,是不是太靈了些。”


    薛淩豈可說給上去的半塊是真的,謹慎道:“我也覺得,不過,事後想了想,未必是符有多靈,而是撞鬼的人顧不得靈不靈,病急亂作妖。


    現西北已調了兵回來,說明那符確能唬得小鬼,何必管它是不是真仙丹。”


    霍雲婉尚有愁眉,隻沒往薛淩身上想,而是擔憂別的,提醒道:“這些我也聽說了,可而今調回來的兵,說權是西北的,實則離京也算近,難保人沒跟著龍椅走。”


    我就怕,這符固然是假符,你我知道。萬一那小鬼也是假的,別恰好你我被蒙了去。我可是自幼就聽,有些齷齪道人,故意養些小鬼害人,到了了他裝個神仙去捉那小鬼,騙人錢財。


    你說,龍椅上那道士,是拿真符壓真鬼呢,還是拿假符調假妖。騙你我二兩銀子也罷了,就怕喝人的血,拆人的骨。


    可不是要,提前打算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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