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無人回應,薛瑞拍著拍著便順著門滑坐下來,模樣十分落魄。


    武玄忍不住為主子歎息,太子妃那邊不能討好,良娣也閉門不見了。


    無奈,最終睡倒在陳安意門前的薛瑞還是被武玄拖回了自己的寢宮,清早卻見床榻上又空了,原來薛瑞夜裏不知什麽時候摸去了東殿……


    太子連吃兩回閉門羹的謠言,不過半日便在太子府內傳開來。


    薛瑞這一覺睡得安逸,隻是醒來有些頭昏腦漲。經過前日的教訓,武玄和太子愈發的形影不離,這會兒他便站在薛瑞床邊,抱著劍打盹。


    薛瑞輕手輕腳坐起來不想吵醒他,房門“啪嗒”一聲被人撞開。


    “殿下,何府密函。”


    突然到來的齊顏將武玄嚇了個激靈,薛瑞皺了皺眉,揚手示意他過來。


    “武玄,你拆開看看,說了什麽。”


    武玄接過來利落的拆了信,“何公子說林聚中的慢性毒,會慢慢侵蝕筋脈,直至武功盡廢,而且那毒……來自薛翎賜的金瘡藥。”


    “又是用毒?無色無味?他就沒懷疑?”薛瑞心裏咯噔一下。


    “林聚交代,那藥是他剛投奔太子妃時候薛翎賜的上好的藥,說應該是好東西,就一直帶在身邊用……”


    薛瑞閉眼沉思片刻,道:“可以放他回來了。”


    “我這個心軟的弟弟,廢棋留著留著就成了禍患啊。”


    ……


    沈妄自解毒醒來,若穀若水兩人的伺候可謂是無微不至。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後遺症,她總是身上某處莫名疼痛,或是心裏憑空多出一些無法追究來源的感受——有痛苦,開心……


    聽了她的描述,若穀若水更加憂心,沈妄如廁若水要跟著,睡覺倆人一起守著,飯前倆人先驗毒,隻差喂她吃飯了。


    如此,生活還算悠哉,得益於薛瑞的腦子這一回沒短路,沒把刺客的事情又算在她頭上,不過這也不意味著她對他就有所改觀了,薛瑞打她和她的人那幾頓鞭子她還記著呢!


    今早薛瑞就派人傳話說要放林聚回來,沈妄特地備了些點心為他接風洗塵。


    “小主,我終於回來了!”


    林聚的出場方式一如既往的直接,沈妄眼見一個魁梧大漢含著滿眼淚花向她熊撲過來,下意識捂住了胸口。


    若穀自覺的上前攔住,林聚順勢抱了抱若穀,勒得他直皺眉。


    “若穀小兄弟,好久不見了。”


    “嗯嗯。”若穀點了點頭,退到一旁。


    林聚又對著若水,沈妄嘿嘿嘿傻笑幾聲才坐下來。


    “回來就好,我可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再受牢獄之災了。”沈妄歎了口氣也坐下來。


    “其實太子殿下沒為難我。”林聚嘴裏包著一口桂花糕,吐詞不清,“反倒是給我找了好幾個大夫看傷。”


    仨人奇怪的看著他,林聚被盯得不好意思,拍拍手上碎屑,擼起一隻袖子露出結實的胳膊來,“你們看,連身上的新舊疤痕都給我祛了。”


    “而且,那位審我的公子哥為了讓我招供,都快跪下求我了。”林聚還有些小嘚瑟。


    “那你招了?”


    “招了……我看他也挺不容易的。”


    “嘶……”沈妄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頂,安慰自己道:“罷了罷了,既然他放你回來,應該不會懷疑我和皇後之間有勾結了。”


    “你剛剛說,審你的是個公子哥?他有什麽特征?”


    “可好說話,長得白淨。”林聚睜大了一隻眼很認真的回答。


    “說詳細點!”


    “我聽到太子的隨侍叫他何公子。”


    “你……”沈妄欲罵又止。


    “有天晚上還發生了一件怪事,何公子給我送了碗烏雞湯被太子殿下給喝了。”


    “烏雞湯,何人可……”沈妄默念,突然想起太子府遭刺客那天,她似乎也喝了一碗烏雞湯。


    “怪不得太子府找不到你,原來給關在太師府了。”若水聽著沈妄念出的名字接話。


    若穀亦道:“這麽說,太師府的人是薛瑞黨了,藏得好深。”


    “奧對了,他們還查出來翎王殿下賜我的金瘡藥裏有毒,會讓我武功盡失。”


    林聚叼著塊杏仁酥,從懷裏掏出那小瓶子。


    “薛翎!?”沈妄驚呼。


    “小主你也別怪王爺,剛開始我也生氣,不過在回來路上想通了,那時候我剛成為小主的人,不久前還拿箭射過他,王爺不放心是可以理解的。”


    “他騙我!”沈妄一拍桌子,滿臉怒氣。


    太子府另一邊院子裏正在練劍的薛瑞也突然心口一陣絞痛,不得不杵著劍跪在地上歇一歇。


    林聚還在說著什麽,沈妄已經聽不進去。


    薛翎百般回避的那個問題……她一直沒有得到答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她完全忘了去梳理,而且似乎著了魔一般,下意識的覺得薛翎的話都是可信的。


    林聚這話似乎一語驚醒夢中人,一開始與薛翎相處,他就對她百依百順。從舍命擋箭,到太過輕易放過林聚,到為了幫他逃出太子府不惜與薛瑞撕破臉……


    她何德何能,讓一個素未謀麵的皇子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本太子娶的不是你,是將軍府長女!”太子這句話如一聲炸雷在她腦海響起,大概這也是薛翎的想法吧。


    這一切更像是一個取得她信任的陰謀。


    原來是身在山中的人是她,原來自作多情的人是她,想通了,這些天的茶飯不思猛然間變得諷刺起來。


    “若穀,去翎王府幫我把腰佩和一方梅花硯討回來。”沈妄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氣衝衝回了書房。


    仨人麵麵相覷。


    不一會兒,沈妄拿了一張紙出來,遞給了若穀。


    “他若是不還,就把這個給他看看。”


    若穀收好紙,轉身出了門。


    薛翎似乎早料到他要來,叫林柳在門口守著,說是太子妃派人來就把腰佩歸還了。


    若穀拿到了東西卻不走,林柳上下打量他一番,道:“還有什麽事?”


    “小主交代,還有一方梅花硯台。”若穀回答幹脆。


    “腰佩是誤會,硯台卻是你家主子實實在在贈給我的,送出去的東西豈有討回去的道理?”林柳身後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


    “王爺。”幾個人行了禮又站定。


    “回去告訴太子妃,她親手送給我的東西,想要,就自己來拿。”薛翎說完就打算背著手走開。


    “王爺留步。”


    若穀向前一步,王府的幾個侍衛緊張的手也摸上了刀把。


    “小主說讓你看看這個。”若穀將紙遞給林柳,再由林柳給了薛翎。


    薛翎展開宣紙,眼神本是毫無色彩,忽而似乎受了什麽打擊,瞪大了雙眼,眉頭也蹙到了一塊。


    小小一張紙,薛翎看了一遍又一遍,末了,又將那紙揉成一團,狠狠捏在手心,邊走邊吼道:“林柳,去拿硯!”


    “是!”


    薛翎如此失態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連若穀都有些好奇紙上寫了些什麽。


    不多時,林柳將用絲綢包好的硯台還給了若穀,若穀飛身回了太子府複命。


    沈妄將自己鎖在書房內,除了吃飯便不讓林聚仨人跟著。


    她需要好好靜一靜,她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薛翎對她毫無保留的用心,說是為了更好的取得她的信任自然說得通,但就是因為太過毫無保留,沈妄覺得他下的賭注未免太大。


    下午的時候若穀已經拿回了腰佩和硯台,此刻它們就躺在沈妄麵前的桌子上。


    沈妄拿起桌上那方硯台,再一次仔細端詳,終於在側身處發現那兩個字,“夫持”。


    “還真有。”沈妄輕哼一聲,又將硯台放下。


    “你說母妃還活著,是真的嗎?”


    “誰啊啊啊啊?!”


    空蕩蕩的房子裏麵突然傳來問話聲,嚇得沈妄從凳子上彈起來。


    “是我,薛翎。”


    沈妄順著氣,沒好氣的看了一眼一臉嚴肅的薛翎,“你走路怎麽沒聲??”


    “先回答我。”薛翎站在門邊,目光灼灼。


    “是,秦姨娘,就是你的生母,還活著,而且就在你身邊看著你長大。”沈妄點頭。


    “那她現在在哪裏?!”


    薛翎有些激動,連連上前幾步。


    “我不知道。”沈妄搖頭。


    薛翎語氣咄咄逼人,“那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才幾日不見,眼前人竟然已經這幅陰沉模樣,沈妄看著來人深陷的眼窩,沒來由一陣心酸。


    “你中箭傷,大夫們束手無策,就是秦姨娘為你療的傷。”沈妄拍了拍心口,不再看她。


    薛翎沒再急著問下一句,沈妄反倒有些期待了。


    “那,你不願意給我一個答複,是因為這層血緣關係嗎?”薛翎猶豫著,還是說出了口。


    “不是。”沈妄脫口而出,薛翎顯然被她突然激動的聲音激得一愣。


    “你還在裝傻,你求的是答複嗎?你求的是將軍府的權勢!”


    “你們一個個的,怎麽不去娶我爹算了!”


    沈妄一口氣說了出來,可算覺得心裏舒服了些。


    “我……你已經知道了嗎……”薛翎幾次欲言又止,“我承認,我們的相識的確是我算到的,但對你的感情,是我沒辦法控製的。”


    薛翎說著,自袖兜裏抽出一方帕子,正是與秦姨娘相識時候沈妄落在他房中的。


    沈妄抿嘴,也用他的話回答:“那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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