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升,小院裏的朝露很快便了無痕跡。


    趙蹠一邊逗弄著池塘裏的魚兒,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巧兒剛端上來的肉包子。


    “嘶——”


    趙蹠一邊吃一邊感慨道:“這包子做的好啊,從哪兒買的?”


    巧兒道:“是伺候小姐的廚子做的——”


    “哦,原來是夏家小姐的大廚,怪不得這麽好吃……”


    趙蹠記得前世最喜歡吃的一家名為陳公包子的包子鋪,從被擄到東南亞之後,那味道就隻留在味蕾和記憶之中了——


    這包子做的肚皮圓鼓鼓的,頭頂呈旋渦狀,香甜可口,鹹淡適宜,油而不膩,吃後令人回味無窮。


    巧兒道:“要是趙公子吃得開心,這位廚子也可以找小姐討了去送到您府上,天天做給你吃——”


    “哎哎哎——這個就不用了,我隻是個小小學子,哪來的府上。”


    趙蹠忙擺手拒絕,他雖然喜歡吃包子,也愛美食,但對前世的殺手“蹠”而言,一旦沾染上欲望,無論大小,就離死不遠了。


    一個人若是對吃都要精細到這種地方,那也不必修行了。


    “巧兒,你做丫鬟幾年了?”


    小丫頭道:“我、我是十歲來的夏家,如今已經服侍小姐兩年了。”


    趙蹠調侃道:“服侍小姐?小姐服侍你還差不多吧?”


    巧兒的臉一下子紅了,囁嚅道:“小姐知道我手笨,很多事情不讓我做,就當我是玩伴兒,我、我挺感激小姐的……”


    “你是為何來的夏家啊?”


    “我、我爹娘不要我了……就、就把我賣了,後來,孫管家就把我買了來,還教我功法……”


    巧兒一五一十的說了自己的身世,眼眶一下紅了,趙蹠忙出聲安慰,結果越安慰巧兒越難過,後來居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趙蹠心中了然,這種貧苦人家出身的孩子,父母應該是過不下去了,才把女兒給賣了。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值十兩銀子。


    小丫頭第一次見到傳說中飛來飛去的仙人,還是嚇了一跳的。這種生活雖然“錦衣玉食”,比起以前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要強得多,但巧兒活在夏家大院裏,總是提心吊膽,她又笨手笨腳,也就是生的可愛,才沒被逐出去。這種一開始心理上的折磨差點將小丫頭逼瘋。


    好在,她遇到了一位好主子。


    夏之茗是個仁慈的小姐,可不像夏之蘭夏之槿一般隨意打罵下人,夏家上下都很喜歡這個懂事的小姐。


    在巧兒又一次跌破了碗之後,被一個下人破口大罵,夏之茗才特意把這個小丫頭收進了自己的小院,之後,巧兒才終於不用經受這種戰戰兢兢的生活了。


    “巧兒,你家小姐喜歡吃什麽啊?”


    “啊?”


    巧兒一怔,隨後說道:“小姐喜歡好吃的點心,還有那種裹上蜜糖炸的東西。哦,對了,小姐還愛吃麵,半年前小姐還特意從汶陽城帶回來一個專門做麵條的師傅,每天早上都要他做一碗呢……”


    小丫頭不知道“趙公子”為何要問這個,但還是一五一十的跟趙蹠說了。


    “哦——”


    原來夏家大小姐,這麽會享受生活啊——


    正說笑間,趙蹠眉頭一皺,隻見一人突然進了小院,定睛一看,是孫汝忠。


    巧兒忙起身行禮道:“孫管家好。”


    孫汝忠擺手道:“你下去吧,我跟這位趙公子有要事談。”


    “是。”


    小丫頭乖巧的退下。


    孫汝忠跟趙蹠對視一眼,神色有些尷尬,不知道要怎麽開口稱呼,畢竟兩人“交手”一場,自己罵了好幾次小雜碎,搞了個灰頭土臉。


    趙蹠這廝卻笑嗬嗬跟個沒事人似的,朝孫管家拱手。


    “喲,這不是孫管家嘛,您找我有事?”


    孫汝忠道:“趙公子,之前多有得罪,孫汝忠在這兒向您賠禮了。”


    “小事而已,孫管家對夏家忠心耿耿,關心則亂,咱們是不打不相識罷了——”


    “哈哈哈,趙公子真是心胸廣闊,不怪罪我這老頭子就好。”


    以前還不甚了解,等家主告訴這位靈溪派的刺兒頭學子的事跡和背景之後,孫汝忠才知道自己惹了個不好說話的主兒。


    還以為趙蹠要刁難自己一番,沒想到這小子卻轉了性兒,孫汝忠這才鬆了一口氣。


    殊不知孫汝忠想岔了,畢竟趙蹠在夏家,還怕夏老兒找上來呢,哪裏敢刁難他孫管家?


    趙蹠的“毒舌”“好惹事”隻針對那些起了歹心找自己麻煩的人,像孫管家這種被人當刀子使的,身上又沒有油水,趙大官人才懶得刮——


    “趙公子的傷不礙事了吧?”


    “不礙事了,不愧是大世家,這黑色的藥膏可真是了不得,才幾天就把握體內的火毒給清了。”


    孫汝忠笑道:“既然如此,沒事就好。”


    心中卻道:我夏家的藥膏要是沒用才稀奇了,這可是金丹大修親自調試的斷續膏,而且還為你小子出手清了整整一天淤傷,你當然好的差不多了。


    趙蹠道:“孫管家,不知我何事能回靈溪派?多日未歸,我可念舊得很呐——”


    孫汝忠道:“趙公子莫急,汝忠就是為此事而來的,很快,靈溪派就會有人來接趙公子了。”


    “哦?那就多謝夏家的盛情招待了,晚輩感激不盡。”


    趙蹠心中鬆了口氣,能不見夏正陽最好,隻要組織派人來了,夏家肯定不會再為難自己了。


    “孫管家!孫管家!”


    一個小廝從門外跑進來說道:“孫管家,靈溪派的人到了!”


    孫汝忠笑道:“趙公子,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若是無事,就隨我去大堂見一見你們靈溪派的前輩吧。”


    “敢不從命。”


    孫管家右手悄悄一轉,一道流光飛入手中。趙蹠隻感覺這道小院好像少了些什麽,雖然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東西,但自己的靈識外放卻比之前順暢了許多。


    趙蹠站起身來,往左右觀望,這才發現身處夏家大院之內,距離夏家的大堂不過數十步。


    我了個乖乖,居然是陣中陣。


    原來夏之茗這座小院子就在夏家大院裏,趙蹠本以為兩處院子是挨著的,心中微驚,自嘲之前想要逃出去的想法,若是自己大著膽子跑了出去,正好就進了人家大院了——


    夏家的陣符真是讓人開眼了,沒想到不僅可以獨立成陣,還能在陣中作為一道陣勢,有錦上添花之能。


    想想也是,原本陣道就是要靠各類布陣材料結成,陣符作為一座大陣的關卡也無不可,像黑雲陣符、白龍陣符這樣的獨立陣符還是比較特殊的——


    要是讓趙蹠見了夏正陽使出七道劍符,指不定能驚掉了下巴。


    趙蹠問道:“不知夏家主可在?”


    孫汝忠道:“趙公子想見我家老爺?這可有些不巧,老爺昨日回來之後就去汶陽城議事了。”


    趙蹠“可惜”道:“原來如此,在夏家呆了這麽多日子,未能受夏前輩提點,可真是一件憾事啊——”


    孫汝忠笑道:“若是趙公子找老爺有急事,老奴可以替您通報一聲,傳訊給我家老爺……”


    趙蹠忙道:“不用不用!夏家主日理萬機,我沒什麽急事,不必勞煩了——”


    媽的,這老家夥,我就是客氣客氣你還當真了?


    “趙公子,時候不早了,想必靈溪派的前輩也等得急了,請吧?”


    “請——”


    兩人緩步走進內堂,隻見裏麵直愣愣的站著一位身穿黑衣,麵如黃玉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生的極矮,麵容清臒,瘦瘦巴巴的,但往這大堂裏一站,卻讓人生出敬畏之意。那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一轉,仿佛那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隻幹瘦殘忍的野狼。


    “哎呀,杜堂主,您怎麽親自來了?趙蹠可真是受寵若驚,咳咳……咳咳——”


    說著就咳嗽了起來,一副病癆鬼的模樣。


    杜修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話。


    “為何不給貴客敬茶看坐?”


    一旁侍候的小廝見孫汝忠來了,忙解釋道:“孫管家,不是小的不給奉茶看坐,這位貴客來了之後,怎麽著都不搭理我,我、我……”


    越說聲音越小,最後把頭都埋了下來。


    無怪這小廝害怕,實在是杜修太嚇人了,渾身陰森森的跟個鬼似的,那死人眼一瞪,差點把小廝的魂兒給嚇沒了。


    這跟杜修所練的功法有很大的關係,平時就很少跟生人說話,而且杜修隻要不睡覺修煉,就會一直站著,一旦察覺到情況不對,就能立刻做出反應——這是靈溪派秘堂堂主保持了一百多年的習慣。


    “行了,你下去吧——”


    孫汝忠擺了擺手,那小廝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走出了內堂。


    孫汝忠忙道:“杜前輩,趙公子就交給您了,您有什麽話單獨跟趙公子說,晚輩就先退下了。”


    “好。”


    杜修的聲音冷冷的,跟他擺出的臭臉一樣般配。


    等孫汝忠走後,趙蹠扶著腦袋,一副身受重傷的模樣,斜著眼睛看杜修的反應。


    杜修冷眼旁觀著趙大官人的表演,許久之後才出聲道:“別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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