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衡門港,吳亙快馬加鞭回到了刃發村。


    此次與安思遠相見,倒也頗有所得。現在,基本上排除了對方的嫌疑,而且雙方在對付黑塔家的問題上,形成了原則性意見。


    那就是采取蟻噬的手段,一點點疲乏黑塔家,而不是想著一口吃成個胖子。這麽一來,於安思家亦是有益,給了其積蓄實力的時間和機會。


    合作隻有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才能長遠。吳亙和安思遠都是聰明人,自然很快都明白了彼此的意圖。二人商量了些具體細節,便匆匆告別。


    剛回來,屈通就匆匆稟報,楊正派人送來消息,請吳亙速到淩雲村。於是吳亙又馬不停蹄的趕路,等輾轉到了淩雲村時,已是第二天晚上。


    楊正不到刃發村,必有其道理,吳亙對其的辦事能力還是十分相信的。


    一進門,楊正與一人靜坐於桌前。昏暗的燈光下,二人的臉色有些斑駁,顯得十分陰沉。


    吳亙站在門口一愣,對麵坐著的人也是一愣。旋即此人趕緊起身,緊走幾步來到吳亙麵前,撲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地,“寨主,您沒事啊,這太好了。寨主,哈川有錯啊。”


    吳亙看了楊正一眼,對方輕輕點了點頭。


    將手扶在哈川的頭上,吳亙深吸了一口氣,麵色有些難看,“起來吧,既然你尋了過來,把事說清楚,再論其它。”


    坐在椅子上,哈川雙手放於膝蓋,顯得有些拘謹和不安,“寨主,此次您前往兩豨村的事,我懷疑與裏君哈大有關。”


    “哦,可有什麽證據。”吳亙抬眼盯著對方,眼睛不禁眯了眯。


    咬了咬牙,哈川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開口道:“寨主,哈大有段時間曾駐衡門港,與外人多有接觸。當時我正陪他處理一些事務,也問過他對方是什麽人,他卻緘口不言。


    隻是過後,要我不準將其所為說出去,並私下許諾,若是始興村將來發達了,一定要讓我當個大官做做。平日裏,他也利用掌管物資的便利,對我多有照顧。


    隻怪我……隻怪我當時被蒙蔽了雙眼,貪圖財物,不僅偷偷幫他送了一些信,還幫著籠絡村中的一些人。這次哈鷹身死,我心中難安,便偷偷尋了楊監軍。”


    “你將信送給了誰?”吳亙突然問道,心下已是了然,哈大肯定有了異心。


    哈川趕緊把身體往前傾了傾,臉色有些驚惶,“寨主,並不是我不說,而是每次送信都送到不同的地點,並無人接頭。


    後來,估計哈大也是嫌棄這種方式大為不便,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隻信隼,便轉由信隼送信。平日裏,有時我在信隼室當值的時候,他也會借故將我支開,不知在裏麵幹了什麽。


    這次寨主和八騎遇襲前,我曾偷偷瞥到,哈大一人去過信隼室,不過當時我也沒太在意。等出了事以後,我才覺著不對。寨主,我對不起您,對不起我的侄兒哈鷹啊。”


    說著,哈川從椅子上出溜下來跪倒在地,自顧自扇起了嘴巴。


    聽著清脆的皮肉撞擊聲,吳亙臉色陰冷,死死盯著桌上的燭火。楊正見狀,輕輕用腳踢了一下吳亙,後者才恍然醒悟,趕緊換了一副笑臉,起身抓住了哈川的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哈川,你很好,能夠及時揭發哈大,讓始興村免於一場災禍。這事你的罪責不大,放心吧,寨主心裏自有一杆秤。你還知道些什麽,一並說出來。”吳亙麵色和煦,溫言勸道。


    “沒有什麽了。對了。”哈川忽然抬頭道:“這些日子楊監軍將信隼室看得很緊,哈大遣人悄悄尋到我,讓我想方設法把這封信送走。”說著,哈川從懷裏掏出一個用蜜蠟封著的圓球,交給了吳亙。


    吳亙伸手接過,打量了一下,卻是轉身交給了楊正,“謝謝你,哈川,你能及時懸崖勒馬,揭發奸人,實在是始興村大幸,先下去休息吧。平日裏,哈大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有事聽楊監軍吩咐,今天的事就不要再與他人說了。”說著親自把哈川送到了門口。


    哈川諾諾稱是,說了一大通感恩之言。門一開,哈川一臉驚愕,看著站在門口、一臉悲憤的哈鷹,“哈鷹,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說著眼淚奪眶而出,抱著哈鷹激動難抑。


    哈鷹卻隻是如木偶般呆呆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對哈川的反應沒有半分回應。


    無奈之下,吳亙隻得走出門,狠狠瞪了哈鷹一眼,“哈川,這下你該放心了吧,哈鷹沒事,你快去歇息吧。”


    哈川抹了一把眼淚,似是心中石頭落地,衝著吳亙深深施了一禮,又看了哈鷹一眼,方被人帶著離開。


    看著哈川的背影消失,哈鷹麵色黯然,“寨主,他們怎麽能這樣,我們在前麵拚殺,他們卻在後麵使絆子、放暗箭,那些死去的弟兄,又怎能合得上眼。”


    吳亙歎了口氣,輕輕拍拍哈鷹的肩膀,“百舌之處,必有歧音。人多了,想法就多。人心本就善變,後麵等咱手下的人越來越多,你會看到更多的背叛、賣友、變節。


    有時親友亦會因利反目,有時對手也可化幹戈為玉帛。人是複雜的,哪有純粹的好人或壞人,亦不會有一直的好人或壞人,隻能且行且看。等習慣了這些,你也就長大了。”


    說著,雙手扯住哈鷹的臉,用力往兩邊扯了扯,其人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去吧,笑一笑,安慰一下你的叔叔,別讓他有更多的想法。”


    哈鷹向後退了一步,從吳亙的魔爪中脫出,歎了口氣,“長大真不是件好事。”轉身向著哈川所住的地方走去。


    吳亙微微一笑,轉身回了屋中,與楊正相對而坐。


    “這信我能打開,你準備怎麽辦。”剛一落座,楊正便開口道。


    “看看裏麵說的什麽,複原後讓哈川再送過去,我倒要看看,誰敢挖我的牆角。”吳亙把玩著圓球,眼神漸漸陰冷起來。


    “這些都是小事,現在最關鍵的是製度。”楊正起身將門掩上,轉頭麵向吳亙,一臉正色道,“從這次信隼室的事可以看出,沒有一個明確的章程,誰都可以幹,誰都管著,卻又誰都不管,所以才出了這麽大的漏洞。


    吳亙,以後我們的人會越來越多,人事、度支、營造等皆需有人負責,如果沒有製度約束,仍是當下隨意抓一人來管的話,遲早會有更大的紕漏出現。”


    吳亙撓了撓頭,滿臉都是愁鬱,“我也知道,想當初大風寨還有寨規呢。可你也知道,咱現在人手少,再加上我這人懶散慣了,讓我做這個,比殺了還難受。”說著,有些討好的望著楊正,“不如,立規矩這事你先擔起來。”


    楊正聞言氣急敗壞道:“我就知道,隻要一提出來,肯定是把鍋甩給我。你也不想想,我從小錦衣玉食慣了,這些事自有大臣完成,哪裏需要我親自動手。”


    “那乍辦。”吳亙一攤手,“咱手下就這麽幾個人,找誰去。”


    “要不讓薛信幹。”楊正試探著問道。


    “薛信還要負責練兵,再讓他幹這個,有些太難為人了吧。”吳亙哀歎一聲,趴在了桌子上,“現在我是越來越懷念水從月、胡嘉這些人了,要是能把他們誆來就好了。”


    楊正亦是有些唏噓,果然是人到用時方恨少。兩個人慨歎半天,還是不約而同把這製度的事給揭了過去,隻能慢慢來吧。


    第二日,在哈鷹的陪同下,哈川出了村子,繼續按著哈大要求送信。


    吳亙和楊正則是趕往了衡門港外一處名為野豬坡的地方,按著信上所述,哈山要與人在此相會。


    等趕到野豬坡,吳亙和楊正早早勘察了地形,隱藏於遠處。在野豬坡上有一處破敗的亭台,正是哈大與人相會的地方。


    等了兩日,到了約定的日子,卻是沒有看到半個人影。正當二人以為信中內容有誤,被哈大給耍了的時候,從遠處來了一匹馬,馬上的人雖然遮了麵,但其身形一看就是哈大。


    “喂不熟的白眼狼。”吳亙和楊正一掃兩日疲遝,死死盯著其人,楊正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哈大策馬到了亭台,有些遲緩的下了馬,錘了錘自己的腿,看來這麽長的路,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負擔。


    坐在亭中等了半個時辰,方才從遠處來了三騎,直接縱馬到了亭台。


    吳亙和楊正對視一眼,皆是麵色冷峻,此人認識,正是百裏家族的百裏蘇,沒想到是他與哈大勾結,出賣了吳亙。


    等到了亭中,百裏蘇與哈大交談了起來,貌甚不恭,而哈大則是佝僂著腰,諂媚十足。


    跟著百裏蘇來的兩人則是站在了亭台外,警惕的打量著四周動靜。


    “怎麽辦。”楊正側頭低聲問道。


    吳亙將手放在斷刀上,死死盯著亭台中的動靜,“百裏蘇我來對付,那兩名護衛你先纏著,至於哈大,不用管他,諒他也跑不了。這次要死的,不要活人。”說到最後一句時,吳亙明顯加重了語氣。


    “好,動手吧。”


    二人左右分開,借著草木的掩護,悄悄向著亭台摸去。


    等到了距亭台隻有二十餘步的距離,吳亙停了下來,暗自運轉摶風銘紋,再加上神行術,足以在瞬間趕到亭台位置。


    百裏蘇似乎覺察到了什麽異常,抬頭向著四周張望,轉身對著兩名護衛說著什麽。


    就是此時,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百裏蘇,吳亙雙腳用力一蹬,嘭的一聲悶響,身形已是出現在了百裏蘇身前。一記崩拳重重打在其人肋下,百裏蘇的身體被打成了一個凹形,直直撞斷亭台的一根柱子,向著遠處飛去。


    兩名護衛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剛要動手,從身旁地下飛起一條長練,將一名護衛緊緊縛住。緊接著,一個胖子飛出,手中射出一道白光,正好擊在另一名護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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