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又是這樣,又是奇怪的一場似夢非夢。


    林安顏頭腦暈沉,但意識總算清醒了過來,他掙紮著想爬起身來,卻聽到齊黎雲的驚呼聲。


    “林安顏,別動!”


    他下意識的驚醒,一睜開眼,卻看見寒光一點,一柄劍正指在他的眼前,那劍尖離自己的眼睛隻有毫厘,若不是剛才齊黎雲提醒自己,恐怕此刻他已經一頭撞死在了這柄劍上。


    林安顏就這樣盯著那柄劍看了許久,卻見劍似乎一動不動。他嚐試著向後退了退,那柄劍也沒有跟上來。


    林安顏眼神左右瞟了一瞟,發現自己似乎身處在一個山洞之中,齊黎雲坐在一旁,滿臉淚痕,而司徒孝和葉父忠正躺在她身旁,似乎已經暈死過去。


    眼前這一幕讓林安顏想起了被馬猴子綁架時的種種,他怒上心頭,斷定又是碰到了歹人。


    隻見林安顏半躺在地上,雙手死死握拳,想要重新爆發出體內的內力。


    然而這次不同,不等林安顏周身的金光泛起,他就被一隻如同鐵鉗般強而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脖子。


    林安顏死命的拍打那隻手,但無論如何那手紋絲不動,似乎石雕鐵煉一般堅硬。


    他抬眼看去,卻見一個一襲黑衣的老人站在麵前,老人須發皆白,那蒼老的麵部皮膚仿佛千年古樹的樹皮一般皺裂橫生。


    林安顏雙手死死的攥著老人的胳膊,在即將要被掐斷氣的時候,終於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絲聲音。


    “李播。”


    聽到這個名字,那老人如鷹一般的眼睛中突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他緊皺雙眉,換換的放開了林安顏。


    林安顏如獲新生般,手捂著那已經快要被掐斷的脖子,貪婪的大口喘著氣。


    此刻他堅信,自己賭對了。


    雖然那老人和夢中所見的相比,已經蒼老了無數,身材也有些走樣了,但那雙在夜晚也能閃耀的如同鬼魅般的雙眼,林安顏絕對不會忘記。


    在夢裏,李播就是用這樣一雙眼,輕輕的瞟過一眼自己。


    活過來的林安顏看到那老人一手持劍一手負後,背過身去不再理會自己,於是趕忙起身跑到齊黎雲身旁,想查看一下其他人的傷勢。


    然而他剛一邁步,齊黎雲卻大喊道:“別過來!”


    霎時間,林安顏隻覺得耳旁一身腥風,他下意思的低頭一個翻滾,卻聽到一聲如雷鳴般的咆哮聲從頭頂傳來,繼而地動山搖,仿佛整個山洞都要塌陷。


    林安顏驚訝的抬頭看去,卻見一頭渾身雪白的怪物正在洞壁上奔跑,那怪物獅子身形,頭上卻長了一隻犄角。


    林安顏瞬間想起他暈過去之前,有一個不知道什麽玩意從自己眼前飛過,此時看來,定是這東西了。


    那怪物從洞壁上一躍而下,徑直砸在了林安顏與齊黎雲之間,它落地的那一刻,無數碎石從洞頂塌落下來,地麵更是跟著震顫。


    情急之下,林安顏也顧不得許多,雙腿分開,調用周身內力狠狠向下一踩,竟然硬生生的踩進了地麵,這才沒被這陣地震般的晃動摔倒。


    那老人有些驚訝的回身看著林安顏,語氣輕蔑的說道:“定身羅漢?一塌糊塗。”


    待到晃動平息,林安顏反複確認了那怪物不會輕舉妄動後,才緩緩從地下拔出雙腿,不解的看著老人。


    “李播丞相,您這是什麽意思?”


    李播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的少年,卻聽他解釋道:“傳說中的山神就是您吧?這怪物就是白澤吧?您和這白澤一人一獸,我在山下就有所耳聞,據說是你們守護了白頭村的一方百姓。可既然如此,您為何一見麵就對我們大打出手?”


    李播搖搖頭道:“百姓我可以保護,可江湖中人就另當別論了,尤其一個是有著九重天地上仙般內力的人。”


    林安顏聽到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轉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司徒孝。


    “這司徒孝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然有九重天內力?”


    林安顏心裏想著,卻聽李播緩緩說道:“不是說那個小子,他雖然也有八重天,可惜練功太過急躁,奇經八脈都已經被他衝壞了,加之他似乎身中了什麽毒物,此刻在老夫眼裏已是廢人了。”


    說完,老人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長弓丟到了葉父忠的腳邊,“還不如那耍弓的小子抵抗的久。”


    林安顏低頭思索一番,突然驚訝的看著老人。


    司徒孝隻有八重天,葉父忠更是沒有內力,齊黎雲也不可能,那李播口中的九重天地上仙,除了他林安顏還能有誰呢?


    隻見李播點點頭道:“老夫在這山裏待太久了,竟不知外麵世界變化如此之大,老夫不殺你隻是想聽聽,你小子到底有何機緣,竟然可以年紀輕輕的就成為那地上仙人?”


    說著,李播不由得有些感慨的歎了口氣,“唉,在老夫那個時代,九重天的人屈指可數,能找個七八重天內力的人給老夫搭手就已經是大喜事了,時代變咯。”


    林安顏估摸了一下,按著老人的說法,別說自己現在根本無法靈活的調運內力,就算自己真的是地上仙,恐怕也難逃老人的劍,更何況還有一個妹子和兩個暈死之人需要保護。


    他看了看白澤,又看了看李播,心底盤算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想著,林安顏突然跪倒在地,俯首拜道:“小子京北林安顏,奉家父林未革之命,特來太白山尋李劍仙拜師學藝,師傅在上,請收弟子一拜!”


    說著,林安顏就要給李播磕頭,然而不等頭碰著地麵,李播突然抬腳踢起一塊小石頭,一下砸林安顏頭上,直接將他打翻在地。


    “你小子少跟老夫攀關係,老夫不認識什麽林未革,更不可能收你為徒。老夫惜才,你老老實實去抱抱你那個小情人吧,等天一亮,老夫就送你們下黃泉。”


    既然軟的不行,那隻能硬剛。


    林安顏聽到這話,爬起身來準備發作,卻聽一旁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林未革本姓呂。”


    眾人尋聲看去,卻見一直暈死的司徒孝竟然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齊黎雲見軍師蘇醒,趕忙上去想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隻見司徒孝緩緩爬起身,單膝跪地,雙手合十緊貼於額頭之上,彎腰拜服。


    “北齊定遠大將軍胞弟,鐵齊門代理掌門司徒孝,見過丞相。”


    李播有些疑惑的看著司徒孝問道:“你是司徒先的弟弟?”


    眼見司徒孝堅定的點點頭,李播感慨道:“想當年老夫離開燕平之時,司徒先還是個在泥地了打滾的娃娃呢,一轉眼都成了我北齊最後的定遠大將軍了,可惜啊可惜。”


    司徒孝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李播問道:“最後的定遠大將軍?您知道北齊亡了?”


    李播此刻終於顯露出了一絲絲老人該有的樣子,隻見他有些無力的靠在山洞的牆壁上,出神的望著曾經的北齊國都燕平的方向。


    “你說那小子的爹姓呂我就什麽都懂了,當年北齊亡國,他爹曾來找過我,並且跟我做了筆生意。”


    “生意?”


    老人點點頭,“我把北齊寶藏交給他,換一個天下太平,長治久安。”


    司徒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連滾帶爬的跑到李播身邊,就連白澤的怒吼都似乎聽不到了。


    他抓住李播的衣角,死死盯著這個北齊三百年來最神秘的丞相。


    “您說換一個天下太平?您可知那是我哥哥的死換來的,是鐵齊門上上下下百餘人,是北齊十萬大軍用性命換來的,是我北齊綿延三百年國祚換來的!你竟然把北齊寶藏交了出去,你交出的可是我北齊複國延火的命啊!”


    說著,司徒孝突然搖搖頭,那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又充滿了不甘,他死死的拽著李播的衣袖問道:“還有剩餘對不對?一定還有剩餘的,您不可能放棄北齊的,您不可能不給北齊留下一點希望的。您把剩下的給我,我一切都準備好了,隻要有這筆錢,北齊複國指日可待啊。”


    老人看了看腳下那似乎已經瘋狂了的中年男子,不停的閃躲著他那熾熱的目光,早已沒了剛剛劍指林安顏時的囂張氣焰。


    隻見他從頭上摘下了一枚白玉做的精美發髻,滿頭的銀絲隨之散開。


    此刻的李播仿佛畫卷中那些看透了人世間凡塵俗世的仙人,他輕輕的將發髻丟到司徒孝手中,緩緩抽出衣袖,雙手負後。


    “沒了,都沒了。這是老夫私藏的最後一點東西,送給你當個念想吧。”


    司徒孝看著手中的白玉發簪,呆愣了許久。


    突然,他站起身來,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司徒孝二十年前妄自菲薄,害了哥哥和鐵齊門百餘口人的姓名,沒想到努力了二十年,我所做的一切竟然還是一場癡心夢。”


    說著,他一把將手中的發髻丟到地上,那白玉發髻瞬間摔的粉碎。


    司徒孝一腳踩在了殘渣之上,指著李播怒罵道:“我北齊先帝英明神武了一生,卻瞎了眼拜你這老賊為丞相,還讓你守護北齊國庫。今日我武功勢力皆不如你,算我輸了。但你記住,不遠的將來,我必將讓北齊的銀色龍旗再次飄揚在這中原大地之上。”


    “所有背叛過、侵略過北齊的人,必將粉身碎骨,如同此簪!”


    說完,司徒孝不在理會其餘人,自顧自的離開了山洞。


    李播看著那遠去的背影,無奈的歎了口氣,隨手掏出一枚銅錢打在了齊黎雲胸口。


    “小丫頭,想追就去追吧,記得把那個用弓的小子一塊帶走。”


    齊黎雲拿劍,背上葉父忠和他的長弓,雙手抱拳道:“多謝李老前輩解穴。”


    說完,她望了一眼林安顏,咬了咬牙,頭也不回的追出了山洞。


    林安顏眼見一瞬之間,同行了數月的人都相繼離開了,下意識的也要追出去。


    然而他剛跑到洞口,卻見一直站在那裏的老人突然動了一下。


    此刻仿佛有一個聲音在林安顏腦海中呼喊道:“留下!”


    林安顏不由得停住腳步,卻見老人手中那把並未出鞘的劍正橫在自己身前。


    “你爹讓你來找我,一定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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