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幸逃生遇清照


    峰回路轉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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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一刀不言語,呂欣瑤亦不說話,一個持刀,一個握劍,互相凝視,彼此緩步靠近。隨著距離的拉近,殺氣也越來越重,小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曾發誓,姐姐若有意外她絕不獨活。


    鄭一刀的眼睛本來就小,此刻眯成了一條縫,旁人看起來更像是他快要睡著的樣子。反觀呂欣瑤,領口敞開,一片雪白之下露出一道深邃峽穀,臉上掛著淡淡嘲諷的笑意,這股由心而發的泰然自若,讓鄭一刀突然有些不自信起來。這一刀出手,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兩人在距離一丈之遙停住了步伐。鄭一刀突然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你能傷得了丁隱,確實值得我出手。”說實話,他從來不表揚人,殺人也從來不廢話,可今時今日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說。


    呂欣瑤淡然一笑,道:“聽聞冷月派鄭掌門出招速度無人能及。”


    “所以,你必死無疑。”


    “鄭掌門雖快,卻比不上雷電。”


    “嗯?”鄭一刀顯然不明白她想要說什麽。


    “但人的瞬息萬變卻比雷電更快。”


    “哼哼。”


    “而比人的瞬息萬變更快的……”說到這裏,她語氣一頓,突然停了下來。


    見她突然閉口不語,鄭一刀皺皺眉頭,忍不住問了一句:“往下說。”


    呂欣瑤淡淡一笑,道:“便是奴家突然閉口不語卻也能料到前輩會叫奴家往下說。”


    “好個伶牙俐齒的寡婦!”說話間,鄭一刀突然朝她伸出手來。


    “小寡婦,既然你如此料事如神,那你可知道此刻我想做什麽麽?”鄭一刀忽而神秘一笑。他緩緩伸過來了,動作遲緩猶如電影中的慢鏡頭。


    “無論我說什麽,你都會否定,所以,我還是不妄加揣測為好。”


    “識相!”


    鄭一刀微微一笑,指尖距離她的胸口已不足一虎口,隻要稍微再往前探伸一點,便可觸及那高聳的山川。


    然而,他卻突然停止了動作。


    劍尖不知何時輕輕的抵在了他的襠口,他的手若是再往前,固然能夠一摸為快,隻怕今後也從此太監了。


    “果然機靈!鄭一刀打了一個哈哈,縮回手,道,“小寡婦,明日擂台之上,希望老夫能見到你。”


    “我並非為了名利而來。”


    “那小寡婦所為何來?”


    “前輩可曾見過何來何郡王?”


    “在下喊了幾聲寡婦,你不知是何用意麽?哈哈,趁著尚且年輕容顏未老,找個男人生些娃娃,何必在這江湖上舔血過日子?”鄭一刀哈哈一笑。


    “鄭掌門與丁隱一戰似是受了內傷,望掌門調息打坐,待內傷痊愈再要奴家性命不遲,何故此時裝模作樣戲弄一個寡婦,不免讓人笑掉大牙!”


    這話說的厲害!鄭一刀被一語中的,麵色極為難看,雖然他極力掩飾,沒想到還是被這個小寡婦看穿,看來自己當真有些低估她了。若被他人知道,難保不會趁火打劫,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先保住性命要緊。一念及此,他打個哈哈,縱身躍至屋頂,兩個起落便消失在黑夜中。


    直至徹底消失在自己視線中,呂欣瑤這才長舒一口氣,靠在柱子上,渾身仿佛沒了氣力,小紅上前攙扶著坐下,發現她背上已被冷汗浸透。


    “姐姐,那鄭一刀當真有這般厲害?”


    “若非與丁隱一戰致其受了內傷,今晚怕是躲不過去了。此人武藝高強,我又殺了他護法,他豈能饒我性命?”


    “姐姐,那趕緊逃吧。”說著小紅就要回屋收拾細軟。


    “我為尋夫至此,豈能半途而廢?”


    “可天大地大,要如何找尋……”


    “官人喜歡熱鬧,若真活著,他必然會來襄陽。”


    “倘若不來呢?”


    呂欣瑤抬頭望了望天。疲倦的月亮早就躲進了雲層休息,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她長歎一聲:“若是不來,那多半是死了。”


    “姐姐,是我不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小紅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


    她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怨你,隻怪那惱人的何來帶走了奴家的七魂六魄。”


    “姐姐,我陪你走走吧?”小紅心想,或許此時出去散散心可以消除她心中的鬱悶。


    街道像一條波平如靜的河流,蜿蜒在濃密的樹影裏,隻有那些因風雨沙沙作響的樹葉,似在回憶著白天的熱鬧和繁忙。


    偶然一聲魚躍,衝破江夜的寂靜,很快又陷入無邊的靜謐。


    遠處,隱隱傳來幾聲犬吠……


    無邊無盡的黑暗籠罩著她,凝視遠方,看不到一絲光亮,思夫心切,不禁潸然淚下,語不成句:


    “深巷犬吠聲,尋夫孤影長。與君離別意,猶在夢中央。”


    忽而,一個聲音隨著寒風飄入耳膜:“誰伴明窗獨坐,我共影兒倆個。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無那,無那,好個淒涼的我。”


    一說話的是個中年婦女,倚靠在窗前,偷偷抹著淚,聲音淒淒慘慘,如泣如訴。


    聽到這婦人的吟誦,呂欣瑤心中莫名一痛。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她情不自禁的往那邊走去:“思鄉相思愁上愁,愁在心頭有千秋。人生自古常憂愁,卻自歎得愁愁愁。”


    那婦人抬起頭,一臉愁苦的望著她,緩緩的走了過來。呂欣瑤緊蹙著眉頭也往這邊走來。


    那婦人行了一個萬福,道:“奴家李清照。”


    呂欣瑤還了一個萬福,道:“奴家……呂欣瑤。”


    “你家官人呢?”


    “為護皇上南下抗敵金軍不知所蹤已有一年……”


    李清照歎了一口氣,愁容又布滿了她的臉頰。


    “姐姐有心事?”


    “奴家拙夫趙明誠,建炎三年九月身染重病去世……”


    李清照仰天長歎,想起往日的恩愛,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潸然淚下。


    兩個苦命的女人一陣長籲短歎,許是同病相憐,聊意甚濃,便尋了客棧點了幾樣酒菜繼續談天說地,吟詩作對,雙方都被對方的才華所深深吸引。這一聊,就是一個通宵。


    那年,正是建炎三年二月,禦營統治官王亦叛亂,此事被下屬察覺,並做了匯報,但趙明誠似乎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也沒有指示應對措施。於是下屬自行布陣,以防不測。


    是夜,王亦果然造反,被有所準備的下屬成功擊敗。到天亮時,下屬前去找尋趙明誠報告,卻發現他早就利用繩子從城牆上逃跑了。


    叛亂被定之後,趙明誠被朝廷革職。李清照深為丈夫的臨陣脫逃感到羞愧,雖然並無爭吵,但往昔的魚水和諧已經一去不返,她從此冷淡疏遠了趙明誠。


    不久,趙明誠又接命前往湖州上任。趙、李分別時,局勢更糟。李清照也知道,夫妻分別,隨時都可能遭遇兵禍。而丈夫在兵變中的懦弱也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於是她更擔心自己保護不了如此多的物件,於是便問趙明誠,若真發生不測,那該如何是好?當時趙明誠說,若逢不測,先丟輜重,再拋棄衣物,然後依次是書冊、卷軸和古器,而夫婦二人所收藏的最為珍貴的《趙氏神妙帖》不能失去,若非萬不得以,隻能與李清照共存亡。


    他們向江西方向逃亡,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語氣氛尷尬。行致烏江,站在西楚霸王項羽兵敗自刎的地方,李清照不禁浮想聯翩,心潮激蕩。麵對浩浩江水,隨口就吟誦出了《夏日絕句》。


    趙明誠站在她身後,聞聽之後愧悔難當,深深自責。從此便鬱鬱寡歡一蹶不振,不久便急病發作而亡……


    說到此處,李清照暗自流淚起來:“都怨奴家,都怨奴家……”


    “這不是姐姐的錯,姐姐莫自責。姐姐至少知曉丈夫生死,妹妹的丈夫是生是死是傻是呆,卻一概不知。”呂欣瑤眉頭緊鎖,又要哭起來。


    李清照問道:“可曾去找尋?”


    “踏遍千山萬水,卻杳無音訊。”呂欣瑤再也忍不住,伏案痛哭。


    李清照歎口氣,道:“妹妹莫要擔憂,吉人自有天相。且問妹妹,夫家姓甚名誰?”


    “拙夫何來。”


    李清照驚道:“可是那何郡王?”


    呂欣瑤抬起淚眼朦朧的臉,道:“正是。姐姐認得拙夫?”


    “早年在宮中我與郡王曾有一麵之緣……”話到此處,突然“咦”了一聲,道:“今晚早些時候我原本想渡河離開襄陽,見到有人與船夫吵架,事後因天色已晚而未曾渡船。此時想來,與那船夫吵架之人的相貌倒是與郡王有幾分相像……”


    “當真?”這是一年多來第一次聽到疑似丈夫的消息,呂欣瑤驚喜莫名,就差跳起來了。


    “是或不是,妹妹不妨前去問個明白。”


    呂欣瑤道了聲謝,急匆匆的奔赴碼頭,此時,天將拂曉,漁夫正打算外出捕魚。


    “船家……船家……”


    小船蕩蕩悠悠離開河岸,她心裏一著急,也顧不得矜持,足尖輕點水麵,人已騰空而起,落上船甲板。船夫嚇了一大跳,還以為神仙下凡,慌忙跪倒,連連磕頭。呂欣瑤也不廢話,直問與你吵架之人如今去往何處。船夫搖搖頭,表示無可奉告。她丟下十兩銀子,再問,船夫還是搖頭。呂欣瑤急了,拔劍出鞘,架在他脖頸,厲聲怒喝:“當真不知?”船夫嚇得麵如土色,哆哆嗦嗦的告訴她,那人之前問過醉臥山莊的去處,多半是去那了。


    呂欣瑤心急火燎的趕到醉臥山莊,但見技校場上已經廝殺一片,有兩個人上下翻飛纏鬥一起,時而蹦發出兵器相撞之聲,戰鬥異常膠著。


    一個“武林盟主”,不過虛名,竟然有人不惜大動幹戈,甚至丟掉性命。呂欣瑤巡視四周,人頭攢動,並未見到丈夫身影,正要離開,忽聽有個年輕的紅衣少女微笑說道:“我來給大家彈一首曲子,助助雅興。”


    醉臥山莊莊主撫掌大笑:“如此甚好!”


    隻見紅衣少女緩緩劃動細細的琴弦,優美的音符一個個輕快的跳出。低頭吟唱,從口中蹦出的詞變的順暢,像一條流動的溪水,把人帶進聒美的心境。


    一時之間,場內場下竟也安靜下來。


    忽聽人群中有人喊道:“甚是難聽!還不如打架好看!”


    “想死不成?報上名來!”華山派大師兄東方劍躍出人群。


    “好就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好我不會說不好,不好我也不會說好。好與不好,在於人心。你認為好,我認為不好!我不想與你打架,好不好?真要打起來,讓我把你打死吧,好不好?”


    場下人群發出一陣哄笑。


    呂欣瑤不由莞爾,這人說話顛三倒四口無遮攔,倒是與丈夫有些相似。


    東方劍大怒,拔劍出鞘,一招大鵬展翅躍上半空,而後俯衝直下直撲說話那人。


    那人大呼小叫著,在場中連滾帶爬四處躲藏,東方劍一招撲空,也是頗為吃驚,這時,場下又發出一陣哄笑,仿佛在笑他無能。東方劍惱羞成怒,起了殺機,施展華山派絕學“擎天一柱”,一道劍光衝天而起俯衝直下,欲將那人一劈兩半。


    忽而小紅驚叫起來:“姐姐,他不正是官人麽?”


    話音未落,隻見一道紅光自劍鞘飛出,隻聽“叮”的一聲兵器碰撞聲響,東方劍手裏的寶劍已被格開,緊接著,“嘭”的一聲,他的胸膛重重的挨了一腳。東方劍頓時噴出一口鮮血,倒地不起。


    “你是何人,比武場上,懂不懂規矩?”華山派掌門大怒。


    呂欣瑤也不搭話,轉身喊了聲:“官人!”


    忽聞身後有個女子溫柔的呼喚,那人先是呆了一呆,繼而驚愕回頭。


    這一瞬間,呂欣瑤眼中無聲的流下了淚水。


    “怎這般眼熟?你可是我娘子麽?”何來皺著眉頭,大叫一聲。


    “奴家好找,幾欲斷魂。”


    她說得很輕,短短八個字,字字猶如鋼針一般紮中何來的心,讓他的心瞬間抽搐疼痛起來。


    “哇”的一聲,他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身體隨之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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