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隨詁這個名字已經有好長的時間沒有出現了,其實自從錢潮等人從幼鳴穀進入宗門之後,秦隨詁秦公子出現的次數並不多。


    溫良曾經因為要打秦家的主意而找上過秦隨詁,他打聽到秦隨詁因為在幼鳴穀被逼著吞下了自家的“壯令丹”而修行困難,服用過“壯令丹”的人別說築基無望,就連突破“小五關”都是異常的艱難。溫良在知道這些後便覺得有機可乘,他找上秦隨詁,說出有辦法可以讓秦隨詁從“壯令丹”所造成的絕境中解脫出來,當時的溫良並未將錢潮放在心上,正逼迫著韓畋出手去殺錢潮,因此想借機在秦隨詁這裏得一些好處,於是在離開的時候讓秦隨詁等消息,等他聽到錢潮的死訊後,他還會再來找秦隨詁,那時候秦隨詁再決定是不是接受他的幫助。


    溫良能有什麽辦法解了“壯令丹”的藥效呢他當然沒有辦法,但他卻有辦法能讓秦隨詁繼續正常的修行下去,那就是……奪舍!


    讓秦隨詁換一個肉身,自然那“壯令丹”的藥效就沒有了,隻可惜溫良對秦隨詁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他知道秦隨詁是被錢潮和一個姓魏的家夥(即沈未了)聯手逼迫才吞了壯令丹,但他並不知道秦隨詁根本上是因為打湯萍的主意才有的這個下場,他更不知道秦隨詁為何要針對湯萍,那是秦家的秘密,他自然不知,不過後來他曾打消過殺死錢潮的主意,因此便一直未再找過秦隨詁。


    秦隨詁是個聰明人,在想明白了溫良的辦法後覺得身上一陣發寒,後來便找到了秦家在宗內的一個人,也是他的親叔叔,名為秦憲的築基修士,他央求秦憲去秦家找他的父親秦章求救。


    後來不久,秦憲果然為他帶回了十三顆丹藥,其中十二顆白色的就是解除他身上“壯令丹”藥力的解藥,每個月服用一顆,一年之後才能有效,而且這種藥服下後便會很不舒服,甚至可說是折磨,日日食不甘味,夜夜寢不安席,五腑六髒包括全身血肉如同時時都被萬蟲撕咬啃噬般痛苦。最要命的是,每過一個月,每多服用一顆這樣的丹藥,那種痛苦就會加重幾分!


    從服下第一顆丹藥起,到今日,秦隨詁該服用第十顆了。


    早在甲選之時,秦隨詁剛剛登上那輛青銅馬車,當時的他是一身灑脫得體的月白長跑,眉目五官生的俊秀,又因為出身秦家這樣有名的世家而備受矚目和禮遇,自然是意氣風發。


    但如今的秦公子可說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原先潔淨雅致的小院中早已是滿地的蔓草,雜亂不堪,荒草中石桌旁坐的就是這位秦公子,他早已不見了往日的風儀,一身青袍皺巴巴的套在身上,滿頭亂發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梳洗過,也沒有用簪子,隻以一個布條胡亂的綁在腦後,臉上明顯的消瘦了許多,兩顴骨隆起,兩腮塌陷,目光陰鬱,麵色蒼白,眼眶發黑,印堂發暗,就連嘴唇都是暗紫之色,再加上因為難以抑製的痛苦而時不時痙攣抖動,乍一看十足十的一個病癆鬼的模樣,哪裏還有半分當年春風得意的秦公子豐姿呢!


    此時秦隨詁盯著石桌上的打開來的一個長條小盒子,裏麵有四顆丹藥,三顆白色,一顆紫色,按著日子,今日該再吞服一顆白色的丹藥了。


    秦憲在帶給他這種丹藥的時候說過,這些丹藥不一定就能解除他身上那“壯令丹”的藥力,機會隻有兩成多不到三成而已,而且秦家之內那些服用了這種丹藥的人一個也沒有成功過,不為別的,就因為吞下這種丹藥後實在是太過痛苦,意誌力最強的秦家人也隻吞到第八顆就再也難以忍受了,最後……秦隨詁看向盒子中的那顆紫色丹藥……他們就服下了這顆“斷靈丹”以求得解脫!


    斷靈丹,劇毒之藥,修士吞下後,入腹即亡!


    上個月的這個時候秦隨詁咬著牙將第九顆丹藥吞下,痛苦中他還有一絲絲的成就感,至少他是秦家第一個吞這種丹藥到了第九顆的人。


    可是這一個月來……或者說這九個月來每天都在加重的痛苦實在是難以忍受的煎熬,因為身上的痛苦而眼前恍惚了一陣,讓他伸出去的手停了下來,要不要繼續下去呢


    兩成多一點不到三成的機會而已,值得受這麽久、這麽難以忍受的折磨嗎


    萬一……吞下了第十二顆,一年之期也到了,若是這丹藥沒能解了自己身上“壯令丹”的藥力,那該如何


    在痛苦中整整煎熬了一年,最後隻是個可悲的笑話嗎


    隻有連三成都不到的渺茫機會而已!


    就不如……他的手前,那盒子之內還有一顆“斷靈丹”……就不如求個解脫!


    這九個月來,秦隨詁很少出門,一直窩在自己的這個小院之中,盡管如此,少數的幾次出去他還是聽到了些事情,當然能讓他在意的都是與錢潮等人有關的,每聽到一次,他的心裏就灰暗幾分,而最近幾日就算他沒有外出,從路過門外的人們談論之中也聽說了,棲霞山一位鍾前輩要收徒了,她要收的那位弟子名為彥煊。


    彥煊的名字他自然熟悉,說實話,在湯萍身邊的那幾人中,他最不看在眼裏的就是彥煊,早在幼鳴穀時都沒想著要對付她,可如今,就是那個令他絲毫都不願多看一眼的女子,竟然也要拜師了!


    有了師承,那下一步便是築基,而且根本就不難!


    彥煊都如此,那錢潮現在又會如何呢


    還有湯萍!


    正因為這些想法讓他隻覺前途一片渺茫,沒有絲毫的希望,因此怔怔的盯著盒中的“斷靈丹”出神,猶豫著要不要走這一步……


    ……


    “你……是秦公子”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遲疑猶豫的聲音。


    此時的秦隨詁絕對算得上是處變不驚,再糟糕又能到哪一步呢,他自己都想吞“斷靈丹”了,於是慢慢的轉過頭來。


    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子,五靈弟子打扮,年歲不大,相貌也算得上有幾分英俊,整個人筆直的站在那裏,顯得有三分的英氣又有七分的貴氣,一看便知是那個大世家裏有身份的公子,畢竟五靈宗裏的那些大小紈絝可沒有這種氣質。


    “不錯,在下秦隨詁,”秦隨詁竭力的控製著自己說話不要跑了調門“這位……如何稱呼,找在下又……有何事”


    那人目光閃閃的上下打量著秦隨詁,雙目中滿是疑惑和不解,還特意的看了看石桌上的丹藥,自然看不明白,過了一陣才說道:


    “果然是秦公子,在下齊州田家之子田度,早年曾經隨家父拜訪過秦家,還與秦公子有過一麵之緣,秦公子可還記得在下”


    齊州,田家,田度,還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秦隨詁盯著麵前的人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嗬嗬,秦公子怕是忘記了,在下見秦公子時,你剛剛五六歲的樣子,不記得我也是正常。”


    身上的痛苦如同潮水一樣的來去,當痛苦退去時,親碎骨的頭腦漸趨清醒,似乎是真有這樣的一個印象,曾經有一位來自田家的重要人物到訪秦家,秦家舉家相迎,十分的隆重,然後一張滿是傲氣的少年麵龐便與眼前這人的臉互相重疊起來,倒的確是眼前這人的模樣。


    “的確是有這麽一次,不過在下當時年幼,記得的不多,田公子,你找在下……有何事”


    田度看著秦隨詁的樣子失望不已,秦家那也是大世家呀,怎麽秦家家主之子到了五靈宗竟然成了這個樣子呢他打聽過秦隨詁的事情,據說是被逼著吞了自家的“壯令丹”,不過田度聽說時隻以為那是訛傳,誰會失心瘋的吞這種丹藥呢但眼前秦隨詁的樣子形同廢人……就算不是吞服過“壯令丹”,隻怕對田度也沒有半點用了。


    “唉,本來找秦公子的確是有事的,但秦公子現在的情形……恐怕難以給在下幫上任何的忙了。”


    說完田度還搖了搖頭,便欲離開。


    “田公子可是為了錢潮而來的”秦隨詁說了一句。


    上一次有人突然在秦隨詁身後說話,還要幫他解了身上“壯令丹”的藥力,那個人最後走的時候就說過要殺死錢潮然後再來找他。雖然那人再未出現過,但這一次又是有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言語交談之後秦隨詁便覺得此人的來意必然不會是自己,那會不會是錢潮呢


    田度馬上就停了下來,轉身又看了看秦隨詁,說道:


    “秦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我在幼鳴穀的事情,細細打聽便能知道,真正害我的就是錢潮,嗬嗬,田公子,在下現在這幅樣子,不可能……”說到這裏秦隨詁再也忍不住,雙手抱頭彎腰的呻吟了一陣,然後才麵色赤紅的坐直身子繼續說道“嗬嗬,見笑了,在下現在的情形你也見到了,都是拜錢潮所賜,但凡有人找我,大抵就該是為了錢潮,畢竟我恨他入骨,沒錯吧”


    田度深深的看了看秦隨詁,對此人的印象又加深了幾分,他說道:


    “實不相瞞,我之所以來五靈宗也算是因為錢潮,而且我也在謀劃著殺死他,本來聽說了秦公子的事情後我還不信,如今見了才知道都是真的,不過……可惜呀,就算秦公子對錢潮的恨意再深,隻有恨意的話,咱們還是無法合作的……”


    秦隨詁問道:


    “你為何要殺他”


    田度也問道:


    “你為何被錢潮算計”


    兩個人互相目視了一陣,然後田度又開口說道:


    “你為何來五靈宗,我隱約的知道一些,但是並不多,畢竟那是你家的秘密,而我家的事情,想必你父親秦章也該知道些,但他知道的也不多,秦公子,咱們兩家都有秘密,既是秘密就不用說出來了吧,我對秦家可沒有什麽惡意更沒有什麽企圖,你說呢”


    秦隨詁點了點頭,竭力的壓製了體內一陣潮湧般的難受之後,說道:


    “就是說田公子是鐵了心要對付錢潮了”


    “那是自然,隻不過……看來秦公子是幫不上忙了。”


    說完,田度便真的要走了,秦隨詁在他打聽得來的消息中也該是個不錯的合作人選,就是可惜他現在自顧不暇,不可能用得上了。


    “且慢……”


    秦隨詁出言阻止了田度,然後一把從石桌上捏起了一顆白色的藥丸送入口中,一仰頭,喉結上下一動便吞了下去。


    “田公子,嗬嗬,我秦家既然能煉製出‘壯令丹’,那就必然有解除‘壯令丹’藥力的法子,在下所服的正是這種丹藥,三個月後,若你還殺不死錢潮,我們倒是可以合作一次!”


    田度盯著秦隨詁眉眼開始抽搐的臉,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何意,難道“壯令丹”的藥力真的能被解除嗎


    不過就算尹況回來說溫良答應除掉錢潮了,但那一來需要時間,二來也未見的溫良就一定能得手,到時候還是要自己親自去做,這個秦隨詁雖然今天看起來很讓他失望,但好歹也是秦家家主之子,或許日後還是有些用的。


    “好,除掉錢潮宜緩不宜疾,總要好好的謀劃一番,或許真的要拖到三個月之後,到時候在下恭候秦公子。”


    “那就不送了……”


    對於秦隨詁來說,就算死也該拉著錢潮給自己墊棺材底才對,而且,就算自己沒辦法親自動手除掉錢潮,但他以前哪次算計別人是自己親自動手的就算三個月後,自己依舊無法解除“壯令丹”的藥力,但在錢潮那些人築基之前,他還是有機會的,隻要他們沒有築基,那就有可能死在他的布置之下,就算自己無法築基,無法突破小五關,也要死在錢潮之後才好!


    忍受著身上潮湧般的痛苦,秦隨詁最後想到:誰又能說自己這一年的煎熬……一點機會也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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