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馬一撥撥的借著夜色悄悄離開,先是左軍護送著傷員離開,後是此戰折損甚多的中軍右軍,再接著是姬景留下的人馬,護著姬嫣趕往捉鹿嶺。


    城中漸漸安靜下來,但土牆和林丘上仍是熱火朝天,不斷有人加固著工事。吳亙每日坐在土牆上,身側有姬景和自己的牙旗獵獵作響。


    身上的傷口有些發癢,讓他渾身頗為難受,隻得每日飲下大量的酒壓製。


    卓克和羅章二人每日都會輪換著守在他身旁,不時報告著聯軍的動態和自家的動向。


    到了第四日的時候,水從月帶著義鶻軍和獒狼也離開了,繼續如一隻猛虎般遊蕩於原野上,隨時準備對聯軍發出凶狠的一擊。


    唯一留下的是牛超,在牛也偷偷尋到吳亙,死活不願帶著這個老大爹離開,各軍又都看他不順眼的情況下,吳亙隻得把他留在了身邊。


    「寨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卓克蹲在地上給吳亙換著傷藥,一腳將湊過來搗亂的牛超踢開,「咱什麽時候走。」


    「今晚就走。」吳亙看著聯軍越來越大膽的斥候,轉頭衝趴在地上的牛超喊道:「放兩箭,射不中不給飯吃。」


    「姓吳的,不給我飯吃,信不信我讓你們都吃不上飯。」牛超惡狠狠威脅道,從懷裏掏出兩個袋子示意,裏麵裝的應是毒藥。


    此舉倒是提醒了吳亙,該給耗裏城中的水井下點藥了。一腳踢開牛超,吳亙饒有興趣看著遠處的聯軍。


    前幾日一戰後,聯軍便後撤了十裏,堅固營寨,重新整軍,這些日子一直安靜的很。


    牛超嘟囔了兩句,還是乖乖走到牆頭的一架巨弩前,費力扳動絞盤,看都不看就砸到了扳機上。


    箭矢歪歪扭扭飛出,遠見去勢已盡,一陣風兒吹來,好巧不巧落在了幾名斥候的身邊,正好射中了其中一人的馬。


    戰馬吃痛之下,猛得往前一躥,馬上的人頓時被掀翻在地。旁邊幾人大驚失色,卻是趕緊下馬將地上的人扶起。


    此人的頭盔掉落在地,露出了一頭秀麗的長發,赫然正是慕容羽薔。


    吳亙從牆頭猛得站起,愕然盯著遠處的這個女子,她怎麽來了。


    慕容羽薔往後退遠了一些,惡狠狠盯著遠處的吳亙。方才那一箭好險,若是射得再正一些,說不得自己當場就得被紮個透心涼。


    這幾日聯軍之所以按兵不動,實是由於兩次攻打耗裏城,人馬損失過多,足足一萬五千人或死或傷。這麽一來,原本對北軍巨大的兵力優勢便顯得小了許多。


    況且,近日有線人來報,南軍也由姬夜率領,向著耗裏城的方向緩緩逼來。為了應對可能的大戰,古陽思和陸烈四處籌措人馬,巴家在耶第原剩下的人馬全部調往漁穀城,慕容家則是被調了過來,準備鎮守被攻下的耗裏城。


    與此同時,丘林家也抽調了五千人馬接替蒼家,負責護衛聯軍的右翼。如今折損最多的就是蒼家,幾次打下來,已是死傷近半。至於糧道,護著主要的補給點就成了,損失就損失一些。


    這幾日聯軍連日議事,很多事其實都有意無意避開了慕容羽薔,她自是曉得大家對她有些猜疑。不過她並無所謂,聯軍贏了,慕容家不會受太大影響。聯軍輸了,於慕容家更不會有什麽損失。


    隻不過一想到從小與自己爭到大的那個便宜姐姐,就要麵南而坐,而自己要同一眾人等伏首跪拜,對方則是一臉憐憫的看著自己。一想到此情景,心裏就如同吃了蒼蠅般難受。


    鬱悶之下,今天她便全副甲胄,扮作斥候出來看看這讓聯軍吃了大虧的耗裏城到底是什麽樣子。遠遠看到那個危坐於牆上的人,心境突然複雜起來。


    這個討厭的人族,竟然做到如此程度,憑


    一己之力讓聯軍無法前行,心裏還是有些敬佩的。隻不過一想到聯軍就要大舉攻城,他那點人馬又如何能擋得住。


    這個傻瓜,為姬家賣什麽命。


    心潮起伏間,卻被一支莫名而來的箭矢射中馬匹,怎不讓她惱怒。


    冷冷看了一眼牆上的吳亙,慕容羽薔傲嬌的一甩頭,回到了聯軍大營之中。


    吳亙摸著自己的光頭,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得,又得罪人一次。


    晚上,耗裏城依舊如前幾日一般,無一盞燈火,黑乎乎一片。吳亙帶著卓克和羅章,人銜枚馬裹蹄,悄悄出了西門,掉頭往西而去。


    清晨的耗裏城,整軍完畢的聯軍人馬,拔營隆隆向前。看著這座讓自己損兵折將的堅城,皆是麵色有些凝重,


    一架架的飛石車推出,這幾日沒日沒夜打造,幾乎耗盡方圓百裏的樹林,不僅將前次被吳亙損毀的飛石車全部修複,而且還有所增加,達到了三百餘台。


    大軍這次攻的卻是耗裏城,打了兩場,聯軍這幾日幾次複盤,不得不說兩次攻城布置俱是有些失當。


    聯軍集中兵力攻擊林丘和土牆,這裏不過十裏,吳亙正好可以將不多的兵力集中於此,在局部與聯軍形成了相持。


    耗城城長約四十裏,吳亙哪有那麽多的人分點布防,雖然城有堅牆,但將三百台飛石車集中於此,還怕砸不爛一段城牆嗎。


    吳亙仍是坐於土牆上,這些日子聯軍也看著了,除了吃喝,大部分時間他都安坐於此,陪伴他的就是身後兩麵大旗。


    「這廝倒是能坐得住,如石龜般踞於牆上,我今日大軍攻城,看他動不動。」陸烈看著遠處的吳亙,用馬鞭點指罵道。


    「不對,這城不對。」古敢掃視了一眼對麵,忽然指著耗裏城驚呼道。


    「有何不對之處。」陸烈有些不明所以。


    古陽思也是一愣,旋即麵色大變,如他這等聰明人,雖然軍陣經驗不足,但一提醒很快就看了出來,「陸兄請看,城的上空有烏鴉。」


    陸烈抬頭看去,果然在耗裏城的上空,盤旋著一群群的烏鴉,似是在尋覓食物。


    「烏鴉?」陸烈有些發懵,旋即也是吸了一口冷氣,「難不成城中沒人了,所以才有這些畜生覓食。」


    「不錯。」古陽思亦是死死盯著對麵。


    「那吳亙……」陸烈指著土牆上的吳亙,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派些人過去看看即知。」古陽思麵色陰沉,隨手一揮,自家身旁十幾名親兵領命催馬向前。


    大軍停駐於原地,屏氣凝息看著這十幾人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向前,漸漸靠近了土牆。牆上並沒有弓箭射出,吳亙亦是一動不動,其人身旁站立的幾十名士卒對這些親兵的到來也是置若罔聞。


    風沿著地麵吹過,到了土牆處驟然大了起來,吹得牆上的旗幟獵獵作響。忽然,坐在土牆上的吳亙不知何故,一頭栽到了牆下。


    啊……聯軍士卒發出一片驚呼聲,皆是身體往後一仰,似乎吳亙砸到了自家麵前一般。


    那十幾名親兵也是被嚇了一跳,等小心跑到土牆前,卻是安然無恙。眾人將吳亙扶起,很快有些人借著飛爪爬上了土牆,沿牆向著兩邊奔去。


    卻有兩人掉頭往回急奔,等氣喘籲籲奔到古陽思麵前,大聲稟報道:「少主,那是個木雕,牆上沒人,後麵寨裏也沒人,弟兄們正準備進城搜索。」


    古陽思長歎一聲,「還搜索什麽,吳亙定是逃了,走吧,陸兄,我們去會會這個老對手吧。」


    不一會兒,陸烈、古陽思等人俱是登上了土牆,看著眼前的一切愕然不語。


    土牆上擺了一排草人,用棍子深深插入土中


    。唯有那所謂的吳亙,卻是用木頭雕成。外麵套了盔甲。


    更讓幾人可氣的是,在吳亙身後,還雕了六個木人,皆是跪伏於地,雙手綁縛於身後。


    這六人麵容栩栩如生,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誰,正是六家少主。而且雕像刻意醜化了幾人,如陸烈碩大的頭顱卻安在了一個嬌弱女子身上,慕容羽薔卻是雕了肥胖身子,至於古陽思和蒼弈,則是袒了上身,彼此扭頭四目相對,臉卻貼的極近,幾乎已是挨上,似在做生死離別。


    唰唰,有兩道人影飛起,陸烈與慕容羽薔飛身上前,將自己的木雕砍得七零八落。


    慕容羽薔臉色氣的慘白,惡狠狠望著西邊,「登徒子,遲早有一天你落在我手上,定將你千刀萬剮。」


    古陽思倒是毫不在意,饒有興致上前,彎腰打量著自己的木雕,笑眯眯道,「不錯不錯,這刀工足見火候,細膩精微,形神俱備,收了。」


    一場虛驚過後,大軍直接開入了城中。城中到處殘垣斷壁,幾乎見不到一根木頭石頭,連街上的青石也是被撬走,僅餘了孤零零的幾座屋子。


    「吳亙此人啊,是有多狠,竟然生生把一座城給拆成了廢墟。」古陽思連連感慨。


    巴越澤翻身下馬,走到一座灶台前,伸手撚了撚灶灰。又尋了幾處火灶,一一探過,回到了眾人身前,「賊人是分批走的,灶灰厚薄不均,最厚的底下仍有一些餘溫,看來最後一批賊人走得並不遠,我們要不要派人追上去。」


    陸烈與古陽思低低商議了一下,還是拒絕了巴越澤的提議,「派些斥候即可,大軍要麽不動,要麽就要全軍進發。吳亙肯定是去尋姬夜了,二人合流,派少了人馬沒用。不過巴鎮撫說的也是,兵貴神速,我軍稍稍休整半日就出發,不給敵休整磨合的時間。」


    幾人不約而同走向城中最高的那棟屋子,這裏原是城主府的一部分。沒辦法,舉目瘡痍,這棟樓乃是最顯眼那個,不選它選誰。


    等踩著瓦礫入了屋,裏麵倒是幹淨,看來是吳亙日常召開軍議的地方。屋中的桌椅都被劈了燒火,隻留了一堆的錦墊,平日裏北軍將領應就是坐在墊子上議事。


    親兵趕緊按照尊卑請幾位少主、鎮撫和將領入座,準備茶水,讓這些人歇息一下。


    陸烈一屁股坐了上去,他身子沉重,一下子將厚厚的錦墊給壓扁在地。「諸位,都坐,咱議議下步行軍之事。既然耗裏城已下,我意請慕容少主帶手下五千人,另請巴兄派出五千人共駐於此。此城臨近寒陸城,位置頗為重要,兵自是要多駐一些。」


    這是陸烈早已與古陽思商量好的,老套路,讓慕容家和巴家互相監視而已。


    「另外,這兩日把城外的那破牆拆了,省得阻擋我軍前進。哎呦,什麽啊這是。」陸烈正說著,忽然覺著屁股有些疼,側身看了看身下的墊子,有些奇怪。


    忽然,一股寒意從屁股向上延伸,半個身子竟有些麻木,「這墊中有毒針。」陸烈大吼道。


    與此同時,另有幾人驚叫著跳起,看來也是中了招。


    屋中頓時亂哄哄一片,陸烈趕緊讓人取出丹藥服下,也不管對不對症,先吃下再說。


    剛平息了些,隻聽屋外有打鬥之聲,不一會兒,一名親兵奔了進來,「稟各位少主,城中井水有毒,有的兄弟喝了變得十分癲狂,正四下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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