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的羽箭飛起,雨點般落於疾馳而來的狼兵身上,盡管狼兵也有盾牌,但那碩大的狼身卻是無法防護。不時有狼中箭哀嚎著倒下,很快就被後麵的狼兵所吞沒。


    孟順盯著戎車上的那個年輕人,揮手示意手下不可停下。這個時候隻能往前衝了,停下或是掉頭,隻能讓自家手下死的更多。


    肉身與鐵皮的撞擊聲響起,憤怒的狼嚎和狂暴的獒吠激烈對衝,長戟與長戟的揮擊聲此起彼伏。


    在死了幾十頭狼後,第一批狼兵終於撞上了排成一排的戎車,雙方迅速進入了短兵相接。


    到了此種境地,再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隻能是以命搏命,看誰死得多,看誰撐到最後。


    對於狼兵而言,碾碎這一層高大的戎車,才能將無畏軍趕入河中或殺死。對於無畏軍而言,身後就是蕭河,已無處可去,若是讓對方突破了自己的三層防線,以狼兵的驍勇矯健,恐怕今天都得死在這裏,化為青草的養分。


    戟尖刺入人的身體,盔甲重重碰撞在一起,尖利牙齒深深刺入人的骨頭,戰鬥在瞬間就進入了白熱化。


    血如箭般噴灑於空中,撕裂的殘肢、扯出的肚腸、折斷的兵器四下飛舞。到了如此生死關頭,已不需要呐喊來幫助自己克服對死的恐懼。就連獒和狼都放棄了嚎叫,相互用牙齒撕扯著對方的脖頸,咬破對方的肚皮,拽出一條條或紅或黑的零碎。


    不時有戎車垮塌或獒狼倒下,幾乎聽不到受傷人的哀嚎。此時此地,隻要倒在地上,傷員很快就會被自己或敵人死死踩在腳下,化為一攤攤的爛泥。


    無畏軍的第一道防線前,迅速堆積了一層人與獸的屍身。


    “隨我來。”張武陽拔出自己胸甲的一支箭矢,大吼著衝向防線的右側。


    那裏,狼兵已經突破第一層防線的阻隔,正向著第二層發起攻擊。原本以為破陣兵難打,沒想到這些狼兵也是如此凶殘,竟然讓前麵巨狼趴在戰車上,後麵的狼兵借著前衝之勢,踩著它們的身體越過了第一道防線。


    幸好防線與防線的間隔夠短,這些狼兵在如此狹窄的空間內,根本無法提速,隻能呆在原地與戎車上的無畏軍相互廝殺。


    戰線不時被突破,又被無畏軍勉強修補起來,雙方都在拚命,都在咬牙堅持。漸漸的,戎車的作用體現了出來。


    這些外麵包裹著鐵板,身側皆是利刃,體形寬大的車子,連在一起就如一排排的低矮城牆,絆住了狼兵的腳步,擋住了他們的衝鋒。


    而無畏軍站於車上,並不用分心去操控坐騎,可以全力與敵廝殺。如此一來,失去了衝擊優勢的狼兵,便被阻擋在一二層防線之間,陷入這種令人驚懼的血肉磨盤中。


    吳亙站在車上,任由張武陽指揮著無畏軍進攻,自己則盯向了遠處的一團狼騎。


    這些人停滯於源源不斷湧來的狼兵中,就好似濤濤江水的一柱礁石,狼兵到此自然分流。


    領頭的,正是狼兵的統帥孟順。看著無畏軍派出大量人手去填補自己的右翼,這名一直默默觀察的孟家鎮撫將麵甲放下,藏於甲後的雙眼,冷冷盯著對麵車陣中一動不動的那個年輕人。


    昨日於堅城之下,既然未分勝負,那今日就讓這蕭河之水,見證一下二人的高低。


    孟順摘下自己的長刀,高高舉起,身下的青狼感覺到主人的殺機,也是興奮起來,仰頭對天長嚎。


    其他的青狼聞聽,皆是隨之長嘯,淒厲狂暴的叫聲碾過對戰的士卒,衝過水流濤濤的蕭河,一時間,整個喧囂的戰場似乎也滯了一滯。


    孟順發動了,身下的青狼露出閃爍著寒光的獠牙,頭微微低伏,精壯的四肢踩著地麵,身上柔順的長毛隨風而舞,射向無畏軍防線的左翼。


    身後,有百餘隻青狼緊緊跟在後麵。從空中看去,就像一支寬大的箭,而箭頭處,正是提刀疾行的孟順。


    吳亙也動了,躍下戎車孤身一人衝向迎麵而來的這股勁敵。絕不能讓對方輕易衝到車陣上,以孟順的修為,再加上後麵這些狼兵,三層車陣擋不住。


    相較於對方磅礴的氣勢,吳亙的身影有些孤單,甚至還沒有青狼的個頭高。就好像一株秋日裏的蒿草,獨自麵對狂風的咆哮。


    孟順盯著那個迎麵而來的年輕人,不明白為何對方會放棄戎車的庇佑,一人迎戰自己這上百騎,難不成他自大到認為自己可以以一敵百。


    心中忽然生起一陣憤怒,憤怒於吳亙對自己的無視。


    斬,孟順向前斬出一刀,淩厲的刀氣劈開地上的高草,直指正急速接近的吳亙。


    殺,吳亙發出一聲大吼,斷刀猛力向前斬出。


    與此同時,身後車陣中藏著的無畏軍,亦是紛紛躍起,射出自己或粗或細,或淩厲或羸弱的刀氣,匯於最前方粗大的刀氣之中,漸成滾滾洪流,向著迎麵而來的狼兵飛去。


    孟順臉色一變,對手的刀氣斑駁,菁蕪並存,對於自己而言並不是太大的威脅,但對於身後的手下來說,就是要命的存在。從開戰伊始,吳亙就未上陣廝殺,看來是在專門等著自己。


    兩股刀氣相撞,孟順的刀氣迅速被淹沒於其中。雙手擋在身前,孟順試圖為身後的人擋下更多的刀氣。


    可是對手這一式太寬大了,又能護得下多少,不時有狼兵被擊中,栽倒在衝鋒的路上。


    眨眼之間,已有五十餘頭狼失了戰力。


    感受著雙臂的疼痛,孟順勃然大怒,不待對方將力使老,雙手持刀猛得斜向連斬,兩道交叉的刀氣直射吳亙。他也看出來了,隻要纏住吳亙,這種古怪的出刀方式就無法使出。


    眼見對方刀氣近身,吳亙無奈之下隻得強行止了刀勢,揮刀格擋對方的襲擊。


    這種感覺很難受,就好像酣暢淋漓呼吸時突然被截斷。兩聲悶響之後,吳亙被擊得向後飛出,飛過自家第一道戰線,落於第二排車陣上,堅固的車身被硬生生踩出兩個窟窿。


    就在此時,狼兵在孟順的帶領下,已經衝到了第一排戎車的近前。


    長刀插入車底,一聲怒喝過後,沉重的戎車被挑入空中,斷裂為幾截,車上的人伴著碎木向四周落下,如堤壩的車陣露出了一個缺口。


    硝煙處,那個如一般的男人衝了出來。孟順並未繼續向左右擴展,而是衝向了第二排車陣,因為吳亙在那裏。混亂中,身後的狼兵順著豁口衝入,如決堤的洪水般迅速向兩側擴展,原本就左支右絀的防線終於被打破。


    吳亙從戰車上跳起,與孟順再次對了一擊,四道刀氣射出,兩道擊向孟順,兩道卻似打偏了一般向地上斬去。


    噗嗤噗嗤,孟順的坐騎前肢被斬斷,嚎叫著跪伏於地,將身上的孟順甩了出來。


    不待對方身體站穩,吳亙的又一擊已經接踵而至。咚的一聲,孟順雙手舉起長刀,單膝跪地,接下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擊。


    看著頭頂那個囂張的年輕人,孟順黝黑的臉變得發紅,全身氣勢暴漲,虯結的肌肉好似一塊塊的岩石。


    雙腳用力在身下坑底一踏,長刀蕩開對方的刀,旋即雙手一擰,向著身前劈下。


    聽著刀尖淒厲的呼嘯聲,吳亙自是不敢硬接,隻得收身後退。一陣碎石橫飛之後,第二排的車陣中,有兩輛戎車被砸得四分五裂,車上的人當場橫死。


    就這樣,孟順以一己之力,接連挑開了吳亙的兩道防線,拖著刀衝到了最後的戰線之前。


    “孟順,來戰。”吳亙高高躍起,向著空中飛去。身處自家戰陣之中,吳亙打起來可謂束手束腳,生怕一個收不住,就會傷了手下的性命。


    “有何不敢。”孟順亦是存了同樣的心思,縱身向著吳亙追去。空中響起一連串的雷鳴,二人一前一後不停廝殺,向著遠處的蕭河落去。


    剛落到水麵,不待對方站起,吳亙身體陡然亮起黃色的光暈,氣勢暴漲,激蕩起衝天的水浪,斬向立足未穩的孟順。


    這是什麽,看著急速接近,因為速度太快以至於身後起了一排巨浪的吳亙,孟順第一次感覺到了失敗的味道。


    原來對方一直隱藏了實力,驚怒之下,孟順再不敢留力,長刀往水中一插,身側炸起一圈水柱,如一道牆般擋在了自己身前。秘術迅速發動,將這些水柱連接於一起,轉瞬間就形成了一個堅固的殼。


    “破。”電光石火間,自從到昆天洲以來苦練刀術,斬過樹,斬過石,斬過水火的吳亙,看到了水柱間的一絲縫隙。


    刀氣穿過縫隙,迅速向著兩側割裂,破了牆,斷了刀,裂了甲,孟順的身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蕭河上,二人對戰的地方迸射出衝天的浪花,以致這一段的水麵憑空降了幾尺,無數的死魚漂上了河麵。


    孟順扔掉斷了的刀柄,一手持著半截刀,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大口調息,踉踉蹌蹌而退。


    看著不依不饒撲來的吳亙,孟順悶哼一聲,衣服陡然漲起,身側刮起了一陣旋風,肌膚上放出黑光,變得如镔鐵般黝黑。嘴角滲出血絲,顯然這種程度的秘法,對他自身也是一種傷害。


    忽然,孟順覺著自己兩腳的腳底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水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人,雙手的斷刃插入了自己的腳,刀尖刺透戰靴,從腳背透了出來。與此同時,身上的黑光頓時消失,方才的異象蕩然無存。


    孟順心中一涼,方才吳亙一擊,亂了自己的心神,竟然失了對四周的警惕,被對方察覺到了自己秘術的罩門。


    看著迎麵而來的吳亙,孟順長歎一聲,完了,今日恐怕得命喪於此。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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