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埋伏於羊腸穀側的亂石裏、樹叢中,不時有人緊張的探頭張望,卻招來哈山的一頓嗬斥。第一次做這樣的營生,很多人都是心緒難安。


    雖然在山中殺過不少的獵物,但打劫殺人可是完全不同的事好嘛。有的人身體不住顫抖,牙齒發出咯咯的響聲。有的人一遍遍調試著自己的弓箭,試圖用這種法子平撫不安的心情。


    隊伍三日前已經來到這裏,卻是一直沒有人經過。終於,楊正從前方發來消息,有十幾人拉著五車貨,正向這邊走來。


    首次出門做買賣,為了萬無一失,吳亙和楊正雙雙出動,給這些初涉此行的人貼身護衛。


    嘈雜的馬蹄聲傳來,從遠處來了一列車隊,人並不多,由十幾名健碩的牧人護衛著,向著穀中迤邐而來。領頭的是名身著軟甲的高大牧人,不時擺弄著手中的一個銅印。


    車隊漸漸靠近山穀,埋伏的村民愈發緊張起來,不時拿眼瞟向吳亙。吳亙則慢條斯理撕扯著手裏的一條兔子腿,不時塞一些給滿頭大汗的卓克。今天他也被帶了過來,現場觀摩此次買賣。


    師者,言傳身教嗎,除了平日裏教誨,還得躬行實踐,這種實戰的機會怎能錯過。


    車隊已經全部入了羊腸穀,哈山有些沉不住氣了,爬到吳亙身邊,“大人,這些人都已入穀,是不是要衝出去了。”


    “怎麽衝,先對付誰,哪個接敵,哪個警戒防敵有援。”吳亙笑眯眯看著對方。


    哈山的臉一紅,這些自己哪裏曉得,隻得連連拱手,“全憑大人吩咐。”


    吳亙手一招,將哈豹叫了過來,這小子雖然有些桀驁,但在這幫子初哥中,還是比較能打的。


    指著穀中的車隊,吳亙吩咐道:“這裏麵除了這些趕車的車夫,能打的隻有十一個人。哈山、哈豹和哈鷹各帶四人,每隊重點對付兩人,其他的不用管,等拿下後再去支援其他人。剩下的人,專門對付車夫和馬。至於領頭的那個,則交給我。對了,穀口的方向不要堵上。


    聽了吳亙的指派,哈山掉頭就準備去安排,哈豹卻是有些疑惑的問道:“咱們這麽多人,為什麽不一起衝上去。況且,穀口不封,這些人不會跑了嗎。”


    吳亙聞言並無不悅,反而是讚賞的將兔子腿扔給了哈豹,“問得好,但我且問你,一對一的話,你對上這些護衛,可有多大勝算。”


    哈豹沉思片刻,抬頭道:“看對方架勢,一對一的話我怕一個也打不過。”


    吳亙一攤手,“這就是了,連你都打不過對方,咱這些人說實話,更是過去送人頭的。到時候刀子一亮,說不得掉頭就得跑。


    沒辦法,這才隻能仗著人多,亂棍打死老師傅。至於穀口那裏不設人,就是讓人家跑的啊,難不成把對方逼得沒有退路,與我們死磕嗎。咱是求財,不是為了殺人,這個一定要搞明白。”


    哈豹探出頭看了一眼,微微頷首,都是打獵出身,這道理一點就懂,不是不想全部拿下對方,是實在拿不下。


    不過他還是鼓起勇氣道:“大人修為高深,若是全力出手的話,這些人恐怕都不是您的對手,為什麽還要如此小心。”


    吳亙歎了口氣,臉上掛著一絲溫和的微笑,輕輕拍了拍哈豹的肩膀,“哈豹啊,你看你對我還是不了解。我這個人啊,宅心仁厚,慈悲為本,雖然前次打了你一頓,便也是你挑釁在先。你看,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說實話,這些軟腳蝦,我一人對付足矣。但是為什麽還要拉著你們,不外乎是想讓你們長些本領,以後一旦我離開了,也有個謀生的手段。所以呢,這次打劫,以你們為主,我隻負責那個頭領,至於其他人的生死,你和哈山商量著來,我不管。”


    哈豹一時啞口無言,疑惑的看了一眼吳亙,默默戴上了蒙麵的頭套。


    等所有人都準備好,吳亙也將頭套戴上,手往下一揮。這些埋伏於山上的村民,起身亂哄哄向著穀中的車隊放箭。


    不過一看這些亂七八糟飛舞的箭矢,吳亙的臉就有些黑。明明已經分好工,哪些人負責哪輛車,可箭一射出,就亂了陣腳,有的馬車上插了十幾支箭,有的車上隻有寥寥幾支,甚至有一輛車根本沒人管。


    而且吳亙發現,許是對射人還心有膈應,這些箭勁道孱弱,多是落到了馬身上,一輪齊射下來,隻有兩個車夫受了箭傷。


    驟然遇襲,車隊中初始有些慌亂,那名領頭的牧人一邊用自己的刀撥打著飛箭,一麵大聲吼叫命令車隊加速前行。不得不說,他的這一選擇確實是對的,若是停在穀中,襲擊的人處於暗處,說不得會有更多的人喪命。


    不過此人也並不是太擔心,從這些箭矢的力道來看,勁力飄浮,準頭亦是一塌糊塗,一看就不是正規的軍卒。


    眼見車隊隆隆前行,吳亙無奈之下隻得率先跳出,縱身躍到了車隊的前頭,攔住車隊的去路。


    領頭的牧人正在催動胯下的獨角馬,忽然眼前黑影一閃,有一個人落在自己的前頭。馬兒驟然受驚,發出一陣嘶鳴,前腿立起,險些將馬上的牧人甩了下來。


    與此同時,埋伏的村民也怪叫著從山坡上衝了下來,不時有人被摔個跟頭。吳亙著實有些生無可戀的感覺,再好的計劃也趕不上變化。早已經分派好任務,剛才還一遍遍叮囑,可這些人一跑起來就亂了陣腳,亂糟糟一片。


    哈山明明帶了四個人,可隻顧著自己衝鋒,等到了穀中時身後隻剩下了兩人。也就哈豹還好些,記得收攏一下自己的人。


    雙方一交手,高低立顯。村民畢竟從未有過與人廝殺的經驗,遇上這些護衛,在對方淩厲的逼迫下,很快就亂了陣腳。


    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麽配合,正兒八經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有的擋在了同伴的進攻路線上,有的相互撞在了一起,正所謂人多未必力大,很快就有人受傷。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吳亙轉頭看向衝著自己奔來的牧人頭領。其人揮舞著彎刀,借著馬勢重重砍下。刀未到,一道淩厲的刀氣已經襲來。


    吳亙身形一閃,人已經從原地消失,到了馬身一側。手中斷刀斜撩,如熱刀入牛油一般,斬落了馬首,斬斷了彎刀。


    馬兒的血噴出,如潑墨般揮灑於空中。雖然已死,可馬還是收不住方才的衝勢,又往前奔了七八步方轟然倒下。不待馬上牧人起身,吳亙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對方的脖子,將其拎了起來。


    牧人掙紮著剛要反抗,吳亙猛的跳起,直直撞向一側的崖壁,把其硬生生給摁到了石壁中。牧人噴出一口鮮血,當場暈死過去。


    吳亙輕輕落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全然不管嵌在石中的牧人。從地上撿起一枚銅印,發現這是一個神仆所用的印章。


    走到已經氣絕的馬兒身前,臉色有些難看。馬身上掛著一個人的頭顱,盡管已經灰敗許多,但還是一眼認出,這是當日在迎客島上,被當作奴隸抓來的那名老者。


    當時還有一名青年為其求藥,隻不過老者竟然剛烈如斯,早已自斷心脈。沒想到,他的頭顱竟然流落到此。


    歎了口氣,吳亙將頭顱解下,小心放在了一側的石上,轉頭看向身後的戰場。


    混亂的穀中,也許有人沒有看到吳亙出手,但所有人都看到了高處那個被嵌入石中的牧人。如此奪人眼球的一幕,一時之間震懾住了所有人。太凶殘了,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青年出手竟然這麽狠辣。


    場麵越發混亂,車隊的護衛、車夫不顧原本的大好局麵,紛紛向著來時的穀口逃跑,戰場局勢陡轉。村民則是士氣大振,呐喊著向著逃跑的人追去。


    看著跌跌撞撞、不時有人被地上雜物絆倒的村民,吳亙麵無表情,絲毫提不起戰鬥的欲望。


    楊正溜溜達達走了過來,看了看石頭上的頭顱,歎了口氣,“此人應是個清修派,被人陷害到如此地步,看來神教已沒救了。”


    吳亙沒有回答,仍是盯著遠處的戰場,忽然開口道:“楊正,你出身皇家,可會練兵之法。”


    楊正一怔,轉頭看向亂哄哄的穀中,詫異道:“你不會真想把這些土裏刨食的人訓練成軍吧,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事我幫不了你,當初在宮中,我就是一紈絝,鬥鬥心眼,耍耍手段還成,這練兵之事著實無能為力。”


    吳亙也是有些頭疼,自己雖然在廂軍中呆過,但也就是呆過而已,整日與莫信等人廝混。練兵,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


    後來雖然在神武院中呆過,但多是學習謀略居多,道德文章倒是被逼得看了不少。


    善領兵者並不強於練兵,正如耍刀的並不精於鍛刀一般,這裏麵的門道太多,要針對不同的兵卒因材施教,要規肅軍紀養成令行禁止的習慣,要長期磨煉形成默契的配合,反正很煩。


    自已和楊正本就是沒有正形的人,要是讓自已來,這幫人可能成匪,成痞子,但很難成為合格的軍卒。一時之間,二人大眼瞪小眼,相對苦笑搖頭。


    很快,對麵的廝殺聲漸止,車隊中的人死的不多,大部分都順著穀口跑了。看這戰果,要不是吳亙方才一擊立威,真不知道誰贏誰輸。


    哈山和哈豹一臉興奮的跑了過來,手裏還拎著從車上剛取下的銀袋,“大人,接下來要不要把這些拉車的馬卸下,去追擊那些逃跑的人。”


    “會騎馬嗎。”吳亙冷冷問道。


    “騎馬?不會。”哈山理直氣壯答道。


    吳亙一拍額頭,“那還追個屁啊,把車上的東西分了,跑路啊。”


    “哦哦。”哈山訕訕點頭,趕緊招呼人將車上的東西卸下,準備靠人背著返回村子。


    正在此時,哈鷹跑到嵌在石壁中的牧人麵前,扯下自已的頭套好奇的上下打量。


    吳亙和楊正更是無語,這是生怕人家看不著自已的臉嗎。察覺到吳亙的不虞,哈豹猶豫著問道:“要不我把這人給殺了,免得對方將來認出。”


    吳亙黑著臉,氣哼哼道:“我不管,你們自已定,反正過些日子我就要離開,村子可是走不了。”一聽這話,哈豹臉色緊張起來,趕緊手腳並用爬到石壁上,準備給這個已經無法動彈的家夥一個痛快。


    走了幾步,吳亙忽然回頭,“先等等,把人取下來,我問完話再行處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是一個小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葦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葦原並收藏我是一個小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