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
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
若說山勢之雄奇高險者，華夏諸峰。還無一有比得上西川劍門出雲峰者。
湍聲洶洶轉絕壑，雪氣凜凜隨陰風。
懸流千丈忽當眼，芥蒂一洗平生胸。
西川乃是盆地，地勢低而百轉回折，在華夏之西南。而劍門的幾座巨峰，像是在西川這一口碩大的碗口之上插了數把尖刀。
噫籲嚱！
危乎高哉！
循路登絕頂，荒草靡靡，山高風冽——
草上結霜高寸許，而太初、出雲兩山回映，琪花玉樹，玲瓏彌望，好一片自在逍遙之境！
山腳下，成千上萬的芳華爭奇鬥豔，樹高葉深，比之山下的闊葉，山上葉子尖尖的，蓋為高寒所勒限製耳。
溯山溪北上，兩崖峭石夾立，那巍峨的石壁，仿佛馬上要傾瀉而下。高峰之上，樹巔飛瀑紛紛，若銀河灑落九天，又似垂天之雲。
這一日，曆經兩萬餘載，依舊在修界長青的西川劍門，迎來了一位“貴客”。
“人來了？”
“來了。”
“好生招待，別缺了禮數。”
“是！”
長眉若柳，身如玉樹，額頭一朵蓮紋甚是耀眼，細長的劍眉入鬢，淡青色的長發中夾雜著幾縷銀絲。
這個看上去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肌膚白皙的有些蒼白，有一股子遮掩不住的書卷氣。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仿佛世外謫仙人。
儒雅。
任誰見了，第一反應都是如此。
他是青蓮雪，西川劍仙青蓮雪。
比起劍聖之名，他更喜歡別人稱呼他年輕時的名號。別看他模樣隻有三十許，實際上已經五百多歲了。
自青蓮雪突破元嬰境界之後，西川劍門執劍人的位置就被他穩穩當當坐了兩百年。
有劍聖一人，可抵百萬雄兵。
劍門在華夏修真界是個特殊的存在，它招收弟子的方式不同，尋常門派如靈溪派，一般隻招收適齡學子。而劍門則不拘一格，不論是三五歲的小童兒、還是三四十歲的散修，甚至是七八十歲的凡人老朽，隻要對劍道有獨到的見解，就可以被劍門奉為座上賓。
而且劍門不教授功法，隻傳授劍意，無論你修習的是小五行法訣，還是佛息吐納，抑或是蠻修功法，隻要能執劍，一樣可以入劍門修行。
劍門所追求的，是極致的劍道。
在這裏，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修士。
出雲峰下，常有個矮胖頭陀拿著一把數丈長、兩尺寬的“燒火棍”舞得虎虎生風——那就是他的劍。
鹿角溪旁，千百把飛劍回旋往複，像是大海中聚集的魚群。
以木為劍者、以石為劍者、以花草蟲魚為劍者亦有——
“哈哈哈哈哈——”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出雲峰下傳來，隻見那人虎背熊腰，豹頭環眼，一身大紅色的長袍，光著頭頂，腰間係著一條烏黑的長帶。
這人身材極其高大，身邊的數名劍門弟子發髻梳的高高的，也隻能及得上他的肩膀——這彪形大漢看上去得有一丈高了。
“久聞華夏劍門，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不拘一格、有教無類，今日一觀，果然名不虛傳。”
“蠻主謬讚了，倒是蠻主離我劍門千百萬裏，居然了解得如此細致，實在是愧不敢當。”
“哈哈哈，哪裏哪裏，我對華夏劍門傾慕已久，此次前來正是要一觀劍修之風範，一路行來，當真是收益頗多——”
“不敢不敢——”
這位領頭的迎賓弟子名叫李鳴珂，入派一百餘年結丹，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人物。但因為修習功法的緣故，幾十年前突破劍掌之時走火入魔。
靈道通裏陰郤邃，神門少府少衝尋。手臂上兩條經脈盡廢，若不是青蓮雪斷其障氣，李鳴珂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雖然保住了一命，但李鳴珂再也不能用劍。
但畢竟在劍門修行多年，李鳴珂於執劍與禦劍流派之上另辟蹊徑，一雙劍掌天下無雙，所以雖然修為不得寸進，李鳴珂仍然做了劍門的一洞之主。
“李道友，此次我來是有要事要見青蓮劍仙，不知能否與劍仙一晤？”
李鳴珂心中誹腹不已，這蠻子果然功課做了不少，不僅口中算是華夏修真界的“官話”，而且連禮數也絲毫不差。尤其是“劍仙”的稱呼，說明他對劍門了解不淺。
如果不是這一身北方蠻修的打扮和一丈高的雄姿，憑借一口儒雅的談吐，外人見了還以為是哪一家的世家公子，而不是名震北域的羅刹庫布蠻主。
羅刹國在華夏修真界以北，土地廣袤，曾有修士冒險深入羅刹，一路向北，禦空十年才到達極寒之地。至此華夏修士方知羅刹之廣袤——縱橫千萬裏，絕不亞於華夏之大。
從上古時代開始，華夏與羅刹就一直是對頭，前有五蠻侵遼，吞並百萬裏；後有北胡掠秦，屠殺數萬修。可以說兩國是世世代代的仇讎，而且多次交鋒，華夏修真界總是吃虧的一方。
直到秦帝一統華夏。
秦帝以眇眇之身，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製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北擊要害之處，西下大宛之城，東征扶桑諸島。乃使麾下雄獅百萬，卻匈蠻七百萬裏。百蠻大國，四十多位蠻主被殺，上千金丹大蠻戰死，元氣大傷。
羅刹不敢南下而牧馬，北狄不敢彎弓而報怨。
秦帝既沒，餘威震於殊俗。
整整千載，羅刹國不敢往華夏修真界派遣一兵一卒。
直到中古時羅刹國恢複了元氣，趁著華夏內亂，才又將遼洲以北的數十萬裏土地給悄悄占據……
羅刹國與華夏修真界的勢力體係不同，華夏十二洲是大派林立，各自為戰，除了名義上的供奉之外，各個門派之間誰也指揮不動誰。但羅刹國的十二個蠻區卻不同，每個蠻區都有一位蠻主，雖然內部一樣攻伐不斷，但等階更為明顯，蠻修必須無條件的服從蠻主的命令。
羅刹國的修行體係也是大同小異，最低的祭司，然後是執事，然後是大蠻，最高的是蠻主。當然這個分別對應著華夏的煉氣到元嬰四個境界，但是這個執事與門派的“執事”不同，靈溪派的禮堂執事隻是一個職位罷了。
羅刹國共百位蠻主，相當於元嬰中期以上的實力，而十二位大蠻主才是羅刹國真正的統治者，每一位都修為通天，又稱為十二使徒，與元嬰後期境界的修士相應。
當然在上古之時，蠻修不止蠻主這一級，再往上還有至公宗長統領十二蠻主，至公宗長相當於化神期修士，但是上古之後乾坤倒置，不僅華夏修真界再無修真高手，連羅刹國的大蠻之中也再未出現一位至公宗長。
眼前的這位蠻修，就是統治西涼北部百萬裏領土的羅刹大蠻主，也不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讓這位身份尊貴的使徒橫跨千萬裏之遙，獨自一人來到了西川劍門。
劍門得到庫布蠻主要來的消息時，如臨大敵——這可是能決定一洲戰事的大蠻，即使多麽尊貴的禮遇都不為過。
所以庫布一入川，就有數位元嬰境界的劍門宿老前去迎接，到了劍門之後，還讓嫻於辭令的李鳴珂接待。
李鳴珂笑道:“以庫布蠻主的尊貴地位，想見劍仙他老人家，那自無不可，青蓮劍仙如今在出雲峰仙人洞，片刻之後定能與蠻主一會。”
“那就勞煩李道友指路了。”
“您太客氣了——”
危崖千仞，上突下嵌，泉從岩頂墮下。
出雲峰高達數百丈，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出雲峰上並無石梯，無處落腳，尋常築基修士禦劍升空也到不了山頂，而且越到高處，靈氣稀薄，非金丹修士不能至。
所以出雲峰上的弟子石室根本不需要安排，能在哪裏居住，就證明了多強的實力。
“庫布蠻主，這就是出雲峰了。”
“危峰兀立，高不可攀，這山當真是好氣魄！”
庫布仰望高峰，不由得讚了一句。
突然，庫布身形一頓，不過馬上就神態如常，有說有笑。
“有貴客來訪，青蓮雪有失遠迎，在此向庫布蠻主賠罪了——”
隻聽見一陣清朗之聲從孤峰之上傳來，仿佛這清冽的泉水拍打在耳膜上，不失儒雅，如沐春風。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庫布雙眼微眯，隻見出雲峰山頂落下來一個小點，起初隻有米粒大小，遠遠的看不清楚，片刻之後越來越大，一晃眼停在了眾人麵前。
“見過掌劍人！”
李鳴珂帶著幾位劍門弟子躬身行禮。
白衣飄飄，一塵不染。
劍仙青蓮雪！
庫布蠻主心頭微震，在尋常修士看來，青蓮雪隻不過是禦空飛行而來。但庫布隱隱能感受到，青蓮雪分明是用了移形換影的身法，而且毫無痕跡，如果不是自己大蠻主的修為，還真看不出來。
而且那句彬彬有禮的賠罪明擺著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千百丈外傳音無損，說明這一片地域完全在其靈識籠罩之下。
元嬰境界可以靈識化形交流，但青蓮雪卻沒有這樣做，而是耍了一手“千裏傳音”，這說明他的靈識起碼能夠在方圓千丈之內完全掌控。
沒錯，完全掌控——千丈之內，皆為我領域。
蠻修功法因為偏重於煉體，這種“千裏傳音”的花招，庫布可使不出來。
“登峰造極者，聽解寒衣青蓮雪，龍丘烏傷白寒楓——青蓮劍仙果然名不虛傳。”
庫布蠻主微微朝青蓮雪行了一禮，笑嗬嗬道。
青蓮雪溫和道:“不敢當，蠻主謬讚了，這都是一些無聊之人所安排的虛名罷了。”
這兩句話在兩百多年前流傳甚廣，說的是華夏修真界當今戰力最強的六人。
聽解寒衣青蓮雪，指的是劍魔解聽安、昆侖寒衣調、西川掌劍人青蓮雪；龍丘烏傷白寒楓，說的是古越龍丘之主、南海散修李烏傷，白家家主白寒楓。
雖然六人隻有一位是元嬰後期修為，甚至解聽安僅僅是金丹巔峰修為，但是他們六個隨便一個，都是讓尋常元嬰修士聞之色變的存在。
“此處並非說話之地，還請庫布蠻主隨我登峰，去仙人洞一聚如何？”
“哈哈哈，客隨主便，那就勞煩青蓮劍仙了。”
“不敢當。”
青蓮雪彬彬有禮的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庫布也不客氣，微微點頭，大踏步向前。在李鳴珂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庫布蠻主縱身一躍，居然生生拔高了數十丈。手中骨杖朝山石微微一點，又騰空而起，三兩下就登上了出雲峰頂。
青蓮雪還是一副古井無波的表情，但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庫布那一番動作，根本沒有絲毫靈氣波動，說明他是全憑肉身登上的出雲峰——連金丹修士飛上出雲峰都要頗費一番氣力，可見庫布這肉身得多麽強橫。
兩個天下最頂級的高手，甫一見麵，就明裏暗裏較上了勁兒。
你有移形換影，我有強橫肉身；你有千裏傳音皆領域，我有不死不滅金剛軀。
仙人洞隱藏在出雲峰飛瀑之後，洞內一塵不染，整個洞體都是千年寒玉打造，中心有靈眼，源源不斷的靈液從裏麵冒出來——隻這一汪靈泉就抵得上尋常大派的洞天福地。
“好地方啊，若是羅刹也有這等洞府，我願拿十萬裏領地來換——”
庫布一點也沒有作為大蠻主的架子，到了仙人洞後就東瞧瞧西望望，像是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
青蓮雪說的是實情，華夏修真界雖然風光，實際上修行資源並不多。華夏與羅刹的勢力體係，也從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兩國的修士特性。
就地域而言，兩國差距不大，但人口而言，華夏修真界卻是羅刹國的十倍以上。這就導致了，即使是同等數量的修行資源，也不夠供養華夏修真界培養出比例龐大的修士。
而且華夏門戶之見甚嚴，不肯放過任何一點資源，九成的靈石礦脈都把持在世家大族手中，甚至連羅刹國感到荒謬的洞天福地，都能作為門派獎勵——沒辦法，華夏低階修士太多，僧多粥少，僅有的一點資源還被門派當成寶貝傳了一代又一代，就是不舍的用。
羅刹國不用靈石。
並非靈石不好，而且羅刹國靈石礦脈太少了。
也許有人會說前後矛盾，實際上確實如此，羅刹國更多的，是靈泉。
你能想象在隨便在地下挖一鋤頭都能鑿出靈液的場景嗎？
你能想象羅刹蠻修拿著不經提煉的靈液直接灌進嘴裏當水喝的場麵麽？
羅刹國雖然沒有靈石礦，可是靈液多啊。
這種特殊的修行資源決定了羅刹蠻修功法的特殊性——如果不煉體，根本經受不住駁雜不純的靈氣衝擊經脈的暴虐之力。
即使是把羽化峰靈液當水喝的趙蹠，喝一口羅刹靈液也會吃不消——兩者就好像高度白酒與純酒精的區別。
所以羅刹蠻修不擅運轉靈息，而是保留了上古時期的煉體之法，饒是如此，這種駁雜不純的靈液也不是一般肉體吃得消的，所以蠻修的壽命普遍比華夏修士要短。同樣是元嬰期，庫布已經活了七百歲，可能隻剩下幾百年好活，可青蓮雪雖然隻是元嬰中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千年之後還能在劍門發光發熱。
而且常年用靈液修煉，使得蠻修精神亢奮，脾氣暴躁，走火入魔的情況數不勝數。
強大，就要有強大的代價。
所以，一邊是低階修士上天無門，占據了九成數量的華夏修真界；一邊是壽命略短，金丹滿地走，富含侵略性的羅刹國。
兩國的頂階戰力差距不大，華夏修真界的元嬰修士也有數百，但是作為中堅力量的金丹修士卻遠遠不如了。
羅刹國金丹大蠻少說有數十萬之眾，而華夏可能隻有幾萬，以汶陽府為例，整個汶陽府總共才不到百位金丹大修，齊洲一共才十幾個府，這樣算來，差距十分明顯。
庫布談天說地，就是不談正事，繞來繞去，即使青蓮雪這樣好涵養的人也不耐煩了。
你說你一個堪比元嬰後期的大蠻主，怎麽這麽嘮叨？來這兒是為了跟我嘮嗑的？
等庫布終於說完自己的一次奇遇經曆後，青蓮雪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庫布蠻主，不知您百忙之中抽身前往我劍門，到底是為何事？”
庫布哈哈一笑，正色道:“青蓮劍仙，我這次來是要給您送一份大禮，我為了想讓你發財，想到頭發都白了。”
青蓮雪聽完，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幽默的？
庫布大蠻主，你有頭發嗎？
饒是幾百年的養氣功夫，青蓮雪的臉色也不由得發黑了，緩緩道:“庫布蠻主，您這是何意？”
庫布笑道:“實不相瞞，我這次來華夏，是為了給你們劍門指一條財路，一條讓劍門成取代道宮的擰路，一條讓你青蓮劍仙成為華夏第一人、統領萬修的榮耀之路！”
庫布的聲音十分具有蠱惑性，說到“華夏第一人”的字眼時，青蓮雪的心髒都“突”得跳了一下。
“哦？”
青蓮雪臉色微變，冷冷道:“不知庫布蠻主有何高見？”
庫布向前一步，鄭重其事的說道:“敢問執劍人，華夏劍門一直屈居道宮之下，難道執劍人就沒有更進一步的野心？”
此時庫布對青蓮雪的稱呼悄然從“青蓮劍仙”改成了“執劍人”，特意點明了他的在劍門的身份。
見青蓮雪無動於衷，庫布也不氣餒，繼續道:“世人皆言願為劍魔解聽安之走狗，俯首係頸，任其驅馳；反觀西川劍聖青蓮雪，竟無人供奉，本蠻主真是替青蓮劍仙感到頗為不值，要我說，青蓮劍仙的實力遠在那劍魔之上，劍魔解聽安不過是避世的跳梁小醜……”
還沒等庫布說完，青蓮雪打斷道:“還請蠻主慎言！解師弟我向來佩服的緊，倘若蠻主再出言辱及解師弟，青蓮雪可就不客氣了。”
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青蓮雪好像真的為解聽安感到不忿。
隻見庫布訕訕道:“是我唐突了，庫布向您賠罪，還請青蓮劍仙不要放在心上。”
心中卻誹腹不已:別人隻當你青蓮雪是謙謙君子，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
作為西川執劍人、元嬰境界的大修，被一個區區金丹修為的師弟壓在下麵，這滋味恐怕不太好受吧？
你是為了辱及解聽安發怒呢，還是為了辱及自己發怒？
庫布心裏清楚的很。
“不過，本蠻主幫助執劍人更強一步之心，日月可鑒，不知執劍人有沒有興趣聽我一言？”
“但說無妨。”
……
出雲峰外，李鳴珂帶著幾位弟子恭敬的侯在鹿角溪旁——等庫布和青蓮雪談完了之後，李鳴珂還要親自把庫布送出西川，才算完成門派交給他的任務。
突然，出雲峰頂部靈光大放，李鳴珂心頭一震，莫非是——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傳來，一個身高一丈的光頭大漢手持骨杖，咆哮道:“久聞青蓮劍仙當世無雙，不知是否名副其實？”
聲震四野，整個劍門都聽得清清楚楚。
“噌噌噌——”
出雲峰上，上千劍門弟子的佩劍一齊出鞘，浩浩蕩蕩圍著出雲峰盤旋。
“正要領教庫布大蠻主的高招！”
無風自立，一襲白衣的青蓮雪飄然而至，正迎上庫布大蠻主淩厲的目光。
“是執劍人！”
“見過執劍人！”
上千弟子一齊俯身，聲勢浩大，氣震山崗。
李鳴珂驚疑不定，剛剛還談的好好的，一副多年老友的模樣，這兩位怎麽忽然要打起來？
這是談崩了？
出雲峰的動靜不小，一時之間，劍門弟子盡皆出山，源源不斷的匯集於此，數千把飛劍相互頡頏，煞是好看。
“青蓮雪，你不是要讓這群雜魚來幫你掠陣吧？我的骨杖可不長眼，若是傷了你劍門的寶貝弟子……”
青蓮雪雲淡風輕道:“劍門弟子退下，於淩霄峰後觀戰，讓我會會這位羅刹大蠻主。”
“是！”
數千名弟子一齊聽令，浩浩蕩蕩飛向淩霄峰。
青蓮雪手一抬，也不見有別的動作，一道銀光便出現在他的手掌裏。
青蓮雪右手高舉，劍氣衝天，仿佛要把這蒼莽蔚藍給撕裂。
太初劍！
庫布戲謔道:“久聞青蓮劍仙，一動風雷起，百年前就已經達到人劍合一之境，草木飛葉皆可為劍，既然人劍合一，為何也需要這等身外利器？”
青蓮雪不答，劍氣衝霄漢，氣勢到達了頂點，但胸中卻含著一口老血。
這個老混蛋，破我道心。
青蓮雪笑道:“蠻主說笑了，誰不知道羅刹國地方億萬裏，靈眼洞泉無數，此猶文軒之與敝輿也；華夏資源貧乏，小小一座靈石礦脈就能爭的頭破血流，而羅刹遍地靈液，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蠻主可不要妄自菲薄了。”
“哈哈哈——”
“謊言”被戳穿之後，庫布也不尷尬，隻是滔滔不絕的誇讚劍門之盛。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阿諛奉承之徒，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東征西討，殺人如屠狗，頃刻間滅一國的羅刹大蠻主。
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
若說山勢之雄奇高險者，華夏諸峰。還無一有比得上西川劍門出雲峰者。
湍聲洶洶轉絕壑，雪氣凜凜隨陰風。
懸流千丈忽當眼，芥蒂一洗平生胸。
西川乃是盆地，地勢低而百轉回折，在華夏之西南。而劍門的幾座巨峰，像是在西川這一口碩大的碗口之上插了數把尖刀。
噫籲嚱！
危乎高哉！
循路登絕頂，荒草靡靡，山高風冽——
草上結霜高寸許，而太初、出雲兩山回映，琪花玉樹，玲瓏彌望，好一片自在逍遙之境！
山腳下，成千上萬的芳華爭奇鬥豔，樹高葉深，比之山下的闊葉，山上葉子尖尖的，蓋為高寒所勒限製耳。
溯山溪北上，兩崖峭石夾立，那巍峨的石壁，仿佛馬上要傾瀉而下。高峰之上，樹巔飛瀑紛紛，若銀河灑落九天，又似垂天之雲。
這一日，曆經兩萬餘載，依舊在修界長青的西川劍門，迎來了一位“貴客”。
“人來了？”
“來了。”
“好生招待，別缺了禮數。”
“是！”
長眉若柳，身如玉樹，額頭一朵蓮紋甚是耀眼，細長的劍眉入鬢，淡青色的長發中夾雜著幾縷銀絲。
這個看上去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肌膚白皙的有些蒼白，有一股子遮掩不住的書卷氣。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仿佛世外謫仙人。
儒雅。
任誰見了，第一反應都是如此。
他是青蓮雪，西川劍仙青蓮雪。
比起劍聖之名，他更喜歡別人稱呼他年輕時的名號。別看他模樣隻有三十許，實際上已經五百多歲了。
自青蓮雪突破元嬰境界之後，西川劍門執劍人的位置就被他穩穩當當坐了兩百年。
有劍聖一人，可抵百萬雄兵。
劍門在華夏修真界是個特殊的存在，它招收弟子的方式不同，尋常門派如靈溪派，一般隻招收適齡學子。而劍門則不拘一格，不論是三五歲的小童兒、還是三四十歲的散修，甚至是七八十歲的凡人老朽，隻要對劍道有獨到的見解，就可以被劍門奉為座上賓。
而且劍門不教授功法，隻傳授劍意，無論你修習的是小五行法訣，還是佛息吐納，抑或是蠻修功法，隻要能執劍，一樣可以入劍門修行。
劍門所追求的，是極致的劍道。
在這裏，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修士。
出雲峰下，常有個矮胖頭陀拿著一把數丈長、兩尺寬的“燒火棍”舞得虎虎生風——那就是他的劍。
鹿角溪旁，千百把飛劍回旋往複，像是大海中聚集的魚群。
以木為劍者、以石為劍者、以花草蟲魚為劍者亦有——
“哈哈哈哈哈——”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出雲峰下傳來，隻見那人虎背熊腰，豹頭環眼，一身大紅色的長袍，光著頭頂，腰間係著一條烏黑的長帶。
這人身材極其高大，身邊的數名劍門弟子發髻梳的高高的，也隻能及得上他的肩膀——這彪形大漢看上去得有一丈高了。
“久聞華夏劍門，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不拘一格、有教無類，今日一觀，果然名不虛傳。”
“蠻主謬讚了，倒是蠻主離我劍門千百萬裏，居然了解得如此細致，實在是愧不敢當。”
“哈哈哈，哪裏哪裏，我對華夏劍門傾慕已久，此次前來正是要一觀劍修之風範，一路行來，當真是收益頗多——”
“不敢不敢——”
這位領頭的迎賓弟子名叫李鳴珂，入派一百餘年結丹，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人物。但因為修習功法的緣故，幾十年前突破劍掌之時走火入魔。
靈道通裏陰郤邃，神門少府少衝尋。手臂上兩條經脈盡廢，若不是青蓮雪斷其障氣，李鳴珂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雖然保住了一命，但李鳴珂再也不能用劍。
但畢竟在劍門修行多年，李鳴珂於執劍與禦劍流派之上另辟蹊徑，一雙劍掌天下無雙，所以雖然修為不得寸進，李鳴珂仍然做了劍門的一洞之主。
“李道友，此次我來是有要事要見青蓮劍仙，不知能否與劍仙一晤？”
李鳴珂心中誹腹不已，這蠻子果然功課做了不少，不僅口中算是華夏修真界的“官話”，而且連禮數也絲毫不差。尤其是“劍仙”的稱呼，說明他對劍門了解不淺。
如果不是這一身北方蠻修的打扮和一丈高的雄姿，憑借一口儒雅的談吐，外人見了還以為是哪一家的世家公子，而不是名震北域的羅刹庫布蠻主。
羅刹國在華夏修真界以北，土地廣袤，曾有修士冒險深入羅刹，一路向北，禦空十年才到達極寒之地。至此華夏修士方知羅刹之廣袤——縱橫千萬裏，絕不亞於華夏之大。
從上古時代開始，華夏與羅刹就一直是對頭，前有五蠻侵遼，吞並百萬裏；後有北胡掠秦，屠殺數萬修。可以說兩國是世世代代的仇讎，而且多次交鋒，華夏修真界總是吃虧的一方。
直到秦帝一統華夏。
秦帝以眇眇之身，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製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北擊要害之處，西下大宛之城，東征扶桑諸島。乃使麾下雄獅百萬，卻匈蠻七百萬裏。百蠻大國，四十多位蠻主被殺，上千金丹大蠻戰死，元氣大傷。
羅刹不敢南下而牧馬，北狄不敢彎弓而報怨。
秦帝既沒，餘威震於殊俗。
整整千載，羅刹國不敢往華夏修真界派遣一兵一卒。
直到中古時羅刹國恢複了元氣，趁著華夏內亂，才又將遼洲以北的數十萬裏土地給悄悄占據……
羅刹國與華夏修真界的勢力體係不同，華夏十二洲是大派林立，各自為戰，除了名義上的供奉之外，各個門派之間誰也指揮不動誰。但羅刹國的十二個蠻區卻不同，每個蠻區都有一位蠻主，雖然內部一樣攻伐不斷，但等階更為明顯，蠻修必須無條件的服從蠻主的命令。
羅刹國的修行體係也是大同小異，最低的祭司，然後是執事，然後是大蠻，最高的是蠻主。當然這個分別對應著華夏的煉氣到元嬰四個境界，但是這個執事與門派的“執事”不同，靈溪派的禮堂執事隻是一個職位罷了。
羅刹國共百位蠻主，相當於元嬰中期以上的實力，而十二位大蠻主才是羅刹國真正的統治者，每一位都修為通天，又稱為十二使徒，與元嬰後期境界的修士相應。
當然在上古之時，蠻修不止蠻主這一級，再往上還有至公宗長統領十二蠻主，至公宗長相當於化神期修士，但是上古之後乾坤倒置，不僅華夏修真界再無修真高手，連羅刹國的大蠻之中也再未出現一位至公宗長。
眼前的這位蠻修，就是統治西涼北部百萬裏領土的羅刹大蠻主，也不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讓這位身份尊貴的使徒橫跨千萬裏之遙，獨自一人來到了西川劍門。
劍門得到庫布蠻主要來的消息時，如臨大敵——這可是能決定一洲戰事的大蠻，即使多麽尊貴的禮遇都不為過。
所以庫布一入川，就有數位元嬰境界的劍門宿老前去迎接，到了劍門之後，還讓嫻於辭令的李鳴珂接待。
李鳴珂笑道:“以庫布蠻主的尊貴地位，想見劍仙他老人家，那自無不可，青蓮劍仙如今在出雲峰仙人洞，片刻之後定能與蠻主一會。”
“那就勞煩李道友指路了。”
“您太客氣了——”
危崖千仞，上突下嵌，泉從岩頂墮下。
出雲峰高達數百丈，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出雲峰上並無石梯，無處落腳，尋常築基修士禦劍升空也到不了山頂，而且越到高處，靈氣稀薄，非金丹修士不能至。
所以出雲峰上的弟子石室根本不需要安排，能在哪裏居住，就證明了多強的實力。
“庫布蠻主，這就是出雲峰了。”
“危峰兀立，高不可攀，這山當真是好氣魄！”
庫布仰望高峰，不由得讚了一句。
突然，庫布身形一頓，不過馬上就神態如常，有說有笑。
“有貴客來訪，青蓮雪有失遠迎，在此向庫布蠻主賠罪了——”
隻聽見一陣清朗之聲從孤峰之上傳來，仿佛這清冽的泉水拍打在耳膜上，不失儒雅，如沐春風。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庫布雙眼微眯，隻見出雲峰山頂落下來一個小點，起初隻有米粒大小，遠遠的看不清楚，片刻之後越來越大，一晃眼停在了眾人麵前。
“見過掌劍人！”
李鳴珂帶著幾位劍門弟子躬身行禮。
白衣飄飄，一塵不染。
劍仙青蓮雪！
庫布蠻主心頭微震，在尋常修士看來，青蓮雪隻不過是禦空飛行而來。但庫布隱隱能感受到，青蓮雪分明是用了移形換影的身法，而且毫無痕跡，如果不是自己大蠻主的修為，還真看不出來。
而且那句彬彬有禮的賠罪明擺著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千百丈外傳音無損，說明這一片地域完全在其靈識籠罩之下。
元嬰境界可以靈識化形交流，但青蓮雪卻沒有這樣做，而是耍了一手“千裏傳音”，這說明他的靈識起碼能夠在方圓千丈之內完全掌控。
沒錯，完全掌控——千丈之內，皆為我領域。
蠻修功法因為偏重於煉體，這種“千裏傳音”的花招，庫布可使不出來。
“登峰造極者，聽解寒衣青蓮雪，龍丘烏傷白寒楓——青蓮劍仙果然名不虛傳。”
庫布蠻主微微朝青蓮雪行了一禮，笑嗬嗬道。
青蓮雪溫和道:“不敢當，蠻主謬讚了，這都是一些無聊之人所安排的虛名罷了。”
這兩句話在兩百多年前流傳甚廣，說的是華夏修真界當今戰力最強的六人。
聽解寒衣青蓮雪，指的是劍魔解聽安、昆侖寒衣調、西川掌劍人青蓮雪；龍丘烏傷白寒楓，說的是古越龍丘之主、南海散修李烏傷，白家家主白寒楓。
雖然六人隻有一位是元嬰後期修為，甚至解聽安僅僅是金丹巔峰修為，但是他們六個隨便一個，都是讓尋常元嬰修士聞之色變的存在。
“此處並非說話之地，還請庫布蠻主隨我登峰，去仙人洞一聚如何？”
“哈哈哈，客隨主便，那就勞煩青蓮劍仙了。”
“不敢當。”
青蓮雪彬彬有禮的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庫布也不客氣，微微點頭，大踏步向前。在李鳴珂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庫布蠻主縱身一躍，居然生生拔高了數十丈。手中骨杖朝山石微微一點，又騰空而起，三兩下就登上了出雲峰頂。
青蓮雪還是一副古井無波的表情，但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庫布那一番動作，根本沒有絲毫靈氣波動，說明他是全憑肉身登上的出雲峰——連金丹修士飛上出雲峰都要頗費一番氣力，可見庫布這肉身得多麽強橫。
兩個天下最頂級的高手，甫一見麵，就明裏暗裏較上了勁兒。
你有移形換影，我有強橫肉身；你有千裏傳音皆領域，我有不死不滅金剛軀。
仙人洞隱藏在出雲峰飛瀑之後，洞內一塵不染，整個洞體都是千年寒玉打造，中心有靈眼，源源不斷的靈液從裏麵冒出來——隻這一汪靈泉就抵得上尋常大派的洞天福地。
“好地方啊，若是羅刹也有這等洞府，我願拿十萬裏領地來換——”
庫布一點也沒有作為大蠻主的架子，到了仙人洞後就東瞧瞧西望望，像是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
青蓮雪說的是實情，華夏修真界雖然風光，實際上修行資源並不多。華夏與羅刹的勢力體係，也從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兩國的修士特性。
就地域而言，兩國差距不大，但人口而言，華夏修真界卻是羅刹國的十倍以上。這就導致了，即使是同等數量的修行資源，也不夠供養華夏修真界培養出比例龐大的修士。
而且華夏門戶之見甚嚴，不肯放過任何一點資源，九成的靈石礦脈都把持在世家大族手中，甚至連羅刹國感到荒謬的洞天福地，都能作為門派獎勵——沒辦法，華夏低階修士太多，僧多粥少，僅有的一點資源還被門派當成寶貝傳了一代又一代，就是不舍的用。
羅刹國不用靈石。
並非靈石不好，而且羅刹國靈石礦脈太少了。
也許有人會說前後矛盾，實際上確實如此，羅刹國更多的，是靈泉。
你能想象在隨便在地下挖一鋤頭都能鑿出靈液的場景嗎？
你能想象羅刹蠻修拿著不經提煉的靈液直接灌進嘴裏當水喝的場麵麽？
羅刹國雖然沒有靈石礦，可是靈液多啊。
這種特殊的修行資源決定了羅刹蠻修功法的特殊性——如果不煉體，根本經受不住駁雜不純的靈氣衝擊經脈的暴虐之力。
即使是把羽化峰靈液當水喝的趙蹠，喝一口羅刹靈液也會吃不消——兩者就好像高度白酒與純酒精的區別。
所以羅刹蠻修不擅運轉靈息，而是保留了上古時期的煉體之法，饒是如此，這種駁雜不純的靈液也不是一般肉體吃得消的，所以蠻修的壽命普遍比華夏修士要短。同樣是元嬰期，庫布已經活了七百歲，可能隻剩下幾百年好活，可青蓮雪雖然隻是元嬰中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千年之後還能在劍門發光發熱。
而且常年用靈液修煉，使得蠻修精神亢奮，脾氣暴躁，走火入魔的情況數不勝數。
強大，就要有強大的代價。
所以，一邊是低階修士上天無門，占據了九成數量的華夏修真界；一邊是壽命略短，金丹滿地走，富含侵略性的羅刹國。
兩國的頂階戰力差距不大，華夏修真界的元嬰修士也有數百，但是作為中堅力量的金丹修士卻遠遠不如了。
羅刹國金丹大蠻少說有數十萬之眾，而華夏可能隻有幾萬，以汶陽府為例，整個汶陽府總共才不到百位金丹大修，齊洲一共才十幾個府，這樣算來，差距十分明顯。
庫布談天說地，就是不談正事，繞來繞去，即使青蓮雪這樣好涵養的人也不耐煩了。
你說你一個堪比元嬰後期的大蠻主，怎麽這麽嘮叨？來這兒是為了跟我嘮嗑的？
等庫布終於說完自己的一次奇遇經曆後，青蓮雪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庫布蠻主，不知您百忙之中抽身前往我劍門，到底是為何事？”
庫布哈哈一笑，正色道:“青蓮劍仙，我這次來是要給您送一份大禮，我為了想讓你發財，想到頭發都白了。”
青蓮雪聽完，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幽默的？
庫布大蠻主，你有頭發嗎？
饒是幾百年的養氣功夫，青蓮雪的臉色也不由得發黑了，緩緩道:“庫布蠻主，您這是何意？”
庫布笑道:“實不相瞞，我這次來華夏，是為了給你們劍門指一條財路，一條讓劍門成取代道宮的擰路，一條讓你青蓮劍仙成為華夏第一人、統領萬修的榮耀之路！”
庫布的聲音十分具有蠱惑性，說到“華夏第一人”的字眼時，青蓮雪的心髒都“突”得跳了一下。
“哦？”
青蓮雪臉色微變，冷冷道:“不知庫布蠻主有何高見？”
庫布向前一步，鄭重其事的說道:“敢問執劍人，華夏劍門一直屈居道宮之下，難道執劍人就沒有更進一步的野心？”
此時庫布對青蓮雪的稱呼悄然從“青蓮劍仙”改成了“執劍人”，特意點明了他的在劍門的身份。
見青蓮雪無動於衷，庫布也不氣餒，繼續道:“世人皆言願為劍魔解聽安之走狗，俯首係頸，任其驅馳；反觀西川劍聖青蓮雪，竟無人供奉，本蠻主真是替青蓮劍仙感到頗為不值，要我說，青蓮劍仙的實力遠在那劍魔之上，劍魔解聽安不過是避世的跳梁小醜……”
還沒等庫布說完，青蓮雪打斷道:“還請蠻主慎言！解師弟我向來佩服的緊，倘若蠻主再出言辱及解師弟，青蓮雪可就不客氣了。”
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青蓮雪好像真的為解聽安感到不忿。
隻見庫布訕訕道:“是我唐突了，庫布向您賠罪，還請青蓮劍仙不要放在心上。”
心中卻誹腹不已:別人隻當你青蓮雪是謙謙君子，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
作為西川執劍人、元嬰境界的大修，被一個區區金丹修為的師弟壓在下麵，這滋味恐怕不太好受吧？
你是為了辱及解聽安發怒呢，還是為了辱及自己發怒？
庫布心裏清楚的很。
“不過，本蠻主幫助執劍人更強一步之心，日月可鑒，不知執劍人有沒有興趣聽我一言？”
“但說無妨。”
……
出雲峰外，李鳴珂帶著幾位弟子恭敬的侯在鹿角溪旁——等庫布和青蓮雪談完了之後，李鳴珂還要親自把庫布送出西川，才算完成門派交給他的任務。
突然，出雲峰頂部靈光大放，李鳴珂心頭一震，莫非是——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傳來，一個身高一丈的光頭大漢手持骨杖，咆哮道:“久聞青蓮劍仙當世無雙，不知是否名副其實？”
聲震四野，整個劍門都聽得清清楚楚。
“噌噌噌——”
出雲峰上，上千劍門弟子的佩劍一齊出鞘，浩浩蕩蕩圍著出雲峰盤旋。
“正要領教庫布大蠻主的高招！”
無風自立，一襲白衣的青蓮雪飄然而至，正迎上庫布大蠻主淩厲的目光。
“是執劍人！”
“見過執劍人！”
上千弟子一齊俯身，聲勢浩大，氣震山崗。
李鳴珂驚疑不定，剛剛還談的好好的，一副多年老友的模樣，這兩位怎麽忽然要打起來？
這是談崩了？
出雲峰的動靜不小，一時之間，劍門弟子盡皆出山，源源不斷的匯集於此，數千把飛劍相互頡頏，煞是好看。
“青蓮雪，你不是要讓這群雜魚來幫你掠陣吧？我的骨杖可不長眼，若是傷了你劍門的寶貝弟子……”
青蓮雪雲淡風輕道:“劍門弟子退下，於淩霄峰後觀戰，讓我會會這位羅刹大蠻主。”
“是！”
數千名弟子一齊聽令，浩浩蕩蕩飛向淩霄峰。
青蓮雪手一抬，也不見有別的動作，一道銀光便出現在他的手掌裏。
青蓮雪右手高舉，劍氣衝天，仿佛要把這蒼莽蔚藍給撕裂。
太初劍！
庫布戲謔道:“久聞青蓮劍仙，一動風雷起，百年前就已經達到人劍合一之境，草木飛葉皆可為劍，既然人劍合一，為何也需要這等身外利器？”
青蓮雪不答，劍氣衝霄漢，氣勢到達了頂點，但胸中卻含著一口老血。
這個老混蛋，破我道心。
青蓮雪笑道:“蠻主說笑了，誰不知道羅刹國地方億萬裏，靈眼洞泉無數，此猶文軒之與敝輿也；華夏資源貧乏，小小一座靈石礦脈就能爭的頭破血流，而羅刹遍地靈液，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蠻主可不要妄自菲薄了。”
“哈哈哈——”
“謊言”被戳穿之後，庫布也不尷尬，隻是滔滔不絕的誇讚劍門之盛。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阿諛奉承之徒，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東征西討，殺人如屠狗，頃刻間滅一國的羅刹大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