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剛蒙蒙亮,齊黎雲就醒了過來,這是她從習武開始養成的習慣。


    軍師說過,清晨是日月交替之時,也是天地靈氣最純淨的時候,這時候練功最有好處。


    齊黎雲閉眼盤膝坐在庭院中,開始運氣全身。


    她能感覺到,京北城中的氣和村子裏的有明顯的不同。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但吸收這裏的氣,似乎比村子裏容易許多。


    這次行動沒能按軍師的計劃拿走石頭,不知道軍師會不會生氣啊。


    也不知道林未革會不會按照約定,將石頭送給她。


    這些天發生的事,在她腦海中反複重現,最後浮現的,是林安顏那張壞笑著的臉。


    運功練氣最忌諱胡思亂想。


    生怕自己走火入魔的齊黎雲趕忙收功,卻還是晚了一步,一口鮮血不由得直接噴出。


    “嗬嗬,您這運氣能給自己運傷了我還是頭一回見著呢。”


    聽到這個聲音,齊黎雲趕忙睜開眼。


    隻見一個紅衣女子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仔細一看,正是昨晚和她大戰了一場的林府大丫鬟杜鵑。


    這方石桌其實也是林未革早年收藏的奇石之一。


    不知多少年的風吹雨打,在石桌上勾勒出了一道道彎彎曲曲的溝壑。


    奇石奇石,自由神奇之處。


    這塊奇石的妙處就在於,那些被雨水衝刷出的溝壑,縱橫相連,竟然形成一張天然的縱橫十九道棋盤。


    而此刻石桌之上,並未擺放棋子,而是放了一個精美的食盒。


    “唉,幸好本姑娘正人君子,從不趁虛而入,不然就你那練功的方式,早被人偷襲八百回了,真不知道老爺為什麽讓你保護公子。”


    杜鵑剛一見麵就惡言相向,話裏話外無不是對齊黎雲的蔑視,好像昨晚被打落水的是齊黎雲一樣。


    齊黎雲自然懶得逞這口舌之快,她隻是埋怨自己為何如此不小心。


    練功之時被人近身是大忌,尋常習武之人練功,周圍要不有人看護,要不就留一分氣用來探查情況。


    軍師曾反複叮囑,在村外練功要小心謹慎,可她如今竟然全都忘記了。


    齊黎雲也不多言,隻是理順了體內的氣血,然後坐到了杜鵑身旁。


    她看了看食盒,估摸著是今日的早飯。


    想到剛剛杜鵑的惡語中傷,齊黎雲用挑釁似的口吻問道:


    “怎麽,林府的大丫鬟還得負責送飯啊,真是辛苦你了。”


    她本意其實是在告訴杜鵑,自己是林未革請來的客人,而杜鵑隻是個下人。


    這句話讓杜鵑又想起了昨晚,回到林安顏所住的百花樓後,林未革對她說過的話。


    “安顏即將出門遠行,黎雲是我請來在路上保護安顏的,你卻這般衝動,明天一早就去道歉。”


    公子即將遠行,還是和眼前這個戴麵罩的女賊兩人孤男寡女。


    一想到這些,杜鵑就怒上心頭。


    隻聽她惡狠狠的對齊黎雲說道:


    “我怕後廚下的藥不夠狠,過來盯著,看你沒死透我再補兩刀。”


    “我死了誰在路上保護你家公子啊?我保不保得住你家公子不一定,但絕不至於你家公子救我。”


    齊黎雲這番話,分明就是在嘲笑昨晚被打落水的杜鵑,還要林安顏下水救人。


    聽到這番話,杜鵑氣得一掌拍在了石桌上。


    千百年才好不容易形成的一塊奇石,竟然被硬生生排出一條裂隙。


    杜鵑本想張嘴再反駁些什麽,但仔細一想,又沒有什麽可以反駁的點。


    無奈的她隻好冷哼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看齊黎雲。


    反觀齊黎雲這邊,自然不會把這些對話放在心上。


    隻見她自顧自的打開食盒,準備享受自己的早飯。


    然而剛剛打開食盒,齊黎雲就不由得有些驚歎。


    到底是富貴人家,早飯竟然都做的如此精美。


    食盒是雙側的,打開第一層,裏麵擺放著四個白瓷做的盤子。


    那盤子燒的類銀似雪,潔白動人。


    對瓷器隻是略有了解的齊黎雲一眼就看出,這應該是天下七大名窯之一的邢窯所燒製的。


    而在這邢窯白盤之中擺放的,是各種精美的糕點。


    第一盤齊黎雲最熟悉,是四塊桂花糕。


    此時剛剛入秋,正是桂花盛開的時節。


    在村子裏時,軍師經常會去後山采些回來。


    那些鮮花需要先拿水浸泡一夜,然後擠出苦水,用糖蜜醃製,等到醃入味了,就和蒸熟的糯米粉拌在一起,做成桂花糕分給大家吃。


    而林家的桂花糕做的色澤黃白分明,沒有一點斑點雜質,一塊一塊切成一口大小,薄厚均勻,看的就讓人垂涎。


    齊黎雲輕輕的用筷子夾起一塊,撩起麵紗,放入口中。


    那味道甜而不膩,桂花的香氣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竟然比軍師做的還要好吃。


    第二盤是幾塊泮糖馬蹄糕。


    馬蹄糕呈半透狀,色澤茶黃,仔細看去,裏麵還有星星點點的菊花瓣。


    齊黎雲用筷子小心的戳了一下,那馬蹄糕竟彈力十足,再用力一夾,竟是折而不裂,撅而不斷,不知如何做成的。


    第三盤是雲片糕。


    雲片糕是京北城有名的小吃,據說做法繁雜,光原料就要用到糯米粉、白糖、豬油、芝麻、核桃仁等十幾種。


    做好後的雲片糕,其實是一大塊的,需要廚師用專門的大方刀,切成薄如書頁的片片。


    一片入口,甚至不用咀嚼,就自然而然的在口中化開,宛若雲朵般綿密輕柔。


    軍師曾經給她帶回過萬源齋的雲片糕,據說是京北城最好的雲片糕,那香甜的口感讓她久久難忘。


    然而吃過林家後廚做的雲片糕後,萬源齋也變的不值一提了。


    第四盤,是看上去最普通的小籠包。


    那包子皮潔白如雪,薄的仿佛能透出光來。


    和齊黎雲吃過的小籠包不同的是,透過包子皮看那內陷,似乎是金黃色的。


    齊黎雲本來並未多想,隻是隨手夾起一個放入口子。


    但剛剛一咬,齊黎雲就哇的叫了一聲。


    杜鵑被身後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不由得笑出聲來。


    原來那小籠包的汁水,豐富到超過了齊黎雲吃過的所有包子,她一口咬下,汁水直接濺了一身。


    齊黎雲皺著眉從懷中掏出手帕,一邊擦拭一邊埋怨道:


    “這什麽破包子,怎麽這麽多湯,這是讓人吃的還是喝的啊。”


    杜鵑在一旁看的正解氣,聽到齊黎雲這話,輕蔑的說道:


    “你這鄉下來的賊人,一看就沒眼界。”


    “這可是蟹粉小籠,應該先咬開一個小口,吮吸裏麵的汁水,再一口吃掉,那叫一個鮮香無比。”


    蟹粉小籠?


    聽到這四個字,齊黎雲下意識的看向那個包子。


    果不其然,透過她咬開的口子看去,整個包子裏被塞滿了由蟹黃和蟹肉組成的餡料。


    齊黎雲有些不解的望著包子說道:


    “此時才剛剛入秋,按理說理螃蟹成熟還有些時日,怎的這包子裏會有如此多的蟹黃?”


    聽到這個問題,杜鵑驕傲的笑了笑,大聲說道:


    “這可是入秋以後,肥了的第一波河蟹,隻有花津湖才有。捕蟹人們打撈上來以後,都是要上供給皇上的。”


    “你一個小小的丫鬟,倒還挺會吹牛,要是都上供給你們皇帝了,你家的又是哪來的?”


    聽到這話,杜鵑有些驚訝的看著齊黎雲。


    “您是從哪個村裏來的啊,不會真不知道我們林家在大梁的地位吧?就連我家夫人都是皇上欽點的,這些螃蟹當然是皇上賞賜下來的啊。”


    說完,生怕齊黎雲沒懂,杜鵑想了想又補充道:


    “皇上每年基本上隻留下十幾隻,給皇子和妃子們嚐個鮮,剩下的百餘隻,都會賞賜給各位大臣,林家雖然不做官,但基本上有啥賞賜的,都有林家一份。”


    “不過就算是最早成熟的螃蟹,其肥美程度也還是遠遠不夠清蒸佐酒的,所以後廚一般都會用來做這蟹粉小籠,你也算來對了時候。”


    說著,杜鵑伸手打開了食盒的第二層。


    第二層隻放了一個盤子和一個小碗,看模樣同樣是邢窯白瓷。


    盤子裏擺的,是一條清蒸鱸魚,杜鵑將盤子擺到齊黎雲麵前,還生怕她不認識,趕忙介紹道:


    “這是清蒸鱸魚,用的是從京北城六百裏開外的渤海打撈上來的新鮮鱸魚,佐以金華火腿還有本地的香菇,蒸製而成的。”


    說著,杜鵑又把那個小碗拿了出來。


    “這是白粥,就魚肉吃最香。”


    聽到杜鵑連白粥都要介紹,齊黎雲不由得有些汗顏。


    她現在隻是困惑,富貴人家都是大早上就吃的這麽豐厚的嗎?


    齊黎雲難得一次吃到這麽多美味,似乎每一口都在細細品嚐。


    杜鵑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齊黎雲帶著麵紗,每吃一口都要撩一下,吃的賊慢。


    估計還要許久齊黎雲才能吃完,無聊的杜鵑隻好站起身,在一旁開始練功。


    齊黎雲隻覺得這頓飯好豐盛,吃了好久,還是剩下許多。


    有些累了的她放下筷子,看著在一旁練功的杜鵑,突然想起,這個丫鬟練的是凝香決。


    凝香決是一門古老的武功,據說是大漢時期,從西域傳來的。


    凝香決自古傳女不傳男,而上一位凝香決的傳人,正是西蜀大將燕衡的妻子。


    據說燕衡征戰一生,在遇到薑奉陽之前無一敗績,能將西蜀十萬大軍,號稱“燕十萬”。


    然而“燕十萬”的十萬軍,在赤水之戰,被薑奉陽率領的三十萬大梁鐵騎屠殺殆盡。


    想到這些,齊黎雲突然問道:


    “杜鵑姑娘,西蜀的燕將軍跟你是和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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