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晚飯,在飯桌上,夏羨的對麵是楚子航的“爸爸”,他當然知道這是楚子航的繼父,因為對方是個完全沒有龍族血統的人,如何生得出一個血統優秀的兒子?


    楚子航對麵則是一直在說話的媽媽,蘇小妍。令夏羨感歎的是,她也該四十出頭了,已經徐娘半老的年紀,可即使素麵無妝,她仍舊是響當當的美人:一張清秀的鵝蛋臉,化妝之後一準兒傾國傾城。難怪她沒心沒肝還有人死心塌地地喜歡。


    “小夏啊,你可是咱家子航第一個帶回家來的同學。”蘇小妍笑得花枝亂顫,好像這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大事。


    佟姨的手藝很好,一整桌子菜放在外麵館子裏怎麽也得花些價錢,怪不得能在這樣的家庭裏照顧完全不會做飯的蘇小妍這麽多年。


    蘇小妍不停地給夏羨夾菜,整得後者這個平日裏不說厚臉皮但也不會輕易害羞的人真有那麽些不好意思了。


    夏羨斜眼看了下安靜吃飯的楚子航,他倒是完全神色如常,好像不打算說些什麽緩解飯桌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尷尬,當然,隻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聽子航說過,小夏你高中也是仕蘭中學的?”


    楚子航的繼父是接到蘇小妍的電話趕回來的,身上還穿著貼身的昂貴西裝,雖然年齡也不小了,但倒也不見有多發福,分頭梳得整齊,的確是個利落的富豪模樣。


    “是的,”夏羨一邊啃著燒得軟糯無比的雞翅,一邊禮貌回答,“我常年都是他的手下敗將,考了挺多個第二名的。”


    繼父很滿意地笑著,“然後你們還一起讀了同一所大學,真是緣分啊。”


    “緣分,緣分。”夏羨也笑。不然能說什麽?我是有所企圖的跟過去的?你家兒子是個怪胎,但我更可怕,我不是人?


    “小夏,你家是做什麽的?”繼父看來已經吃好了,雖然他根本沒動幾筷子。


    對於這樣的富豪來說,家裏人交往的頭號標準也許就是門當戶對,雖然楚子航沒什麽朋友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是個怪物,但實際上繼父能找到無數個想要和他成為朋友的同齡人。


    “問這些做什麽,吃飯,”蘇小妍倒是打斷了他,又給夏羨盛了碗湯,“小夏,人啊,首要的大事就是把飯吃好。今年在咱們家過年,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聽到這話,安靜吃飯的楚子航頭一次抬起了頭,但很快又低了下去。


    “好呀好呀。”夏羨點頭,“麻煩你們了。”


    “哪裏的事!”蘇小妍咯咯地笑。養眼的女人笑起來真是一道風景線,可惜夏羨身邊的女孩子本來就少,諾諾算一個嗎?但她又很少開心地笑。


    “對了,子航,”繼父看著手機,“這兩天如果有空的話,給你們仕蘭中學的校長、老師送點年貨過去,也算回母校看看,前段時間我和你媽媽在街上遇上校長,他還念叨著你。”


    “好。”楚子航點頭,沒有多餘的廢話。


    對於“爸爸”的話楚子航一向不會過多反駁,別的家庭楚子航不知道,但對他來說一個繼父能做到的最好也不過如此了:離過一次婚後,“爸爸”認識到家庭的重要,於是在日程表上固定地圈出周末的一天和家人共度。常見節目是買東西、看電影、豐盛的晚餐,飯後討論楚子航的學業。“爸爸”非常嚴格地按日程表走,“家庭時間”從不少一天,也從不多一天,就像無論刮風下雨每周一早上九點他一定出現在公司的大會議室裏,和高級主管們開周會。


    所以哪怕是在楚子航決定找上卡塞爾學院之前,繼父的意見就是出國讀本科,楚子航也沒有什麽不同的看法,直接就開始準備考托福。


    “去之前給我發個短信,我讓老順開車送你們倆。”繼父笑著說。


    司機老順帶著一副黑超,脖子比人腦袋都粗,滿臉保鏢的樣子,人前人後都叫楚子航“少爺”。


    “不用,我們打車去就行。”楚子航搖頭。


    夏羨這下倒是在一旁乖乖吃起飯,偶爾瞥眼看這兩父子的談話,換作是夫妻之間的話,就能叫作“相敬如賓”了吧?


    ......


    第二天楚子航和夏羨就去了仕蘭中學。


    楚子航給出的理由是繼父提過的事情他從來不想拖延。他不知道曾經在哪兒聽過,繼子和繼父的相處是有說法的,既不能太逾越,又要顯得自然;既不能諂媚,又要表現出重視。


    校長辦公室裏,已經年過五十的校長頂著啤酒肚坐在辦公椅上,夏羨和楚子航則坐在他對麵,像極了電影裏那種歸來的榮譽校友在談捐助多少個億的項目。


    然而現實是楚子航提了些繼父交給他的白酒和茶葉,已經被校長收了起來。


    “子航啊,你們學校那邊給咱們仕蘭發了你的獎學金情況,而且還感謝我們提供的優秀生源。”校長也在笑,好像所有跟楚子航說話的人都會笑——的確,這樣優秀的孩子擱誰麵前會不滿意呢?


    楚子航和夏羨對視了一眼。


    卡塞爾學院在現實中的各方麵派頭都做的很足,也得虧如此,誰也看不出它的真實麵目,明麵上它就是一所和芝加哥大學的聯誼學院,跟常青藤不相上下。


    但要說名氣,其實校長會這樣給麵子很大程度也是因為楚子航,不僅是他的成績,還有他繼父的身份。


    所以其實今天校長連跟在楚子航身邊的夏羨名字都記不得了。


    “校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們就先走了,不耽誤你工作。”楚子航站了起來。


    “馬上放寒假了,事情的確不少,”校長也站起來送他們倆,“但今晚有咱們學校的春節聯歡晚會,你要不要上台講幾句?我可以安排一下,就當是...優秀學長返校演講!”


    對仕蘭中學上三屆下三屆的人來說,“楚子航”是個符號,始終遠在天邊。


    最近一次的春節晚會上他表演大提琴獨奏,在舞台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單,台下的人們還沉浸在樂音裏暗讚說這本事簡直上得春晚啊,楚子航已經收拾好琴箱,鞠個躬下台去了,隻留個修長的背影。


    但自從楚子航畢業後,就很少有人如此吸引全校師生的眼球了,春節晚會倒是乏味了許多。


    “不用了。”楚子航搖頭,“我們還有事。”


    校長麵露遺憾,但也表示理解,把他們送到辦公樓的樓下才戀戀不舍地目送他們離開。


    兩人繞著校園走到仕蘭中學的操場,夏羨突然指著其中一個籃球場,“咱倆第一次見麵是在那兒吧?”


    楚子航點頭。和夏羨的相識他記憶尤其深刻,畢竟這個在當時本以為隻是萍水相逢的人卻一起遠渡重洋,還算是一起出生入死過。


    這時,一個穿著明顯不合身禮服的男孩抱著一堆裝飾晚會現場的道具從兩人的前方跑過。


    一邊跑還一邊用唯一一隻能騰出來的手拉著快要掉下去的褲子。


    楚子航一愣。


    因為他認識這個男孩。


    “好一個衰仔。”夏羨在他旁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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