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林安顏泄氣般的坐在地上,翻看著老人留下的書。


    書的開篇第一頁寫到: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木葉幹殼。


    短短一行字,林安顏看的頭都大了才勉強理解了一點。


    他看了看那本書,目測足有百餘頁,若是真一點點看完了,讀懂了,學會了,恐怕自己也該駕鶴西去了。


    林安顏看了看趴在一旁的白澤,有些無奈的問道:“小白,這本書你看得懂不?”


    其實林安顏本意隻是顯得無聊逗逗悶子,也沒想得到什麽回應,卻沒想到那白澤竟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林安顏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這隻神獸,不由得扶額道:“你牛逼,小爺一個字也不懂,去他的吧。”


    說完,林安顏隨手將那本《禦風之法》丟在了一旁,倒頭呼呼大睡了起來。


    白澤看到林安顏如此自感墮落,似乎頗有些不滿,它叼起書,用前掌不停的拍打林安顏,似乎想要讓他起來學習。


    其實林安顏心底也知道白澤是為他好,但一想到一路走來,經曆數次生死,最後竟然就是被丟到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山縫縫裏看一本破書,林安顏心中這氣就不打一處來。


    此刻他也斷定這白澤定不是那隨意傷人的惡畜,自然也就沒了一開始的害怕心理。


    隻見他一把手扇開不停撥弄自己的巨大爪子,不耐煩的說道:“小爺就不學,我看那老頭能把我怎麽樣。”


    白澤聽到這話,竟然恨鐵不成鋼般的輕輕歎了口氣,無奈的爬到了林安顏身旁,用厚厚的毛蓋住了他的身體,為他擋去了夜裏的風寒。


    不知為何,這一覺林安顏睡的無比踏實,再睜眼時竟然已是第二天的黃昏。


    他四下望了望,白澤正坐在一旁望著山崖發呆,在他身旁還有一個小竹籃。


    打開竹籃,裏麵是一些幹餅臘肉,以及一袋子水。


    剛睡醒的林安顏正好有些口渴,他打開皮囊喝了一大口,卻別那突如其來的辛辣感嗆到咋舌。


    林安顏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皮袋子,那裏麵裝的竟然是燒酒。


    他聞了聞,又試探性了喝了幾口,發現那酒辛辣無比,而且口感粗糙,估計是老人自己釀製的。


    林安顏自然明白了老人的好意,這太白山夜裏的寒冷,幾口燒酒總是能抵禦不少的。


    林安顏吃著幹餅,望著山崖不停思考。


    “看這意思,那瘋老頭似乎是真的不打算帶自己出去了,這山崖陡峭無比,想要攀登上去幾乎無望。”


    林安顏也想過順著山縫行走,畢竟這裏是北齊國庫的入口處,按理來說不可能沒有上去的路。


    但他轉念一想,且不說這裏是否真的有上去的路,就算有,也許不知道要走多遠。太白山脈綿延三百餘裏,三十餘座大峰六十餘小峰,群山之間相互呼應,萬一他走丟了,那老人總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難再找到他。


    此刻他一沒兵器在手,二沒多餘的糧食和水,恐怕這一走九死一生。


    林安顏並非拒絕冒險的人,相反,他骨子裏的商人血脈讓他樂於冒險,但冒險必須有收益,在他看來,尋找出口的受益太小,遠遠不足以讓他玩命。


    正當林安顏胡思亂想之時,突然感覺似乎咬到了什麽東西,口中苦澀無比。


    他低頭一看,原來兩塊幹餅中間竟然夾雜了一片枯葉,他剛剛吃的時候沒注意,竟一口將枯葉咬下一半。


    “我靠,這老頭送飯能不能小心點啊,這玩意也能落餅裏的。”


    林安顏手中拿著那半片枯葉,突然想起了什麽。


    “隨風東西,猶木葉幹殼。”


    林安顏輕輕將手中的枯葉扔到半空之中,隻見那半片葉子隨風舞動,左搖右擺,卻始終未再落地。


    林安顏仿佛瞬間打通了奇經八脈,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他趕忙拿起那本已經被白澤放在腳邊的書,雙目放光。


    “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


    五馬不調金水伏,一龍常駕火雲飛。


    天下都遊半日功,不消跨鳳與騎龍。


    五氣不調丹已就,一陽外遍火輕飛。


    林安顏一直在這山縫中足足呆了小一旬的時光,這段日子裏,他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入冊,剩下的時間就是不停的看書。


    每天睜開眼,林安顏都能看到那竹籃,裏麵的食物每日都略有不同,但大多都是些山野間容易獲得的玩意。


    食物不算多,但足夠他一天的溫飽。


    每次他有看不懂書裏內容的時候,也完全不擔心,因為那老人仿佛有通靈之術一般,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困難,然後在第二天的竹籃中放上一些如同枯葉一般的特殊之物。


    那些東西五花八門,但無一不對林安顏有這極大的點醒作用。


    這天,林安顏一如往常的起了個大早,卻沒看到竹籃,而是看到了一個精美的食盒。


    他打開食盒,發現是一盤盤精美的小菜,他隨手拿起一塊燒肉放入口中,隻覺得那肉雖然已經有些涼了,但味道依然鮮美無比,不似尋常野味。


    林安顏揮手大喊道:“小白,快過來,老頭給咱倆送好吃的了。”


    這段時間,白澤一直陪伴在林安顏左右,每晚入睡前,林安顏都會與它講述一些在京北城發生的趣事。


    說是講給它聽,其實更多的是林安顏自己回憶那段美好卻又有些浪蕩的生活。


    而白澤就趴在一旁,靜靜的聽著。


    他知道它聽懂了,它也知道他想家了。


    林安顏將一盤盤菜從食盒中取出,整齊的碼放在地麵上,然後自顧自的從腰間取下一些沒喝完的燒酒,大口暢飲了起來。


    “小白,那本破書小爺已經都讀明白了,吃完這頓飯,我就要準備出去了。”


    白澤歡快的圍著他蹦躂,似乎也在為他高興。


    酒足飯飽,林安顏終於站起身,麵向山壁,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屏氣凝神,盡可能的感受著周圍空氣的每一絲波動,白澤站在一旁,緊張的連呼吸都微弱了許多。


    慢慢的,林安顏周身的空氣開始出現了一絲波動,那波紋從一開始的轉瞬即逝,到最後變成了肉眼可見。


    隻見一陣微風徐徐吹起,林安顏借著那陣風,雙腳緩緩離開了地麵。


    他此刻終於明白,什麽是真正的“骨肉都融”。


    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任何“自我”的存在,隻覺得自己仿佛融入了這陣風,融入了這座山,融入了整個自然。


    萬事萬物此刻仿佛都化為了虛無,而林安顏又感覺自己仿佛就是萬事萬物。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飄離地麵數丈,原本身形巨大的小白,現在在他眼中仿佛鄰家的一隻小狗一般。


    林安顏驚喜的看著自己的雙腳,不由得振臂高呼道:“我成功了!我能出去了!小爺要出去了!”


    說完,林安顏聚氣凝神,死死盯著上方的崖壁,快速飛了上去。


    突然間,林安顏感覺自己體內的內力又開始了躁動,兩股內力似乎衝破了束縛,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林安顏萬萬沒想到這一刻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他根本無法反應。


    “大哥,就差一點啊,要犯病你也等我上去了在犯病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山崖,忍著五髒六腑被攪打的疼痛,咬著牙努力向上衝。


    林安顏隻覺得體力在飛速的流逝,視線也越來越模糊,頭腦更是因為疼痛無法思考。


    他伸出手,想要努力夠到最後那一點點距離,卻突然一腳踩空,整個人如同脫了線的風箏一般,徑直跌落了下去。


    林安顏頭腦一片空白,不甘心的閉上了眼。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什麽東西拽住,他抬頭看去,卻見李播一手抓著岩壁,一手緊緊的攥住了他的手臂,整個人如同被掛在山間一樣。


    李播大喝一聲,拽著林安顏的手臂突然發力,直接將他甩上了山崖。


    下一秒,李播爬上來,有些憤怒的說道:“老夫當年都練了半年才將將能飛行幾丈高,你小子竟然妄想著不到一個月就能掌握禦風之法?”


    林安顏感激的看著眼前的黑衣老人,本想解釋什麽,卻一開口就感覺嗓子一股腥甜,然後一口血噴出,直直暈了過去。


    林安顏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小院裏。


    他艱難的爬起身,剛想動一動,卻聽到一陣蒼老的聲音傳來。


    “想死你就繼續動,多動幾下,大羅金仙再世也救不了你了。”


    林安顏抬頭看去,隻見李播正坐在一把簡陋的搖椅之上,一臉冷漠的看著自己。


    而李播身旁,竟然站著一個容貌俏麗的姑娘。


    “瑩瑩?你怎麽在這?”


    葉瑩瑩有些害羞的低著頭說道:“林哥,山神老爺爺讓我來給你們送飯。”


    此時林安顏才想起,早上在山縫中,有個精美的食盒,他本以為那是老人的手藝,如今看來是葉瑩瑩送上山來的。


    林安顏掙紮著站起身,頭也不回的朝院外走去。


    “你小子沒聽到我的話嗎?再走幾步你就真死了。”


    “我得回去。”


    老人有些意外的問道:“回哪?京北城?”


    林安顏搖搖頭道:“回那斷崖,小白還在下麵,我得救它上來。”


    聽到這話,老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林安顏啊林安顏,你小子是不是傻?小白是神獸,它想上來它早上來了,它就是不放心你才一直留在那斷崖下陪你而已。你放心吧,小白現在應該正在山裏自己找吃的呢。”


    說著,林安顏聽到後山傳來一陣雷鳴般的呼嘯聲,驚得滿山林的鳥兒都飛了出來。


    林安顏看了後山一眼,終於安心的坐倒在了地上。


    葉瑩瑩見狀趕忙上來扶住林安顏,卻見老人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說道:“行了瑩瑩,你不用管他,他都一個月沒洗澡了,臭氣熏天的,離他遠點。”


    林安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確實一股十分難聞的味道,難怪剛剛老人坐的離自己那麽遠。


    然而葉瑩瑩卻隻是猶豫了一下,就一把甩開李播的手,小跑到林安顏麵前,掏出貼身的手帕為他擦拭頭頂不停冒出的虛汗。


    林安顏感激的看了一眼這心地善良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那手帕,獨自爬到稍遠處自己擦拭了起來。


    “李老前輩,你說我動一動就要死是什麽意思?”


    李播並沒有回答林安顏的問題,而是向前弓了弓身子,那如鷹般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林安顏。


    “小子,老夫問你,你體內為何有兩股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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