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回程應當總讓人感覺比去時短,但是沈妄跟著應酬了一天,加上吃的東西太雜太多,一路疲累,愈發覺得路途遙遠。


    薛瑞察覺到她怏怏的,於是也安靜下來。


    馬車慢下來,沈妄急切地掀開簾子,果然到了。


    薛瑞正要伸手準備要扶她下車,不等馬車停穩,沈妄跳了下去。


    “小心。”


    沈妄踉蹌幾步站穩了,若穀林聚翻身下馬來接她。


    “沒事。”


    沈妄丟下眾人進了府。


    “殿下。”


    薛瑞下了車,陳安意截了他的路。


    “安意怎麽了?”薛瑞愣愣地看了她一眼。


    “我……”陳安意不知如何開口,躲他的是她,她有什麽資格責他忽視她。


    “累了就回安意殿歇息,我差人給你溫些補湯。”薛瑞笑了笑。


    陳安意點頭的空當,薛瑞牽起她的手進了太子府。


    倆人之間的關係早已經超越了相濡以沫,無論薛瑞內心如何掙紮,反問這到底是不是愛意,她之於他,無疑是重要的。


    “殿下,我若不親自來到你眼前,你什麽時候才能再看我一眼?”


    陳安意乖順地跟在他身邊,低著頭聲音似蚊音。


    薛瑞心口一窒,緩緩道:“以為安意不想見我,幾次去找你都不在。”


    “殿下心裏,有沈妄嗎?”陳安意盡力讓語氣聽起來平靜。


    薛瑞猶豫著,他不說話,她心裏明白了大半,“那便是了。”


    “安意,你聽我說……”薛瑞語氣弱下來,他有種負罪感。


    “不用,殿下不用解釋,她本就是你的太子妃。”陳安意輕輕搖著頭,頭頂的步搖搖曳在薛瑞眼前。


    “安意有自知之明,也並非善妒之人。既然殿下將我強留身邊,我且問殿下,你愛我嗎?”陳安意微笑著,緊緊盯著薛瑞。


    薛瑞看著她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心裏不忍,伸手替她撫去滿臉淚痕。


    “怎麽會不愛呢?”


    陳安意反手握住他替她擦淚的手,“殿下,不要再忘了安意了。”


    “好好,這些天太忙,的確忽略你的感受了。”薛瑞將她摟進懷裏。


    陳安意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富有生命力的心髒跳動聲,稍稍安心了些。


    “今夜我再去安意殿,安意可別給我吃閉門羹了。”薛瑞輕輕拍著她的背,倆人抱了很久。


    這一夜風平浪靜,沈妄早早睡下,為了更累的第二天做足了準備。


    薛翎大婚的正日子,沈妄起了早,說什麽也不再穿得像昨天那樣。


    如此一來,剩下的時間還夠她吃個豐盛滿足的早飯。


    今天就換了沈妄和三傻站在府外等太子,這已然日上三竿,薛瑞卻連影子都沒見著。


    沈妄朝武玄努了努嘴,道,“殿下人呢?”


    “額……才起,太子妃稍安勿躁。”


    “能理解能理解,殿下雜事纏身,想是處理到了深夜。”林聚眯著眼睛和武玄套近乎。


    武玄本就冰冷的表情又冷了三分,“差不多。”


    “來了來了。”


    若水歡快的聲音將眾人視線吸引,果然,陳安意摟著薛瑞的臂彎走了出來。


    “久等了。”


    “快上車吧。”沈妄率先上了車。


    陳安意和薛瑞挨著坐,沈妄坐在倆人對麵。


    沈妄發呆,之前這倆人似乎鬧了別扭,好長時間也沒見兩人同行,這回想是說和了。


    薛瑞看著雙眼無神的沈妄,也開始胡思亂想,他身邊的兩個女人似乎關係也很微妙,他最不希望看到倆人鬧成母妃與皇後那樣你死我活的關係,但是沈妄真的,讓他很失望。


    就這樣,仨人一言不發到了翎王府,照例是繁雜的流程。


    沈妄迷迷糊糊跟著敬了一次又一次的酒,其餘時間便專心吃菜,直到薛翎牽著蓋了蓋頭的趙柔夷出現。


    “倆人八字合,身量配,相貌匹,心意通,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聽著周圍人奉承恭維的話,沈妄咬著筷子暗暗不爽。


    “沈妄!”


    薛瑞拍了拍她的手,她下意識飛快躲開,薛瑞當即黑了臉。


    沈妄這才左右顧盼,大夥都好端端坐著,隻有薛瑞和陳安意站了起來。


    淦!


    “敬酒。”薛瑞又強調了一遍。


    沈妄手忙腳亂的端起酒杯站起身。


    薛瑞將她深深看了一眼,轉頭對著新郎新娘道:“祝翎王,翎王妃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沈妄抬了袖子遮了臉,輕輕嘬了口。


    她最不喜歡喝酒,若不是必要,不碰。


    “聽說翎王殿下和太子妃有過舊情……”


    沈妄坐了下來,時間過得很快,新郎新娘離開後,皇後也扶著皇帝去小憩了。


    隻是經過剛才的失禮舉動,沈妄總覺得身上多了許多探究審視的目光。


    她環顧一圈,又似乎沒人看她,太敏感了吧,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忽而一小粒木屑緩緩自眼前掉落,恰落盡她依然滿杯的酒水裏。


    沈妄下意識抬眼往房梁上看去,房梁上蹲著一個隻露了兩個眼睛的黑衣人。


    阿巴阿巴,沈妄正要說話,薛瑞握住了她的手,沈妄看了薛瑞再去看梁上,那人影向著新郎新娘攜手離開的方向去。


    “吃菜。”薛瑞笑眯眯地給沈妄夾菜。


    “不要命了?這麽冒險?”


    “放心,不會殃及到你。”


    “……”沈妄有些顫抖的端起酒杯,緊張的一口一口咪著,甚至忘記方才裏麵掉了木渣。


    “沈妄,你還記得太子府中毒那次嗎?”薛瑞主動解釋。


    “嗯嗯。”


    “刺殺的人,是林離,我想你也有所懷疑。”薛瑞將沈妄手中酒杯奪過來要一飲而盡。


    沈妄還未來得及抬手阻止,酒已經下了肚。


    “我不知道。”沈妄咽了口水。


    “你真當我不知道那晚有人在我寢宮偷聽?翻過的地方也不知道整理好。”薛瑞笑得很不屑。


    “你知道為什麽不說?”沈妄冷言相對。


    “你其實心裏清楚的很,刺殺我的人是薛翎身邊親信。”


    “武玄早就發現房頂上有人,所以我們才改口故意說懷疑的人是皇後。”


    沈妄埋頭吃菜,心裏卻很想聽他說下去。


    “你懷疑誰是你的事情。”


    薛瑞也不負所望,“你心裏害怕真的是薛翎,害怕我傷害他,是不是?”


    沈妄不回答。


    “讓我再猜猜,你原本打算捏到我的把柄想辦法牽製我,卻不小心得知我將刺客之事認作了皇後的手筆,所以將計就計。”


    “我想,如果聽到我要對付的是薛翎,太子妃應該早就跳出來製止了吧。”


    沈妄被他說中了心思,但仍然強撐著。


    “殿下思維當真活躍,不去寫話本子可惜了。”


    “我既然說得不對,你緊張什麽。”薛瑞猛地捏住她的手腕,麵上依舊和煦。


    “我哪緊張了?”沈妄反問。


    “從方才看到梁上刺客開始,你就開始發抖了。”


    沈妄扒開他的手,道:“我膽小不行?”


    “沈妄,你很聰明,你看到那人針對的對象是薛翎,就猜到了吧。”薛瑞依然對她笑著,外人看來隻是夫妻間交談而已。


    隻是過了一夜,薛瑞仿佛又變成了她曾經認識的那個深不可測的人,這些天的示弱和友好居然險些讓她卸下防備。


    “倒是我大意了,殿下竟然能藏著這許多的心思,風輕雲淡地和我說冰釋前嫌。”沈妄不再辯駁,反唇譏諷。


    薛瑞笑容僵滯臉上,冰釋前嫌他當時確是真心相待,若不是安意昨夜告訴他,沈妄到此時還在和薛翎偷偷約見,他還在傻傻的以為沈妄對自己態度好轉是發自內心。


    不過緩兵之計,把他耍得團團轉。


    薛瑞氣惱,如此拙劣的計謀他也未能識破,果然是被鬼迷了心竅。


    “冰釋前嫌?沈妄,我真後悔喝了那碗湯。”薛瑞失了耐性,狠厲地說道。


    “那碗烏雞湯到底有什麽古怪?”沈妄稍一回憶便知道他指的什麽,於是戒備地問。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現在,還是先擔心擔心你的心上人吧。”


    “你要殺他?”沈妄心急,一時忘了否認。


    薛瑞似乎來了興致。“你猜呢?”


    “你不怕我這就去告訴皇上?”沈妄皺著眉看著他。


    薛瑞笑而不語,沈妄撐著桌子站起來,轉身跑了出去。


    整個翎王府好不熱鬧,角角落落都站了人,怎麽看都不合適刺殺之類的事。


    沈妄心裏多了疑慮,但心裏牽係著薛翎安危,還是不敢怠慢。


    憑她隨口宣揚,若水刺客收了手,她再被扣上心機擾亂王爺大婚的帽子可就慘了。


    她若是直接去找薛翎,不說他信不信她,見不見都是個問題。


    就這樣一路問下來,竟然沒人知道皇上歇在哪間房。


    沈妄插著腰扶著花園的柱子喘著氣,這邊離後廚近,客人少了許多。


    “得抓緊時間。”沒休息多久,沈妄咬牙又要去尋。


    卻眼見兩抹紅色身影向這邊走來,“?”


    沈妄目瞪口呆,她隻想著這邊安靜,卻獨獨忘了薛翎的寢宮建在這邊。


    罷了罷了,既然撞見了好歹提醒一聲,也好過漫無目的的去找老皇帝,到時候兩邊都失手。


    薛翎牽著趙柔夷的手扶著她往這邊走,時而附耳低語,時而幫她提一提裙擺。


    沈妄硬著頭皮上去,“王爺留……”


    “讓開!”薛翎滿臉嫌惡地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打斷。


    “我是來……”


    “嫂嫂快些回席間陪著太子吧,不要再釣著本王不放手了。”薛翎不給她說話機會。


    “我說,有刺客要殺你,自己上心點。”沈妄氣得要跺腳。


    “嫂嫂對本王還真是關心。”薛翎輕嗤一聲,扶著趙柔夷繞過了她。


    沈妄強忍著替刺客了解了他的衝動,捏著拳頭接著去找皇帝。


    薛翎覺得氣憤又排斥,沈妄明顯這兩日與薛瑞表現親密,卻一次次來招惹他。


    還編出什麽刺客來騙他,選在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地點刺殺?


    “太子妃找誰?”


    沈妄正要敲一間偏房的門,走廊上一個小丫鬟叫住了她。


    “皇上。”


    “早就又回前廳去了。”


    “多謝。”沈妄道了謝拔腿便往回趕。


    方一進門,老皇帝斜垮垮地坐在椅子上,愈發襯得他身形枯瘦。


    皇後坐在一旁閉著眼睛念佛,時不時撿個葡萄吃。


    “皇……”沈妄正要開口,坐上的老人忽然猛地咳嗽起來,一旁小太監連忙上前扶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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