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安顏遠離京北城已是三年有餘,如今他剛準備回去,就聽到京北城裏出事了的消息,自然立馬提起了興趣來。


    他也顧不得許多,一屁股坐在了那群腳商之中,好奇問道:“各位大哥,京北城出啥事了啊?”


    那群腳商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警覺的盯著林安顏。


    林安顏自知突然的冒失行為有些失禮,趕忙招呼道:“小二,再上一斤醬肉!”


    這群腳商本就是行走在山間村頭,靠著倒買倒賣賺些辛苦錢的人,如今看到這位陌生公子竟然出手如此大方,也都瞬間笑開了花。


    為首的一位粗獷漢子舉起一杯茶敬了林安顏一碗,而後開口說道:“既然公子好奇,我就講給你聽聽也無妨,不過我也是道聽途說,公子隻當是個故事就好。”


    眼見林安顏點頭,那漢子潤了潤嗓子,開口說道:“我聽說啊,京北城裏有個大戶人家被逮捕了,而且犯是叛國罪,不久之後就要殺頭了!”


    林安顏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


    叛國罪這個罪名曾經很常見,在那個三國爭霸的年代,經常有各種內奸細作被揪出來安上這麽個罪名。


    不過要知道如今天下盡數歸於大梁,就算西蜀躲進了巴蜀之地還未徹底消滅,但他們也幾乎是被堵在蜀地之中無法逃出,這種情況下竟還有人犯下叛國之罪,就算有心應該也沒地方給他叛啊。


    那腳商看出了林安顏心中的疑惑,點點頭解釋道:“聽說啊,那戶人家聯係上了北齊餘孽,意圖起兵造反呢。”


    北齊餘孽?


    聽到這四個字,林安顏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那女子的臉龐,自從三年前太白山一別,他再也沒見過她,也再沒聽到過關於鐵齊門的任何事,也不知她如今過的怎樣了。


    腳商大哥沒看到林安顏的失神,自顧自的講道:“聽說啊那家人有高手護院,朝廷為了逮捕他們,連鎮南軍都出動了!所有京北城的百姓都看到了,那天夜裏啊,一條水龍直接從那戶人家的庭院裏鑽了出來,水龍足足有十幾丈高,一口就噴退了三千鎮南軍!”


    那漢子越說也越興奮,說道高潮處手舞足蹈,仿佛他就在當場親眼目睹了一切一般。


    林安顏喝著茶吃著肉,隻當聽書似的聽完了整個故事,終於找到一個漢子說話間的空隙,問出了他最感興趣的問題。


    “大哥,你可知道這戶人家到底姓甚名誰啊?”


    那粗獷漢子聽言一頓,麵容當場有些紅潤,眼神閃躲間,那種不好意思的神情顯露無疑。


    他猶豫半晌,還是開口說道:“實不相瞞,我也是聽我一個在京北城做生意的堂弟說的,他沒講那麽仔細,我也就不知道了。”


    林安顏笑著點了點頭示意無妨,然後站起身替這群腳商結了賬,拿上行囊和赤霞轉身離開了茶館。


    其實他剛剛聽到一半就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那腳商所講的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甚至還有什麽水龍,若是簡單的控水之術,如今林安顏也能做到,可十幾丈高的水龍,一口噴退三千鎮南軍,恐怕就是李播親自出馬也不過如此了。


    他隻當花些小錢聽了個江湖趣聞,並未多想,而是繼續沿著小路朝京北城進發。


    因為在那街邊茶館耽誤了不少時間,林安顏算錯了行程,眼看太陽快要落山,周圍卻還是一片荒郊野嶺,林安顏有些無奈,隻好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在山間湊合一晚。


    天色慢慢暗下,一片火燒般的紅雲飄在天上,林安顏估計了一下,恐怕今夜會有一場大雨。


    他順著小溪一路行走,終於在太陽快要落山時,找到了一處已經廢棄的山間小廟。


    小廟門前立著兩尊石獅,風雨飄搖不知多少年,其中一尊的眼睛都已經磨平,而另一尊更慘,石墩已是碎了一角,整個石獅子斜側著倒在地上。


    林安顏走到廟門前,破落的木門隻剩半扇,蛛網掛在門上,似乎在攔住他進去的路。


    廟門兩側立有兩根木梁,紅色的梁上用金粉寫了一副對聯,如今金粉已經被風吹散的差不多了,隻能靠著猜測隱約讀出對聯的內容。


    上聯道:一覺睡西天,誰知夢裏乾坤大。


    下聯道:隻身眠淨土,隻道其中日月長。


    林安顏湊上前摸了摸,隻覺得那梁木所用之材十分厚實,看樣子這裏以前也該是個香火鼎盛的地方了。


    林安顏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一路走來,他已經見過不少類似的地方了,一處兩處,以前皆是人來人往的熱鬧地方,可隨著二十四年前的那場大戰,一切都消逝了。


    他站在門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倒不是他心中真的相信有什麽滿天神佛,但既然是要借宿此地,總歸要行該行的禮。


    入夜,隨著一陣轟鳴雷聲,大雨傾盆而下。


    林安顏隻身坐在小廟的角落中,點起篝火,用樹枝插起兩尾鯽魚架在火上,慢慢的烤著。


    魚是沿著小溪尋路時隨手捕的,樹枝是撿來的,火是用內力點著幹柴燃起來的。


    要是放在三年前,這一切林安顏都不可能做到,可如今,他仿佛就是一個從小在山裏長大的孩子,麵對著這種情況,淡定且從容。


    冬天的鯽魚遠遠算不上肥美,但隨著火焰的燃燒,魚皮逐漸焦黃,幾滴油花還是順著樹枝滴下。


    眼看烤的差不多了,林安顏拿起一條,大口咬下。


    魚肉幹澀,河魚特有的那種土腥味衝鼻而來,嚼在口中味同爵蠟,魚皮雖然烤的恰到火候,金黃酥脆,但卻也是一點味道沒有。


    林安顏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喜歡美食,作為大梁第一商林家的長子,他從小花在吃食上的銀錢多到難以估量。


    可越是這樣,他卻越對吃的沒有什麽講究,因為在他看來,食物不過是用來填飽肚子的,而美食更像是一種字畫瓷器一般,是需要用心去品味的,於他而言,這兩者雖然都是進嘴下肚,但卻有著本質的區別。


    他在京北城中見過太多的官宦子弟,每天大魚大肉,非山珍海味不食,有一個算一個,人人都是一副老饕模樣。


    可在他眼中,這些人都是又可笑又虛假的,他們追求的根本不是美食,而是那一盤盤菜背後所彰顯的身份和地位。


    他想起小的時候的一件事。


    林未革喜歡收藏奇石,而在林府的眾多奇石中,有一種特殊的石頭,林未革取名叫“仿石”。


    這種仿石石如其名,都是一塊塊長的很想其他東西的石頭,而其中就有幾塊,長的天生的好像肉一樣。


    其中最貴的一塊,據說是林未革花了三百兩才買回來的,那塊仿石紅白相間,如同五花肉一般五花三層。


    林安顏彼時調皮,根本不顧這塊石頭到底值多少錢,而是偷偷拿來抹上醬油,做成一塊紅燒肉的模樣,然後端給了一群紈絝子弟。


    他和那群人吹噓,說這塊肉是用一頭從天而降的豬做成的,吃過一口就能成仙。


    現在想想,這種鬼話真的隻有鬼才相信,可是當他說出這盤“紅燒肉”價值千兩的時候,那群紈絝子弟還是爭著搶著要買下來。


    最後,大梁左都禦史的兒子用五千兩買下了那盤肉,然後當這眾人麵一口咬了下去。


    林安顏至今仍然記得那個傻麅子一邊牙都崩掉了滿嘴是血,一邊還含淚笑著說好吃的模樣。


    連肉和石頭都分不清的人,哪裏懂得食物的美妙。


    心裏想著,林安顏吃著毫無滋味的烤魚,臉上不由得笑了出來,他望著火堆怔怔出神,心中第一次突然感覺,家裏的那些石頭似乎真的很好看。


    “師妹,那裏有間廟,咱們先進去避避雨吧。”


    正當林安顏思緒萬千之時,他卻聽到了廟外傳來一陣男子說話的聲音。


    外麵大雨夾雜著雷聲,這男子的聲音傳到廟裏來時已是極其微弱,但修行之後的林安顏五感驚人,縱然這聲音如蚊蠅一般,但他依然聽了個清楚。


    林安顏皺了皺眉,隻覺得那男子的聲音似乎格外耳熟,卻一時間怎麽也想不起到底在哪聽到過。


    林安顏下意識的一腳踩滅了火堆,一個閃身潛進了黑暗之中。


    借著外麵的雷電閃光,隻見一男一女兩個人走進了這間破廟,光線太過昏暗,林安顏也看不清兩人的麵孔,隻覺得身影熟悉,似乎在哪見過。


    那兩人似乎淋了一場大雨,全身滴水,一路走來地麵全都是濕的,兩人在廟中駐足站立了一會,地上便是一汪小水窪。


    男子四處看了看,與身旁的女子說道:“師妹,我去角落裏找找有沒有什麽能生火的東西。”


    說完,男子自顧自的朝著小廟角落走去。


    林安顏躲在暗處看到這一幕,心中暗叫一聲糟糕。他剛剛躲藏的匆忙,隻是踩滅了火堆,不曾收拾地麵,如今地上仍然留有焦炭和半尾鯽魚,而且好巧不巧的是,那男子竟然直接朝那個地方走了過去。


    如今不知這對男女來曆,雖然八成隻是路過,但那熟悉的聲音還是讓林安顏心中萬分警惕,眼見男子就要發現剛剛生火的痕跡,林安顏心一橫,幹脆踏出一步,打算先發製人。


    他隨手撿起地上一顆石子,瞄準了男子的背影,運氣在手,直接擲了出去。


    隨著他手臂的擺動,石子朝著那男人的玉枕穴直直飛去,林安顏雖然隻用了三成功力,但玉枕穴是人體大穴,被他這麽一打,就算男人壯如牛馬也該暈倒,更何況他如今有高深內力加持,根本不怕失手。


    然而就在石子將要擊中的瞬間,林安顏親眼看到男子消失在了原地。


    林安顏心中一驚,暗叫一聲不好,於此同時直接一拳朝身後打出,然而一切為時已晚,隻見剛剛還在遠處角落的男子隻一個瞬間就竄到了林安顏身後,直接一掌將林安顏打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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