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已是病入膏肓,連登天殿的丹藥都已無法紓解其病勢,隻能是勉強吊著一口氣而已。”議事堂中,陸烈朗聲道,絲毫不顧忌自己言語中的不敬。


    “按著咱牧人的規矩,領主若是更替,須得各萬戶家主趕往寒陸城中。一來是為了防止各家作亂,二來也是為了共同推選新的領主。”


    “從當前情形看,姬辛若是病卒,那姬家主事的就是姬宸。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此人忠厚有餘,魄力不足,難成大事。至於姬夜,他本就是個......”說到此處,陸烈停了下來,看了一眼吳亙,


    “他本就年輕,加上上麵還有大哥,自是說不上話。所以,在家父離開後,為防行省形勢有變,各處兵馬要立即集結起來,聽令行動。”說到此處,陸烈意味深長的看了吳亙一眼,


    “吳千戶,值此風雲變幻之時,椅子可要坐穩了啊。”吳亙趕緊起身,拍著胸脯道:“少主放心,我這把椅子誰給的,自是心裏清楚。孰輕孰重,吳亙心中有數。”


    “好,有吳千戶這樣的忠勇之士,我陸家何愁不興。”陸烈終於露出了笑臉,手虛虛往下按了按,


    “吳千戶坐著說話,隻要對陸家忠心,立下戰功,不僅是父親答應給的歸雲城,我還可以做主再送千戶一座大城。”


    “多謝少主。”吳亙一臉欣喜,屁股剛坐下就又趕緊站起,


    “吳亙定當拚死效力,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


    “沒那麽誇張,你隻要按著父親的吩咐,看好江關路即可。”陸烈微笑著看向吳亙,


    “咱倆乃是不打不相識的交情,不知千戶可還有其他困難。”


    “缺錢,缺鳥,缺兵器。”吳亙倒也毫不客氣,苦笑道:“少主也是看到了,我無畏軍雖隻有三千正卒,但周邊還有不少民戶,這些人很多都是士卒家眷,棄是棄不了的,三千人的軍資遠不夠用。為此,我業已遣人在山上開墾了不少的田地,又讓他們做些買賣,方勉強維持日常用度。往日裏,由於與族中不熟,我也隻好強自撐著。今天少主終於回來了,我總算見到了靠山,還請少主稍稍照拂一些。特別是當扈鳥,隻有三十五隻,遠遠不夠用。”陸烈稍稍沉吟,點了點頭,


    “也是,我看你這山上遠不止三千之數,原來是這麽回事。好吧,回去後,我想法子再籌措些錢,至於當扈鳥,族中確實不多,不行我向慕容家和巴家再借一些。”


    “多謝少主。”吳亙聞言大喜,起身長躬及地。


    “罷了,今天我就是過來看看。茂菁城中還有些事,我就先趕回去了。”陸烈站起身來,扶起了吳亙,


    “該說的我都說了,還望千戶多為我分憂,多為陸家分憂啊。”說著拍了拍吳亙肩膀,起身往外走去。


    吳亙神情有些古怪,今天自己的招數全被人學了去,終於輪到人家拍自己了。


    一直將陸烈送下山,吳亙站在路口一動不動,直到看不見一行人背影時才轉頭返回。


    寶象等幾人站在吳亙身旁,瞅了瞅身旁那個意氣風發的陸賁。不僅是他留下了,還留了八名手下,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模樣。


    “吳千戶,來之前聽說陸元也在軍中,專管義鶻軍,不知為何今日沒有見到其人。”陸賁單手負後,身體挺得筆直,施施然走到吳亙麵前。


    “哦,陸曲長啊,他前些日子乘坐當扈鳥受了些驚嚇,如今正在留安城中休養。”吳亙笑盈盈道,


    “要不我把他叫回來,監軍初到此地,他竟然不來相迎,實是不該,我定會好好責罰於他。”


    “不不不,我隻是想詢問陸元一些事情,既然他身體有恙,那就等他回來再說吧。”陸賁趕緊擺手,他不過是個遠支,哪有陸元與主家關係親近,真要追究起來,豈不是自討苦吃。


    “那不行,情歸情,理歸理,雖然陸元與家主關係甚篤,但他老家可是有過吩咐,斷不能因其身份而罔顧軍紀。放心,我這就叫人去尋他,帶上山給監軍賠罪。”吳亙卻是不依不饒,轉頭就吩咐人去尋陸元。


    “吳千戶,不必如此,軍紀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過些日子,我按例要拜訪陸青城主,正好去見一見陸元。”陸賁趕緊抬手製止,笑話,真要把陸賁薅來了,難看的可是自己。


    “那行,一切請監軍自行定奪。”吳亙不想再與此人糾纏,移步向山上走去。


    “吳千戶......”陸賁的聲音如蠅般繚繞而來。


    “對了,監軍的住所還沒有安排妥當。武陽,你與牛超陪監軍去尋一處向陽的安靜院子,再配些好的被褥,山中還是清苦了些,監軍是城裏來的,規格自是要高一些。”吳亙打斷了對方的話,轉頭吩咐道,


    “至於其他的人嗎,山中屋舍緊張,插空安排進去,倒是辛苦幾位兄弟了。”張武陽眨了眨眼,旋即拱手應下,走到了陸賁的麵前,


    “監軍大人請。”陸賁見吳亙並沒有與其相談的意思,隻得無奈離去。張武陽帶著他一直往山南而去,那裏臨近一條山穀,穀中有一條淺淺的河流,風景倒是不錯,隻不過離營寨遠了些。


    當初無畏軍選址時,正是因為這條山穀,無法布下營寨,才向北偏移了不少。


    看著幾人遠去,吳亙掉頭回到自己的屋子,寶象、卓克等人自是跟了進來。


    “陸烈今天著實無禮,這是故意打壓於你。原本在寒陸城時看這小子還比較順眼,沒曾想來了這麽一出。”一進屋子,寶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憤憤不平道。


    孟順坐在一旁,看了吳亙一眼,卻是沒有出聲。如今類似的軍議,吳亙也會叫他參加,畢竟相處時日長了,發現此人還是十分可靠的。


    “寨主,陸賁此人留下就是要監視咱無畏軍,要不要給他使些手段,我看他不順眼。”卓克也是按捺不住,起身恨恨道。


    吳亙撲哧一笑,手往下擺了擺,示意卓克坐下,


    “不必如此,監軍不就是幹這個的嗎。咱如今還受人家陸家節製,這監軍要是出點事,豈不是扯著嗓子告訴人家,我無畏軍不聽管束嗎。算了,暫且先忍忍,等局勢變化時再看其人表現。哼哼,但願他不要做得太過。”說到最後,吳亙的眼神漸漸變得陰冷。


    “大人,若是陸賁插手軍務,安插人手,屬下當如何處置。”圖丹在一旁開口問道。


    “他來了,肯定是要動咱無畏軍的。今天在這裏的都是自己人,以後軍中事務分為明暗兩條線,暗線是咱們自己掌握的,最後匯總於我。明線就是給陸賁那些人看的,不能讓人家一點也不參和。具體孰明孰暗,你們自定即可。”吳亙手指輕輕敲著身旁的桌麵,緩緩說道,


    “若是他繞過我非要插手軍中事務,你們就推到我的頭上來,反正我臉皮厚,大不了陪他磨磨嘴皮,耍耍賴皮就是。”


    “千戶,看今天陸烈的意思,陸家有聯手他家與領主作對的意思,而且說不得趁領主身死這個空當舉兵,咱無畏軍要早作防備啊。”孟順忽然開口道。


    “陸家讓我等負責磐石路南部,說白了還是不相信我們,讓無畏軍替他擋住南邊可能的敵手。不知千戶是如何想的,咱的行軍方向是往南還是往北,可有相應後手。”孟順此言一出,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大夥對鐵手行省已是非常熟悉,若是陸家與姬家有什麽衝突,磐石路北部必是主戰場。


    孟順的話明著是問行軍方向,實質是問吳亙對陸家的態度。吳亙盯著門口一動不動,沉默半天方開口道:“先向南,往後的行軍方向隨形勢而定。請諸位記住,雖然我們是人家的打手,但無論出現何種情形,都得先保住咱無畏軍。”


    “既然千戶猶豫,陸賁此人我們要不要監視起來。咱無畏軍成份複雜,難免會有人生出異心。若是讓他隨意插手,恐怕會把軍中捅成個笊籬,四下都是孔洞。不過請千戶放心,我破陣兵自是無礙。”孟順接著建議道。


    此言一出,倒是把圖丹和樂希弄了個滿麵通紅,孟順這是把他倆放在火上烤啊。


    二人剛要起身,卻被吳亙出言阻止。


    “監視陸賁那是自然,我讓武陽給他單獨尋一處住所,正是為了好監視。而且他那些手下也都是安排多人同住,讓其不好隨意私晤。”吳亙麵無表情,放在桌上的手不時攥緊鬆開。


    “圖丹和樂希那裏,這些日子多盯著些,有些不放心的人盡早交給寶校尉。看這情形,鐵手行省說不得很快就要出大事,咱務必得抓緊做好準備。無畏軍是我們辛辛苦苦一手創建出來的,誰要敢把爪子伸過來,就得做好掉腦袋的準備。”眾人皆是聽出了吳亙話中的殺意,一個個心思不免緊繃起來。


    “對了,卓克,把那個陸元陸公子從留安城拎回來,我要帶他向監軍好好賠罪。”散會的時候,吳亙忽然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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