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歐陽明月,聶東來與穆桂天漫步在熱鬧的大街上,兩個人各懷思緒,誰也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說話。


    隻是,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人仍然駐足原地,目光死死的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


    這個人便是歐陽明月,此時的他心情可謂是複雜到了極致,並不是因為他此次沒有請到聶東來二人,而是,他發覺自己心裏多了一個難以磨滅的身影。


    “少督主,時間不早了,咱們也回去吧!”


    突然,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來到歐陽明月身後,這是一個老人,佝僂著身形,一身麻衣,同樣普普通通,再加上他那平凡如路人的麵容,絕對是扔在人群中別人都不會看第二眼的存在。


    因為他看起來太過於普通了。


    唯一與眾不同的是,老人右手裏還提著一個巨大的酒葫蘆,他手中的酒葫蘆比平常的大了足足兩倍有餘。


    老人須發微白,此刻,他正輕撚著嘴角的胡須,笑眯眯的盯著歐陽明月的背影,渾濁的眸子裏偶爾會閃過一絲精光,他那充滿褶皺的臉上,流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憐愛,那種憐愛並非刻意偽裝而成,反而更像是一個長輩在看待自己後輩時的真情流露。


    “醉叔,你一直都在,對嘛?”


    聽到老人的話,歐陽明月身影一顫,不過他並沒有轉身,而是收回遠眺的目光,抬頭望了一眼漸漸暗淡的天空,歎息一聲。


    微風依舊,天空卻不再如初。


    夜幕已然降臨,不知何時,一輪清冷的彎月早已悄悄爬上了深藍幽靜的夜空,許是因為害羞,它為自己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麵紗,皎潔而又朦朧的月光灑向地麵,銀白色的餘暉仿佛流水般穿透層層阻隔,滴落在這片城池的各個角落,星星點點,好不嬌豔。


    天色越發的冷清了,不知不覺間總是給人一種錯覺,那是一種深入靈魂、凍徹骨髓的寒冷。


    街道上的行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似乎越來越多了,隻不過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抱了抱膀子。


    聖鉉城稀稀拉拉的燈火也漸漸亮了起來,一簇簇璀璨的燈火,宛如夜空中競相綻放的花朵,照亮行人前進的道路,同樣,它們也帶給這黑暗的時光一縷特殊的光芒。


    這是屬於夜晚獨有的樂章,恬靜、唯美而和諧。


    燈火的映照下,那一輪彎月更加撲朔迷離了,月影婆娑,月光迷離,月色朦朧,給人一種“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即視感。


    老人看著歐陽明月單薄的身軀,臉上的疼惜更重了,他沒有任何隱瞞,直接承認道:“嗯,從你來到這裏,我便在了。”


    說著,他舉起手中的酒葫蘆,拔掉係在葫蘆頸部的塞子,猛的往嘴裏灌了一口烈酒,些酒下肚,他的臉色如常,沒有任何變化,不過眼神卻變得明亮起來,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老人名為歐陽醉,是歐陽明月家族的族老,也是他父親身邊最信任的人,歐陽明月小的時候,父親總是很忙,根本抽不出多少時間來陪他,孩童時的大部分時光,都是歐陽醉陪著他走過來的。


    在歐陽明月的記憶中,不管是歐陽醉在執行什麽任務,不論是他有多忙,他總會擠出一些時間來陪自己,拋開血緣關係不談,在歐陽明月的心裏,歐陽醉比他的父親更像是一個父親。


    自打歐陽明月記事起,歐陽醉就沒有別的愛好,唯獨喜歡酒,不管是什麽時候,他的酒葫蘆都從不離身,更是從來不空。


    酒,儼然已經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聶東來跟穆桂天更是不會想到,在他們與歐陽明月閑談的這麽長一段時間裏,居然會有一個人一直都在他們身邊,靜靜地注視這這一切,自始至終,他們都毫不知情。


    如果不是歐陽醉主動現身的話,就連對他最為熟悉的歐陽明月都絲毫沒有察覺,就更別說是他們了。


    看來,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似乎也並非真的那麽普通。


    “父親還是不放心我?”


    聞言,歐陽明月臉上閃過一絲倔強,似乎有些氣惱。


    歐陽醉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你也不要怪督主,他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既然是為我好,那為什麽我小的時候,他連陪我的時間都抽不出來?我的要求很簡單,哪怕是每天他陪我一刻鍾,我都會心滿意足的,可是他沒有,有時候我甚至幾個月連他的影子都見不著,我從小就連自己母親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他可以說是我的所有,我的全部,醉叔,你知道一個父親,在一個年幼的孩子心目中的地位嘛?”


    “我知道!”


    歐陽醉張了張口,道:“可是督主他有自己的……”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歐陽明月打斷,“他有自己的苦衷,對不對?我就不明白了,是什麽樣的苦衷,可以讓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孩子不聞不問?”


    “這難道就是他所謂的為我好?醉叔,你每次都會為他開脫,每次都說他有苦衷,那你倒是告訴我,他到底有什麽苦衷?啊?”


    歐陽明月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一滴清淚自他眼角滑落,悄無聲息地劃過臉頰,自下頜滴落,融入到了黑暗中。


    “我……”


    歐陽醉張大了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年的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楚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向歐陽明月解釋。


    歐陽明月臉上的淚滴越來越多,他沒有去拭擦,宛如什麽都感覺不到一般,任由這些心酸的苦水肆意流淌。


    “難道在他眼裏,我永遠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嘛?即便是我這些年來我付出了這麽多,即便是我一直都在他麵前極力表現,他都可以視而不見?”


    歐陽醉右手緊緊地握著酒葫蘆,一言不發,靜靜的聆聽著,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聆聽,他知道歐陽明月需要發泄,等他發泄完了,一切也都會回歸到最初的寧靜。


    到最後,淚也流幹了,歐陽明月似乎是有些累了,情緒也不再那麽激動了,他轉過身看著歐陽醉,道:“醉叔,你知道嘛?有時候我多麽希望您就是我的親生父親。”


    歐陽醉的眼窩瞬間就濕潤了,伸出左手為他擦去眼角的淚痕,哽咽著道:“醉叔一直都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看待的。”


    “我知道!”


    歐陽明月破涕為笑,隨即神色一暗,歎息道:“隻可惜,我終究隻是個女兒身,不能一輩子侍奉醉叔左右。”


    原來,歐陽明月一直都在女扮男裝,隻可惜,聶東來與穆桂天誰也沒有發現她居然會是女兒身。


    “傻丫頭!”


    歐陽醉溺愛地摸了摸她的秀發,道:“女兒身怎麽了?所謂英雄不問出處,誰規定女子不如男了?你雖為女兒身,可這些年來,不還是把聖鉉城那些個公子哥壓的翻不過身來?”


    “再說了,醉叔最大的願望,是看到你以後有所成就,侍奉我這麽個糟老頭子能有什麽出息?”


    “嘿嘿!”


    歐陽明月傻傻一笑。


    歐陽醉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回去吧,不然你父親要等著急了,你要相信我醉叔,雖然醉叔一時半會跟你解釋不清楚,但是你父親他真的有自己的苦衷,而且他真的很愛你,他對你的愛不比任何人少。”


    他不再稱呼歐陽明月的父親為督主,反而倒是感覺輕鬆了不少。


    聞言,歐陽明月還是有些悶悶不樂,隨意敷衍道:“但願如此吧!”


    歐陽醉搖了搖頭,不再勸說,從小看著歐陽明月長大,他實在是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對了,醉叔!”


    歐陽明月突然話鋒一轉,道:“好長時間都沒有來坊肆了,既然已經到了這裏,咱們不妨進去走走?”


    “那好吧,不過先得讓人傳個消息回去。”


    歐陽醉知道她這個時候心情有些煩躁,隻不過是不想這麽早回去罷了,他也就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見歐陽醉答應了,歐陽明月點點頭,表示讚同,兩人一前一後朝坊肆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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