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因為徐家雖然家資殷實,但是卻在渝州城中並未曾有過什麽正經親戚,所以徐員外的後事現下也隻能是幾個小妾和生前朋友一起對付著草草料理完事,當晚四方賓客陪靈一夜之後,第二日清早即相繼散去,這裏塵水雲滄算計著這個徐員外他既然偏巧也是姓徐,又一樣是被蠱蛇所殺,內中必定存有很大蹊蹺,斷然不是偏巧同姓那樣簡單,如此倒是也省去設法開棺驗屍的必要,因為人既然已經被蠱蛇所殺,在此地再多耽擱一刻也是無益,不若直接繼續追蹤蠱蛇去漢陽城中,興許還能來得及救下幾個無辜之人。


    這蠱蛇就像是對自渝州去漢陽的方向很熟悉一般,竟然在千裏逃竄之餘還不忘了抄近路,而且因為自渝州去漢陽多是水路,蠱血殘氣時隱時現,一時間讓塵水雲滄追蹤起來時很是費力,待一路追來漢陽城中時,已經差不多是氣空力盡,所幸及時追蹤到城裏一座寬敞院落門外,若是塵水雲滄猜的不錯,此院應該就是那個徐文的遠房舅舅家才對。


    因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好直接翻牆而入,塵水雲滄隻得先上手敲一敲院門,但是過了良久無人回應,心中登時察覺到不妙,立刻一掌劈開虛掩院門縱身躍入,急急來到院中堂屋,果然發現橫臥在堂屋中的一男一女兩具腐屍,但是那具男腐屍從年紀上看,卻不像是徐文,莫非是徐文的舅舅?


    但是一個遠房舅舅,和徐家本沒任何相幹,為何卻有人不惜操縱蠱蛇不遠千裏的自瀾滄江邊上跑來長江邊上的漢陽城中殺人,而那個徐文現在又到底去了哪裏,莫非是偏巧接到家中消息,回去渝州城中奔喪去了?


    為解心中疑問,塵水雲滄當即悄悄自院中退出,從新將院門關好,隨即在大街上和左右街坊四鄰閑談了幾句,很快得知這個徐文雖然幾年前自渝州城來投奔自己的遠房舅舅,但是因為他本來就非常年輕氣盛,一直想要在漢陽城中*功成名就,出人頭地,但是幾次科考進士落敗之後,就開始動起攀附權貴的歪腦筋來,三年前因為聽聞淮安城西秀華山下柳家莊中的柳家老爺在廣募四方豪傑,就收拾行李辭別舅舅去淮安城中投奔了柳老爺,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漢陽城中看他舅舅,但是金銀錢財每次卻倒是給他舅舅寄送回來不少,說到底,也真的算得上是一個孝順孩子了,而且聽說,他還時常將一些錢財給寄去遠在歸遠鎮上的遠房堂叔一家,雖然這個堂叔和他平日裏並沒有什麽交情。


    ……


    ……


    秀華山,柳家莊,難道是柳金山,塵水雲滄聽聞此言登時間忍不住在心中悚然一驚,因為他驀然想起當初在紫皇峰上發現那個徐元殘屍時一處當時並未引起在場眾人注意的微小細節,那就是徐元殘屍的倒臥方位與陣法轉向並不一致,他並非是在誤入誅邪陣法中時被陣法中的風刀霜劍活生生分屍,更像是在被殺之後被人刻意丟進誅邪陣法中慘遭分屍,而且將他刻意丟進誅邪陣法之人當時所站方位並非是進入陣法中的方位,而是自陣法中出來時的方位,如此說來,這個徐元分明隻是有心人故意丟在紫皇峰上的一個幌子,而那一夜真正潛入藏經閣中之人,隻怕現下已經成功得手,全身而退,但是即是如此,凶手還是操縱蠱蛇毒殺了徐元父母和一門子親戚,想是因為那個徐文他在自家親戚麵前嘴巴並非十分嚴實,如此機密事情怎能輕易留下一個活口?


    塵水雲滄一念及此,來不及再千裏迢迢的趕去淮安城中探查那個徐文下落,立時起身日夜兼程的趕回來帝皇山上,將自己的探查結果仔細告知給沐水塵劫掌門,但是沒想到卻是為時已晚,那個在紫皇峰上設計徐元的真正疑凶柳金山,數日前已經以接到家書回家探望父親為名下山去了,塵水雲滄聽聞之下立刻驚覺到藏經閣中怕是有變,立即提醒掌門現下還是即刻親自前去藏經閣中檢查一下才好,雖然紫皇峰上的誅邪陣法輕易難以破除,但是若是那個柳金山有心,未必尋找不出來一絲缺陷破綻。


    ……


    ……


    雖然沐水塵劫斷然不相信柳金山一個尋常江湖凡夫能夠在自己親自設下的誅邪封印中尋到一絲缺陷破綻,但是為了不讓塵水雲滄這半月來在外麵辛勞奔波的苦心白費,也隻得請他陪著自己一起親自上紫皇峰上的藏經閣中看個究竟。


    二人決定之後隨即來到紫皇峰上,隻見沐水塵劫在誅邪陣法前一個起手運功,無形陣法頓時消解潰散,沐水塵劫隨即帶著塵水雲滄一起安然穿過誅邪陣法,來到藏經閣前。


    出乎塵水雲滄意料的是,藏經閣大門上既沒有上鎖,也沒有被施與嚴實封印,沐水塵劫回頭淡然向他解釋,因為藏經閣中雖然奇珍異寶功法秘笈眾多,但是在帝皇山上也不過是一些無甚大用的尋常之物,徐文在誅邪陣法中慘遭分屍隻是因為他破壞規矩,若是他因為什麽緊要緣故來向自己誠心求取藏經閣中珍寶,自己也未必不會給他。


    “那,定光珠呢?”塵水雲滄忍不住試探著問道,“傳言中三界眾生皆瞪眼覬覦的定光珠,難道在掌門眼中也一樣是件不值一提的尋常之物?”他問。


    “自然,定光珠確是藏經閣中最珍貴之物,但是除卻很久以前因故交給湘君用過一次之後,一直以來也未曾有多大用處,興許也隻是個能讓凡人變神仙,神仙變佛祖的奇異寶貝,”他說。


    “如此寶貝,確是值得柳金山那個凡夫覬覦,”


    “卻倒也是,一顆珠子就能成仙,還每日裏辛苦修道幹什麽,”沐水塵劫無奈,“但是成仙真的那樣值得凡人覬覦?”他問,“連一碗蟹黃粥都是罪過的日子,真的值得誰來覬覦?”他忍不住淡然笑笑,“不過也難怪,本座本來就是一隻蛇精,修道成仙總比那些凡人要輕鬆容易的多,自然對成仙的機會沒有那樣珍視愛惜,”他說……


    ……


    ……


    (二)


    待到二人進入藏經閣中之後,果然發現定光珠已然不見,看來盜取定光珠和殘殺徐元的幕後真凶現下已經確定是那個柳金山無疑,現在這個柳金山必然已經身在柳家莊中,而且說不定已經因為吞食定光珠而成仙身,其實不管是天帝還是玉帝,都不介意天庭中多一個清修散仙,定光珠被盜,在帝皇山上也自來不是一件足以驚天動地的緊要事情,隻是這個柳金山他為了自己盜取定光珠成仙,竟然以執事身份殘殺門派弟子,如此陰險奸邪之徒斷然不能繼續留他在人間為非作歹,所以在轉身退出藏經閣之後,沐水塵劫即匆匆和塵水雲滄一起自紫皇峰上回轉來媧皇殿中,告知塵水雲滄自己這一次定然要親自前去淮安城中為仙華一派清理門戶,至於媧皇殿殿主之位,現下也隻能是塵水雲滄和雲水塵翊二人替他暫為代理。


    塵水雲滄知道掌門一旦做下決定,旁人再如何勸阻也定然是再難更改一分,但是此事畢竟事關重大,柳家莊中現在虛實未定,掌門他又自來未曾涉身紅塵,更不要說是涉足武林江湖,如此衝動之下的一意孤行當真是很讓人擔心,所以不管是出於擔心還是私心,這一次的淮安城之行,塵水雲滄都以為至少也是該讓自己和花水風顏先一起前去打探一下情況才是。


    “哈,你這根本就是假公濟私,存心要讓花水風顏這個風流少爺有機會前去淮安城中閑逛,畢竟一個生下來就隻知道在山莊裏吃喝玩樂的世家少爺,整日的在帝皇山上修道,也確是有些太過分了,”沐水塵劫一眼看穿似的冷冷戲謔他說,“但是你每日裏這般討好她,除卻能夠多得些散碎銀子打賞,又能得到什麽?”他問。


    “掌門,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塵水雲滄無奈,“我隻是不願意和雲水塵翊一起下山,”他說。


    “那就怪了,雲水世家在江湖上的名望,能比花水世家差上多少,”沐水塵劫忍不住淡淡疑惑問道,“為什麽你那樣不喜歡這個雲水塵翊?”他問。


    “自然是因為喜歡他也未必能有任何好處,”


    “倒是說的實在,幸而那個柳金山也從來未曾給過你什麽好處,”


    “掌門是在說徐元因為貪求好處在誅邪陣法中被分屍一事?但是他本來就應該是柳金山的親信,隻是誰想到那個柳金山他是個畜生,竟然對自己手下如此心狠手辣,”


    “嗯,歸遠,渝州,漢陽,連這個徐元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都不放過,那個徐文在柳家莊中,也隻能是自求多福了,”


    “未必,興許本來就是二人狼狽為奸,柳金山用定光珠成仙,徐文用蠱蛇血毒成邪,”塵水雲滄忍不住淡然冷笑一聲,“隻是這個徐文他一個民間凡夫,到時候下場也未必會比那些被蠱蛇殺滅之人好到哪裏,”他說。


    “這倒確是,千年之前的蠱蛇之禍,可是連鳶花花境全族都受到牽連,”


    “此事雲滄倒是也聽說過一二,據說瀾滄江畔的鳶花花境中的鳶花族眾本來長久以來與世無爭的過自己日子,花皇沐花塵禍和花後漣漪曾經也是將鳶花花境給治理的太平繁盛,名傳三界,隻是不知自什麽時候起,鳶花一族族人開始十分酷愛豢養蠱蛇為寵物,而且放任這些蠱蛇寵物在人間肆意殘殺凡夫百姓,若是為了趁機取凡人精血精進修行,倒是也還說得過去,但是這些鳶花族人卻並非是需要凡人精血精進修行,而根本隻是肆意豢養蠱蛇為樂,後來引得天庭震怒,降下天雷災劫,滅殺鳶花花境半數族人,以此警告,但是誰想到花皇花後卻根本不思悔改,反而為了替慘遭雷劈的族人報仇,一氣之下斬殺天帝派來鳶花花境中訓斥的幾位仙使,公然起兵反叛天庭,將鳶花花境左近山神土地殺個精光,最終被天帝請來靈鷲山上的西天佛祖出手降服,聽說後來為了保命,花皇花後甘願將才出生不滿三月的太子送去靈鷲山上為質子,又同意西天佛祖將鳶花花境施法封印,和人界隔絕,自此之後,蠱蛇就自人界絕跡,再也未曾在凡間出現,”他說。


    “事無絕對,蠱蛇即是寵物,在鳶花花境被封印時私逃出去一兩條也是尋常,世人所言蠱蛇在凡間絕跡,隻是很少有人親眼見到,但是蠱蛇躲藏棲身之地,本來凡人也是極少去的,”沐水塵劫低頭思慮,“江湖中人自來喜歡四處獵奇,隻要肯下功夫,在深山老林中抓到一條蠱蛇想必不難。”


    “但是柳家莊在淮安,中原之人應是極少聽說過蠱蛇血毒,這個柳金山他既然本身就是柳家莊中的大少爺,想要幾條凡夫性命本就不難,為什麽卻還非要用蠱蛇殺人?”塵水雲滄疑惑,“而且若是定光珠真能讓他成仙,幾個凡人生死對他又能有什麽大礙?”他問。


    “確是沒有什麽大礙,但是這世上又有誰說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就一定不能做的,成仙又不是成佛,既然殺和不殺都對自己無礙,那他開心殺人,就會去殺人,你也知道,世間凡夫,總以為殺人會讓自己快樂,救人會讓別人快樂,但是你以為,世間凡夫百姓,又有幾個真的希望這世上人人都比自己快樂,現在咱們就要去柳家莊中殺了柳金山,你會為了讓他家人快樂就放過他嘛?”沐水塵劫忍不住冷笑言道。


    (三)


    沐水塵劫後來斟酌再三之後,還是同意讓塵水雲滄和雲水塵翊一起先去淮安城中打探一下虛實,花水風顏心中本來就已經是覬覦定光珠已久,現下終於等到可以趁機搶奪定光珠的機會,又哪裏肯輕易放過,所以即是沐水塵劫不同意,他這一次也勢必要跟著塵水雲滄和雲水塵翊二人一起去淮安城裏誅殺那個柳金山去的,但是誰想到沐水塵劫對此竟然並未主動開口阻攔,竟然能夠如此輕易答應自己,雲滄,塵翊三人一起同去柳家莊中替帝皇山一派清理門戶,當然是正中花水風顏下懷,所以不消說了,三人自帝皇山一路去淮安城時的盤纏路費,自然是自己全數供奉出來,誰讓他這輩子唯獨銀票子是再也不會缺少的呢。


    塵水雲滄對花水風顏如此的殷勤破費自然也是半點沒有客氣,任憑著他一路上舟車勞頓的大肆破費,而柳家莊其實是在淮安城西五十裏外的秀華山下,因為柳老莊主在淮安一帶聲名顯赫,所以柳家莊子的莊嚴氣派自然也是不輸淮安城中任何一座氣焰囂張的侯府深宅,隻是畢竟是江湖人家,府宅莊子顯然是隨自己心性任意修砌排設,前庭後院都設計的很沒規矩,三人趁夜躍上後院的高大院牆之後,發現後院中最搶眼的竟然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圈養著不下三百多隻山豬的牲口圈子,今夜又仿佛是柳家深宅中要辦什麽喜事似的,隻見十餘家丁前來牲口圈子裏一口氣抓走四五隻肥碩山豬,四肢捆綁起來準備抬去後廚房中收拾,塵水雲滄見狀忍不住在心中暗暗一笑,以為這個柳金山當真是個蠢如山豬的凡夫俗子,竟然蠢到為了慶賀自己得到定光珠,讓人來牲口圈子裏抓山豬殺來燉肉宴請四方賓客,如此即是成仙玉皇大帝的靈霄寶殿又豈肯要他,而且他得到定光珠之後竟然沒想到要先將定光珠孝敬給柳老員外,隻顧自己成仙,卻忘了親爹還在紅塵中打滾,可當真是個不孝畜生。


    但是花水風顏現在可是一點也沒心情看這幾隻山豬笑話,他現在最心急的就是自己必須要在柳金山將定光珠吞掉之前一劍將他砍殺,天選之子劉秀能不能如願清醒就在此一舉了,在這件事情上,他是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


    塵水雲滄在一旁仿若是已經隱隱察覺到花水風顏心思,為了讓花水風顏不至於輕易在雲水塵翊眼皮子底下暴露底細,待幾隻山豬被抬走之後,他隨即主動飛身自高牆上一躍而下,想要跟在這些家丁身後尋到柳金山現下所處。


    雲水塵翊和花水風顏見狀也立即飛身一躍到後院之中,因為山豬圈子裏的腥味實在太大,三人很快就急急離開後院直奔前庭尋去,隻是這柳家莊前庭後院之間至少相隔十幾座單獨院落,江湖人家宅院又自來不甚在意正房堂屋廂房角房,所以現在想要尋到柳金山所在之處確是有些不易,本想順手抓個丫鬟婢女尋問,卻不知為何,這柳家莊中的丫鬟婢女甚至是奶娘婆子一個一個的全都愚笨呆蠢的說不出來一句人話,活像是一隻一隻兩條腿走路的蠢笨山豬。


    花水風顏顯然是被這一群蠢笨丫鬟給氣的火冒三丈,但是塵水雲滄和雲水塵翊卻在這些丫鬟婆子身上隱隱看出來一些隱秘端倪,但是因為現下最緊要的事情是尋到柳金山,清理門戶,所以也就沒對這些隱秘端倪太過費心在意,而就在三人在柳家莊中四下打探尋找之時,忽然聽見前麵一處寬敞院落中傳來一陣驚天嘶吼,就像是兩隻強壯山豬在拱架一般,出於好奇,三人立時尋聲而至,卻意外發現柳金山此時卻正衣衫破爛的和一個同樣是衣衫破爛的中年男人在地上相互翻滾撕扯,看二人麵相,那個衣衫破爛的中年男人想必正是柳老莊主無疑,但是這父子兩個現在卻全都像是中邪一般的相互扭打撕扯在地,活像是兩隻山豬打架。


    塵水雲滄見狀立時察覺到其中隱秘蹊蹺,登時急急轉身向後院廚房中奔去,雲水塵翊也在一瞬之間眼前靈光一現,一把拉起花水風顏來緊隨其後向後廚房中急奔,待到三人來到後廚房中,偏巧看見幾隻山豬被捆在地上,正要被一隻一隻的抬起來活生生扔進滾燙的開水鍋中燙毛,殺豬本來該是先放血後燙毛才對,如此殺豬辦法本來就半點不合常理,其中蹊蹺又豈還需要多問,塵水雲滄登時間手中一把斬水劍出鞘,一陣血光劍影之後十餘家丁盡皆身首異處,而就在頭斷血流一刻,十幾團暗綠色陰魂登時脫出人身,現出本來麵目,原來這十幾團陰魂並非凡人鬼魂,而是山豬鬼魂,雲水塵翊見狀心中立時明白,緊接著手中一把穿雲劍手起劍落,劍鋒所過之處,地上捆綁著的幾隻山豬登時斷頭,而山豬身內一團陰魂也跟著脫出豬身,現出各自本來麵目。


    敢則這柳家莊中不知自何日起就開始人畜顛倒起來,莊內眾人不管男女老少丫鬟婆子家丁下人盡皆已經隻剩下一個凡人軀殼,身內寄宿著的悉數全是山豬魂魄,而在牲口圈中飼養著的幾百頭山豬身內,寄宿著的卻是柳家莊中眾人魂魄,如此換魂術法在道法中本是尋常,隻是不知是誰會對柳家莊中眾人下此陰損術法,柳家後廚房中日日殺豬燉肉,招待四方賓客,卻又有誰知道日日在酒桌前喝酒吃肉的是一群灰毛山豬,而在肉鍋裏烹煮煎炸的,卻是柳家莊中眾人。


    事到如今,三人別無他法,隻得在柳家莊中大開殺戒,將柳家莊內男女老少三百餘口和牲口圈內幾百頭山豬盡皆斬於劍下,相信不出三日柳家莊中一夜之間連人帶豬慘遭血洗的消息就會在江湖上傳揚開來,甚至會驚動淮安城中知府府衙,不過江湖上像柳家莊這樣的滅門血案一年裏不知能有多少,隻要柳家莊中沒有活口,幾個月之後就不會再有任何人願意理會此事,隻是說到活口,按理說柳家莊中被殺之人和被殺之豬的魂魄都該是下陰曹地府托生去的才對,但是方才為何在斬殺柳金山和柳老爺時那兩團山豬魂魄卻像是匆匆遁走樣子,脫出人身的陰魂去地府托生本是一個最好結果,但是那兩道自柳金山父子身內脫出來的豬魂卻為何非要匆匆遁走,強留陽世對他們二人又有什麽好處?


    而且難道這段時日以來在帝皇山上的媧皇殿中當後廚掌禮的根本就隻是一隻鼻孔朝天的灰毛山豬,塵水雲滄感覺到這簡直是欺人太甚,因此上當即施法自幾百隻山豬身內脫出的魂魄中找到那個柳金山的魂魄,質問他柳家莊中的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柳金山因為心中感激塵水雲滄將他自豬身內放出,讓他能順利去地府托生,就實言告知二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隻知道在三年前家父壽辰那天,整個柳家莊內大擺流水筵席,眾人酒足飯飽之後就七倒八歪的一覺睡去,誰想到第二日一早一覺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變成了被關在牲口圈裏的山豬,每天被人用泔水飼養,日子過的苦不堪言,但是最令他憤怒的卻是,每天帶人用泔水飼養他們的人竟然是才剛投入柳家莊門下沒有幾日的徐文,自己在被他用泔水飼喂時無意間看見過他腰間隱約泄露出來的一塊碧玉腰牌,據自己所知,這塊腰牌上麵刻著的那個許字,應該就是嘉興城中的武林世家許家才對……


    (四)


    因為在柳家莊內並未發現定光珠一絲痕跡,三人斷定此事真正的幕後操縱之人必定和嘉興城內的許家脫不開關係,隻是現下那個許府繼子楊九安正在帝皇山上,為了以防萬一,雲水塵翊即刻以千裏傳音之法提醒掌門沐水塵劫,讓他千萬要對那個楊九安提防一二。


    事不遲疑,雲水塵翊和塵水雲滄決定立即動身趕去嘉興城中的許府內探查定光珠下落,料想那個徐文現下也一定是正在許府之中藏身,雲水塵翊雖然心中以為凡人日日將本在山中無憂無慮的山豬抓來吃掉本來就是作孽,讓他們當一回山豬嚐嚐被扔進鍋裏燉煮的滋味本來也算是報應不爽,沒必要過分追究,但是事關定光珠下落,這嘉興城中的許府勢必是要去走一遭的,隻是到時候要怎樣才能設計自雲水塵翊手中將定光珠奪來,花水風顏心中本來也並沒有多大把握,現下以雲水塵翊的根基法力,自己就是和雲滄一起算計也未必能夠如願,不若就借著去許府中探查的機會,在一旁推波助瀾的讓他和許府中人鬥個天翻地覆乾坤倒轉,自己倒是興許還能夠找到一絲機會。


    三人一邊在心中各自算計,一邊快馬加鞭向嘉興城中急急而行,這一日終於來到嘉興城中,因為許府在嘉興城中的名氣並不比侯門王府差些,所以街邊攤販盡皆知曉許府在嘉興城中所在,三人沒費半點力氣的就在晌午之前趕來許府門前,卻沒想到偏巧趕上許府中大辦喜事,聽說是許老爺的獨子許山人今日雙喜臨門,將要同時迎娶兩位絕色夫人,這二位夫人一位姓單,一位姓朱,皆是嘉興城裏最生意興隆的百花樓中一等一的頭牌花魁。


    一個姓單,一個姓朱,百花樓裏的姑娘,風顏和雲滄忍不住同時嘴角噗嗤一笑,心中自然明白之前自柳家莊中遁走的那兩條山豬魂魄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據方才自許府門前看熱鬧的幾個凡夫俗女口中得知,這個許府雖然在江湖上久負盛名,但是府內人丁卻一直不是十分興旺,許老爺自從數年前被江湖仇家暗傷之後就一直在府內臥床不起,幾房姬妾隨後相繼被遣散,隻留下了一個帶著繼子的續弦夫人,這位續弦夫人並未替許老爺生下來個一兒半女,許老爺後來就從族中過繼了一個兒子許山人,隻是這一個獨子許山人自幼身子虛弱,不能習武,許老爺隻好自小送他去書院中讀聖賢書,但是因為許山人讀書的那座書院本是在嘉興城西三十裏之外的素女山下,自小喜愛寄情山水的許山人就經常去素女山中遊玩,有一日,這個許山人在素女山中被毒蛇咬傷,險些毒血攻心,幸而被山中一位清麗脫俗的仙姝少女施藥救治,保得一條性命,自此之後這個許山人就對這個救命少女念念不忘,時常進山尋找,卻總不得見,後來終有一日這個少女在山中現身,許山人抑製不住的對她表露愛慕之情,但是少女卻言道自己本是一介江湖孤女,又曾許身空門,今生恐與公子無緣,不必在心中日日掛念,但是許山人他終是心有不甘,情急之下竟然請求將少女認作自己義妹,此事那位少女卻並沒有立即推脫,但是自此之後,那位少女卻再也不曾在素女山中現身,隻是這個許山人自此瘋瘋癲癲的,整日在素女山中尋找這個義妹。


    ……


    ……


    看來除卻那個緊隨柳金山一起混上帝皇山去的楊九安之外,許府中還另有其他內中蹊蹺,隻是一個來曆如此不清不楚的義妹,許府之中竟然合府上下都未曾有過一點懷疑,也真是太對得起江南武林世家這個江湖名聲了。


    “哼,一個長年臥床不起的老爹,一個瘋瘋癲癲的少爺,怕是隻要不是個癡呆都能攥在手心裏狠命的玩耍,”花水風顏在一旁清眸流轉的嗤然冷笑一聲,“現在本少爺倒是非常想知道,那個徐文他到底是不是一隻山豬,既然兩隻山豬都要娶了,倒是也不差這一隻會玩蠱蛇的,”她說。


    “花水大少,這個玩笑可是開的有些大了,那兩個山豬陰魂雖是公的無疑,但到底現在是附在兩個女子身上,那個徐文他就算真是隻山豬,也還沒成精呢,他現在可是再也變不成個女人的,”塵水雲滄忍不住冷言戲謔,“其實那個許少爺他現在瘋瘋癲癲的已經很可憐了,就算是上輩子造孽,這輩子也不該讓他一連娶上一公兩母三隻山豬進門,”他說。


    “哦,本少爺現在可是真的非常想知道,這個許山人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哪門子孽了,這輩子讓人家給整的這般淒慘。”


    “不,現在咱們該關心的好像不是這個,”雲水塵翊忍不住一瞬之間眉睫深深一蹙,“而是那個楊九安他當日為何要如此大費心機的混上帝皇山去?”他問。


    “當然也是為了定光珠了,”花水風顏忍不住氣忿言道。


    “但是咱們之前自柳家莊中出來時,好似未曾留意到一件蹊蹺事情,”塵水雲滄言道,“柳家莊中房舍門窗上多以水虺為雕花紋飾,此紋飾本為上古年間高辛一族的支脈隗水世家特有紋飾,為何會在柳家莊中出現?”他問。


    “隗水世家,不是千餘年前就自赤水邊上銷聲匿跡了嘛,”花水風顏一臉不以為然的隨意言道,“聽說是當年隗水,赤水兩家為奪一件能聚炁的寶貝在赤水江邊上長年大肆火迸,最後隗水世家被赤水世家全族殺滅,但是那件寶貝後來卻不知道是被誰給趁亂盜走,隗水世家自此之後修仙很不順利,漸漸開始飼養毒蠱走偏門邪道,此法修成真仙不易,倒是能有很大機會修成散仙,”他說。


    “可是隗水世家之人當年真的已經被全都滅殺殆盡了嗎?”雲水塵翊疑惑。


    “那又怎樣,就算是有人僥幸逃來淮安,在秀華山下隱姓埋名艱苦奮鬥的打下來柳家莊這個中原武林世家的威風基業,難道還敢在修仙一脈中和花水世家爭什麽風頭?”花水風顏看起來一臉氣急敗壞的浪蕩樣子,“我看你們是蟹黃粥吃多了,開始凡心大動,又想要水虺羹吃了,”


    “閉嘴,打量掌門當真不知道蟹黃粥這樣的事情帝皇山上隻有誰能幹得出來?”


    ……


    ……


    三人爭吵之間,隻見自許府院中踏著淩波微步環佩叮當的嫋嫋走出一個羽衣霓裳的豆蔻少女,這個少女自稱是許府中的全權管事,名叫素女,三人隻聽一旁的幾個多嘴婆子在一起叨念著自從這許山人發瘋之後,許府之中卻是多虧這位素女姑娘料理,這位素女姑娘不知是天上哪位仙子下凡,幾年前這許府之中忽然遭受江湖仇家在井水中下毒,府內眾人不管男女老少盡皆因喝了被下毒的井水而毒氣攻心,奄奄一息,幸而這位素女姑娘當時偶然路過許府門前,隱隱察覺到府內陰晦之氣,急急推門入內,才有幸以身上所攜金丹救回府內眾人性命,自此之後許老爺就因為心懷感激而將整個許府交給她打理,還將她認作是許府義女,雖說是許諾府內每年的收益進項和素女姑娘五五分成,但是一晃幾年過去,這個素女姑娘卻一點也沒有貪圖許府錢財,反而經常將本該歸自己所有的那份分例拿出來賑濟嘉興城中的貧苦百姓……


    這裏幾個多嘴婆子正在你一言我一語的將這個素女姑娘給誇讚的出神入聖,而一旁的雲水塵翊卻早已經隱隱覺察出來這個名叫素女的豆蔻少女身上拚命以道法遮掩起來的一絲清聖仙氣,身上能夠散發出如此清聖仙氣的生靈三界之中非仙即妖,看來這個許山人上輩子可當真是不知道做了什麽大孽,嘉興城裏的妖精差不多全都跑他家裏來了。


    但是更重要的卻是,這個素女小妖精身上竟然當真隱隱泄露出來一絲和定光珠仿若的神光痕跡,看來這一切的幕後真凶果真是她,雲水塵翊心中卻倒是對此非常不以為意,隻是一心以為像定光珠這樣的稀世珍寶三界中的各路妖魔鬼怪早已覬覦良久,眼前這個小妖女隻是這些癡心惦記定光珠的那些妖魔鬼怪中的一個。


    但是花水風顏卻知道此事未必如雲水塵翊心中所思慮的那般簡單,他生怕眼前這個小妖女她此次如此大費心機的安排這出柳山豬智取定光珠的大戲,背後隻怕還隱藏著更加隱秘詭計,所以方才察覺到素女身上隱隱泄露出來的定光珠神光,就按捺不住當即斬雲長劍出鞘,卻被塵水雲滄在一旁一手按住,示意他暫時千萬不可冒然輕舉妄動。


    隻是塵水雲滄此時也深知自己一行三人混在許府門外看熱鬧的人群中也再難在這個素女姑娘的眼皮子底下掩藏來意,既然如此,不若趁此機會進入許府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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