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轉移話題,告訴朕,人命在你眼裏和一己私欲相比,哪一個更重要。”廣德帝幾乎憤怒的要喘不過氣來,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夜千淩的充滿困惑的臉已經告訴他答案了,深吸一口氣,還是等著她回答:“父皇,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怎麽答。”


    “說。”廣德帝的性子,如果說一個字,就說明他已經是在竭力忍耐的邊緣了。


    “兒臣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如果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命,那這些人的性命和我也沒什麽關係,何必要那這兩個作比較呢?”夜千淩想了想,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


    廣德帝聽到這話,身體一軟靠到旁邊的牆上,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


    “父皇,您還好嗎?”夜千淩想起身扶一下廣德帝,但身上實在太難受,直接栽倒在地上。


    廣德帝沉思了好久,一旁的夜千淩也不敢出聲,就這麽靜靜望著他,等待他開口。


    “是朕的錯,把好好一個孩子養成這樣。”廣德帝抬起頭,眼眶泛紅,夜千淩立刻失態,慌忙雙膝往前一挪,想要到廣德帝身邊,卻被出聲阻止:“在那跪著,不準過來。”


    “父皇,淩兒是不是說了什麽話您不喜歡聽了,您知道兒臣不會說話,您別生氣。您怎麽對淩兒都行,您別生氣好不好?”夜千淩還是狀況外,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麽能讓父皇如此憤怒。


    見夜千淩還是什麽都不知道,廣德帝苦笑一下:“朕已步入中年,上天竟然和朕開個這樣的玩笑。”


    廣德帝看著夜千淩,見她胸口的衣服上全是鮮血,知道剛剛夜千格他們來給她治傷,忍住要動手的衝動:“夜千淩,你聽著。”來到她身邊坐下,見夜千淩明顯身體抖了下,“這世上,沒有比人命更重要的東西。如果沒有生命,就什麽都沒有了。”廣德帝耐著性子說。


    “你愛的人性命固然重要,但其他人性命同樣重要,生命是平等的,不管什麽情況,都不可以隨便殺人。”廣德帝看到夜千淩仔細盯著他,充滿困惑的樣子,更加心痛,“朕知道,從小你和宸兒他們學武,很小的時候開始到沙場打仗,在戰場上殺過很多人,但是戰場上殺人和在日常生活中不一樣的。”


    廣德帝看著依舊沒有明白的夜千淩,輕輕摸了下她的頭:“戰場上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國仇家恨,你死我活,一定會有人流血犧牲,但是在現實生活裏,不管怎麽樣,都不可以殺人。因為沒有什麽恨需要用殺人來換取心裏平靜,自有法律可以裁決。”


    夜千淩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沒有出聲。


    廣德帝知道夜千淩一定還是充滿不解,伸出手,想看一下夜千淩胸口的傷,剛碰到夜千淩,她全身劇烈地顫抖一下,麵如土色的猛抬頭,嘴唇在恐懼中發著抖,“父皇,不要。”


    不要什麽?廣德帝不用想都知道,不要打了。剛剛手術完,麻藥勁兒剛過,很快就是皮開肉綻般的疼痛,如果此時再受傷,不僅剛剛縫好的線會開裂,剛接上不穩定的骨頭說不定會再一次開裂,夜千淩想想都覺得可怕。


    不管如何,自己也是個人,也是想舒舒服服,不疼的。夜千淩想。


    廣德帝見到夜千淩驚懼的模樣,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才能讓傷害小一點。兩個人就那麽默默無聲的幾十秒,廣德帝終於狠下心,開口想讓夜千淩可以後悔:“淩兒,這件事情,你真的不說嗎?”


    “父皇,真的是淩兒做的,這樣的事情有多嚴重淩兒是知道的,不會傻到給人頂罪的。父皇,您不管怎麽對兒臣,兒臣都欣然接受,母後的這件事,兒臣真覺得沒有什麽臉再活著。”夜千淩還是把心裏話說出口,不論如何,自己是間接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啊,這道坎,唯有死亡能夠讓自己心安吧。


    “啪!”剛說完話,完好的半邊臉又添上了巴掌印,不過這次不重,不太疼,不知道又是哪句話說的不對了。廣德帝雙手抓住夜千淩的雙肩,讓她抬頭看著自己,即便自己剛經曆喪妻之痛,還是強自打起精神把這件事處理好。畢竟,身為皇上,這個社會不會讓他停下來,即便有些累了,倦了,眾人還是會推著他向前。


    “父皇剛剛告訴過你,生命不是兒戲,不管什麽時候,都不可以說這樣的話。”廣德帝知道夜千淩現在心裏難受,到現在,廣德帝還是不相信夜千淩會殺夜千昊,但是這件事被架在上麵,即便消息被封鎖了,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定要給交代的。


    “淩兒,你知道西郊南苑嗎?”廣德帝試探性的問道。


    夜千淩聽到這句話,震驚之餘,有些不敢置信,想確定什麽,即便知道自己絕沒有聽錯。


    廣德帝看到夜千淩那極力掩飾的心慌,有些心酸:“淩兒,父皇不會害你,這件事必須給所有人一個交代,朕作為皇上,身不由己。”


    “您是不要我了嗎,爹?”夜千淩不想讓廣德帝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用牙齒狠命咬住嘴唇,擠出點和平常一樣的笑顏,但是眼淚已經把眼睛全部浸濕了,看不清父皇的樣子,在眼淚掉下眼眶的瞬間低下頭,毫無雜質的眼淚順著眼角打到被踢的髒兮兮的褲子上。純白終究是純白的,永遠不會和黑色混為一談。


    自從成為皇上之後,夜千淩從來沒有叫過廣德帝爹,身份所致,自從做了皇上,就好像成為孤單旅人,對你懼怕,對你加了層無形的屏障,這是沒有辦法的,即便感情還在,世間身份的差距,還是不可違背。皇上這個詞是尊敬,是崇拜,而最平凡的爹,卻是依戀,代表著最樸實、最純潔的感情。


    廣德帝知道,在不到12個時辰之前,這輩子再也沒有可以叫自己西城的人了,今天過後,或許再也不會從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口中感受到這麽樸實的感情。是多麽的痛苦無奈,才會讓夜千淩這樣。


    西郊南苑,夜氏王朝最隱秘的存在,這是專門培養暗衛的地方,這裏每一個人都沒有感情,隻有主人的命令,為了主人的命令,甚至可以出賣自己的尊嚴和靈魂,把自己變成一個活死人。這裏的人自從進到裏麵,就會無名無姓,隻有編號,永遠低人一等,簡單來說,到了這裏,成為暗衛,就連人都不算了。而且一生一世,奴籍加身,永無更改。


    夜千淩不懂,自己隻是不懂生命平等或者不同的界限究竟是什麽,她和侍衛宮女稱兄道弟,對所有人都笑臉相迎,自己難過時,隻會躲在角落裏暗自療傷,從來不會影響到別人,不把自己的痛苦強加於人,這不叫生命平等嗎?每個人都是生命的個體,人各有異,這不又是生命的不同嗎?怎麽這樣想,這樣的一個人,還會迎來這樣的命運。她是殺了成百上千人,多到連自己都不記得了,但是這些人殺完之後,沒有一點後悔,都是該殺的,這樣為什麽還說自己不懂生命呢?為了自己愛的人可以不顧一切,為了讓自己恨的人痛苦,拚上性命也要他死無全屍,在自己的價值觀裏來講,這些都太正常不過了。


    “為什麽啊?爹,您可以殺了我,甚至任何刑罰折磨我都好,為什麽要送我去那裏?”夜千淩還沒有從這個晴天霹靂中反應過來,“這個地方是什麽爹您不知道嗎?淩兒想過所有的答案,從來沒有想過您會這樣對我?”


    夜千淩幾乎算是崩潰了,見廣德帝還是不回答,抓住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把廣德帝兩隻手合在一起,用激動到爆出青筋的手握著,拿著他兩隻手用力要打自己剛剛手術完剛剛縫合的肋骨,不要命的要往上砸。


    廣德帝看到這情況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剛開始不想傷她,可夜千淩在癲狂的時候連理智都有些喪失掉了,一拉沒拉開,在沒敢用力一拉還是沒有動,廣德帝臉色有些發沉,但還是好聲好氣耐心說:“放開,聽爹和你說。”


    夜千淩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還是抓著不放。廣德帝沒辦法,眼看手要觸到那剛剛縫合的傷口上,小臂用力一甩,夜千淩撞到一旁的牆上,嘭的一聲,夜千淩感覺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用僅剩一點點的理智千鈞一發之間把頭抬起,避免撞到牆上,剛剛縫合的傷口明顯裂開,血從傷口處流出,眨眼間胸前衣服全被血染透了。


    好似疼痛換回了一點理智,聽到廣德帝低吼了一聲你清醒點之後,苦笑,掃了眼身前的血,仰頭強迫眼淚流回去。


    “父皇,兒臣認命了,既然命定有這麽一遭,隨便吧。誰叫我殺了弟弟,害死娘呢?”夜千淩嘴角揚起,那清脆的笑聲響起,明明在笑,眼淚卻忍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


    “淩兒。”廣德帝從沒有看到這樣的夜千淩,想和她解釋什麽,告訴她不是她想的那樣子,就聽到夜千淩的下一句話,腦子頓時一片空白,“爹,兒臣的主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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