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山長老吃了一驚,他沒有料到華沂這樣難對付,更沒有料到那位隻會傻吃傻睡、連個人話都不會跟人說的亞獸少年居然更是難對付。


    □□的攻擊範圍極廣,如果不是長安要顧著已經殺紅了眼的華沂的後背,在人群中的破壞力可能還要驚人——難道全天下的亞獸怪物都被銀牙碰到了麽?


    大長老的神經本就崩到了極致,一聽見這緊緊逼至的腳步聲和馬蹄聲,整個人便是一激靈,腦子裏“轟”一聲,他知道,這是節外生枝了。


    然而緊接著,這邊混亂得鬥成一團的人便都看清了那遠遠奔馳過來的人馬究竟來自哪路,那些人帶著人骨旗,個個都是彪形大漢,大長老先是悚然一驚,但隨後卻又是猝然一喜——來的是幽靈部落!


    幽靈部落的人不事生產,一天到晚不幹正事,隻會四處流竄、燒殺搶掠,當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巨山大長老放下身段去勾結了他們,此刻自然屈尊降貴地也把他們當成了盟友。


    整日裏殺人和整日裏打獵的獸人戰士不能同人而語,在大長老眼裏,他們來得正好,這幾十個悍匪,就算是車輪戰,也能把那兩個人堵死在裏頭。


    可是大長老還沒來得及高興完,一支長矛便不知怎麽的,從那些人後麵淩空射來,正中幽靈部落的悍匪中其中一隻巨獸的大腿,巨獸正從山坡上往下跑,刹不住腳步,猝不及防地整個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像個殺傷力巨大的球一樣,撞翻了他的好幾個同伴。


    大長老這才注意到,那人骨旗子的長度不大對勁,竟然是已經折了一半。


    他一把撥開身邊的護衛,化成人形,跳上了一個獸形屬下的身上,急火火地遠遠眺望過去,登時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大長老這才發現,那樣的聲勢,不是這幾十個人發得出來的,這往日裏威風八麵的幽靈部落的悍匪們分明是被人攆著走,後麵喊殺聲已經震天,長矛箭矢如同雨點似的自高而下。


    可憐大長老一把年紀了,不過眨眼的光景,心裏大起大落幾次,已經快要找不著北了。


    大長老情急之下的登高望遠,讓他整個人成了個活靶子,華沂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突然一把扣住一個人群中慌亂逃竄的亞獸的脖子,那亞獸腿一軟跪下,華沂一腳踩上他後背,借力淩空躍起,在一個將落未落、極其刁鑽的角度,將九寸刀脫手甩出。


    幾乎是毫無懸念地穿過了大長老的喉嚨,也讓他在落地的時候失去了武器。


    刀劍和獸人的獸爪紛紛而至,自他頭頂上壓下來,從華沂的角度,簡直是不見天日,他若是不動,就會被剁成肉泥,即使是化成獸形,也會被生生地壓到地下。


    然而一直與他如影隨形的馬刀,卻精確無比地抓住了一瞬間兵器間的縫隙,自一個獸人的爪上軟骨中穿過。長安將刀柄壓到極致,加上了他自己的重量,將刀鋒處高高翹起,竟生是叫他架住了這一擊。


    然而卻也隻有電光石火的片刻,長安從來是借馬刀的“重”壓迫對手,這回別無選擇,反而是自己承受了馬刀的重量,他的手在壓刀柄的時候就已經在發抖,那刀刃上傳過來的萬鈞之力叫他幾乎是立刻便脫了力,右腕的關節登時錯開了。


    長安被迫鬆了手,馬刀刀刃一側重新被壓下。


    他卻並沒有失措,原本觸地的刀柄一端往上彈起,他目光不離華沂,側身一步往後仰去,用肩膀將刀柄撞偏了一個方向,刀刃幾乎是擦著華沂的頭發橫掃了過去,直捅過了一個獸人的身體,刀柄卻剛好落在華沂手上。


    華沂立刻伸手抓住,一彎腰,將馬刀自自己後背上別過,一下抹了幾個人的脖子,同時嗆啷一聲撞飛了砸在他背後的彎刀。


    他並不戀戰,以馬刀開路,回身拎起長安,刹那間化成獸形,把人和刀一同甩上自己的後背,不過幾步,便突出了重圍之外。


    於此同時,從山坡往下跑的幽靈部落終於以一種屁滾尿流的姿態到達了山穀,不負眾望地衝進了這些巨山部落的叛軍人群中,一時人仰馬翻,什麽情況都有,亂成了一團。


    老瞎目不能視,雖然是個獸人,但戰鬥力基本等於沒有,他本來趴在一個獸人背上,不知什麽時候被甩了下來,回頭土臉地摔在了地上,這時,他聽到了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熟悉的號角聲。


    那是巨山部落在戰爭的時候,召喚勇士們衝鋒時所用的牛角號。


    他是個瞎子,看不見那對麵的山頭上迎風招展的巨山旗幟,看不見為首的洛桐帶著本應被纏住的巨山一幹勇士們冷冷地看著這邊,也看不見洛桐突然一揮彎刀,那百十個的執劍半獸形戰士和咆哮的巨獸們呼嘯而來,和那些追著幽靈部落的人形成了兩麵夾擊的形勢。


    但老瞎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被人給坑了。


    這場戰鬥結束得仿佛秋風掃落葉一樣。


    長安沒見過這等陣勢,呆呆地單手摟著他的刀,還沒想起來把自己的手腕歸位,戰鬥就已經塵埃落定。


    幽靈部落的悍匪以及巨山的叛軍一個不漏,全部伏誅。


    那幽靈部落後麵的追兵帶著幾種不同的旗子,看起來是幾個部落的聯盟,巨山首領洛桐走上前去,對那些追兵鄭重地彎腰行禮,口中說道:“從我的部落裏出的叛徒,惹來了貪婪的豺狗,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幾個部落的聯軍互相看了看,中間走出一個麵帶悲痛神色的男人,他沉默了片刻,隨後回了個禮,說道:“我們回來晚了。”


    然後他低下頭,似乎在勉強抑製著什麽,嘴角繃得緊緊的,過了好半晌,才又道:“仇人已經死了。”


    眾人便都明白,男人這是“冤有頭、債有主”的意思,沒有遷怒別人。


    接著,男人走到華沂麵前。


    長安這才從華沂背上跳了下來,默不作聲地退到一邊,抬手“嘎啦”一下,利落地複位了自己的手腕。


    華沂化成人形,隻見那男人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你救了阿葉,以後就是我卡佐的朋友,也是我們黑鷹部落的朋友,如果你有事,告訴我們,或者找人傳個信,我們都可以為你去死。”


    華沂抬眼望去,遠遠的山坡上,一個年輕姑娘正坐在一隻巨獸的背上,正是他救下的那一個。


    卡佐說完,用力拍了拍華沂的肩膀,便要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洛桐身後一個人突然出聲,那是個溫和好聽的男聲,仿佛一縷清風似的,和這殘酷的戰場格格不入,隻聽那人說道:“卡佐兄弟,不忙走。”


    長安無所事事地看熱鬧,循聲望去,幾乎嚇了一跳。


    那人臉上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花花綠綠一圈一圈的,活像個五顏六色的雜毛大鸚鵡,也不知是怎麽想的,腦袋上戴著一個足有兩尺高的帽子,就像在頭上頂著個塔,下麵還用獸皮圍著,上麵就完全軟塌塌的了,隨著他的動作左搖右晃,好像個會行走的大燈籠。


    隻聽華沂輕歎了口氣,仿佛覺得丟人到了極致,幾乎有些難以啟齒地小聲道:“索萊木。”


    “大燈籠”往前一步,直接走到了與洛桐並肩的位置,說道:“黑鷹部落這回遭到了大難,到現在就隻剩下你們不到二十個出門打獵的獸人和一個沒成年的姑娘,要怎麽過下去呢?”


    卡佐腳步一頓,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大燈籠”索萊木便彎下腰,用他清風般的聲音誠懇地說道:“加入我們一起生活吧,你們可以搬到河那邊的沃土上,接管這些害死你們親人們的叛徒的財產,巨山對你們會像對家人一樣公平熱情。”


    卡佐愣了一下,隨即表示要和自己的族人們商量。


    於是當夜,住在不遠處的幾個部落相繼散去,卡佐與洛桐等人便要在這個山穀中留宿休整一宿。


    華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終於和洛桐將任務交待了,感覺骨頭都輕了幾分。


    他卻不忙交接部落的事,而是抬頭看向長安,那少年依然不往人堆裏湊,頗有一點不合群,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果子,正自己啃得不亦樂乎。


    華沂突然一笑,向他走了過去。


    長安正坐在一個小火堆旁邊,華沂人高馬大地往他麵前一站,幾乎擋了他的光,他抬起頭來,聽見華沂說道:“和卡佐一樣的話,我也送給你。”


    長安吃東西談不上文雅,一口咬掉了果子的一半,撐得一側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今天的事,我記在心裏了,以後你就是我華沂的朋友,如果你有什麽事,告訴我或者找人傳信,我可以為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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