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抱頭痛哭,這場麵可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可等連敬走出秦會蘭的屋子,淚痕還沒有幹呢,就有些難受,這難受純粹是心理性的,他也說不出來自己怎麽了,又沒有生病,可總是惡心得不行,最後找了個地方,跟喝醉了一樣吐個不停。


    吐完之後,他搖搖晃晃的往回走,卻走向了另外一個院子,一個在他住所隔壁的院子,僅僅一牆之隔,可他卻從沒有進去過。


    準確的說,是自從蘇柔死後,他就再也沒有進去過。


    那裏有著他最美好的記憶,最舍不得的人,可也是他痛苦的一切根源。


    他孤身一人已經很久了,從不敢接觸連崇睿到看著有自己和蘇柔的他成親成長,他以為自己可以遺忘,可這麽多年了,他一直不敢進去看看。


    “芳蘭院。”


    蘇柔最喜歡蘭花,在二人成親之後,整個芳蘭院就種滿了蘭花,蘭花這個植物,可嬌貴得很,氣候,溫度,土壤,一個不小心就死給你看,可蘇柔照顧下的蘭花,每年都會綻放,尤其是整個芳蘭院,都彌漫著蘭草的幽香,一如蘇柔這個人,清雅溫柔卻又孤高清冷,她的好全都展現在自己麵前,從她的微笑到她的言語,沒有什麽地方是不讓自己心動的。


    隻可惜……


    他推開了芳蘭院的門,一層灰塵撲簌簌的往下掉,為了留住所有她的記憶,他不僅自己不進來,就連家裏的仆人也不準許進來,所以這芳蘭院裏,到處都被灰塵蒙著,看不出原貌。


    可所有的原貌,每個角落,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還能依稀看到屋子裏,蘇柔笑著澆花,為他倒茶,揉著肩膀,那美麗的模樣,可愛極了。


    還有在這裏,他們孕育了連崇睿,這是他們的孩子,生產的那日,蘇柔在屋裏痛苦的大叫,他在窗外害怕的雙腿發抖,但一聲響亮的啼哭,將一切陰霾都驅散。


    他第一時間衝到了她的屋裏,她虛弱的躺著,孩子躺在她的身側,可偏偏,她還能強撐著給自己一個笑容,那一瞬間,他不能自己的流了淚。


    他有孩子了,多好啊,他看著自己的孩子,問蘇柔,這孩子該起個什麽名字。


    “我希望啊,他一輩子都能健康,平安,可是,”那時候,蘇柔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悲傷,突然,她又擠出一個笑容,告訴他:“孩子叫崇睿,連崇睿。”


    可這份快樂並沒有維持太久,崇睿還在繈褓之中,蘇柔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最初神色不好,可還能下床走動,本以為隻是生產傷了元氣,可後來,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他雖然到處求醫,卻也沒有留住蘇柔的生命,最後蘇柔病重,他寸步不離的陪在她身邊,而蘇柔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將所有精力傾注在了他和崇睿身上。


    他緩緩走了進去,從院子走到門口,卻怎麽也下不定決心,推門進去,好像一打開門就會回到那段蘇柔離世的日子。


    蘇柔去世,帶走了他對生活的熱情,乃至於每次看到連崇睿和這個院子,都會心裏一陣陣的發疼,隻能將連崇睿交給連冬開和秦會蘭扶養,同時將這個院子封了起來。


    他全身心投入到連家的事務中去,好不容易才走出那段痛苦的日子。


    連敬平靜的心再一次揪了起來,他終究不敢麵對這屋裏承載的過往和情誼,隻能轉身離開。


    卻瞥見眼角有一道火光。


    他瞬間清醒過來,意識到這院裏有人,急忙衝了過去。


    火光是從院子的左側發出來的,而他進來的時候,門上的灰塵厚厚的,不可能有人開了門卻不驚動灰塵。


    隻能從左側的院牆摸進來的,可是等他走到左側院子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又匆匆的在院子裏找了一圈,沒有人。


    回到火光之地,一堆黑色的煙灰,旁邊還散落著許多黃色的刀紙。


    這是祭祀。


    誰在燒紙紀念?在這個地方燒紙,必然是給蘇柔的,可是蘇柔無親無故,早就是孤身一人,這麽多年,為了走出曾經的傷痛,他沒有留下伺候蘇柔的仆人,絕對不會有人會想起來祭奠的。


    連敬皺眉,卻也鬆了一口氣,祭奠總比來破壞的好。


    他沒有找到人,也沒有立刻離開,反而蹲了下來,摸出了一個火折子,將剩下的刀紙給一張張的燒在了火堆裏。


    “柔兒,是我的錯,這麽多年也沒有回來看看你,崇睿一切都好,隻是他的妻子,和你一樣,主意大的不行,那小子可管不住。”


    他不停的碎碎念,卻突然頓住了,他沒有一點想要讓連崇睿和珞華和離的念頭,可是,他為什麽會同意呢?


    同意和秦會蘭統一陣線,就連那段回憶,也顯得有些詭異起來,很多細節,都想不起來了。


    不論怎麽說,他到底答應了秦會蘭,明麵上可不能直接的反對了。


    又過了三天,連翹指著熟悉的風景,同珞華說道:


    “小姐,那裏就是雲澤大河了,你看,那些漁民還在捕魚,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好的,不如我們也去買點吧?”


    珞華看連翹興奮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丫鬟竟然是個吃貨,也不知道宮建棕能不能養好她。


    “你既然喜歡,那就去買點吧。”


    船上有餐具,加上船上的物資已經消耗的差不多,自然是要靠岸去買點東西的,連翹滿心滿眼等的就是今天,珞華一揮手,她就跑了出去。


    珞華笑著搖頭,回到自己的屋裏,連崇睿還躺在床上,又過了三天,他看上去就跟睡著了一樣,就連手臂上的傷口都結痂了,卻一點醒的跡象都沒有。


    珞華不免有些泄氣,端來一杯茶水,用手絹沾濕之後,一點點的擠在連崇睿的唇上。


    末了,她的手指輕輕在他唇間暈開。


    做完這些,她才撐著下巴,守在床邊,一直看著連崇睿,等待他能早點醒來。


    可想想自己這段日子的折騰,她又生氣得不行,一句氣話說出,想要嚇一下他。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跟別的男人走了,再也不理你。”


    說罷,她自己又拍了拍嘴,覺得這話實在是太跳脫了,可沒等她回過神,連崇睿的聲音就響起了。


    “好。”


    僅僅一個好字,卻令珞華紅了眼眶,她哪裏去結合什麽上下語境,激動的心情,令她一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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