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破障瞳,冷漠看著死氣沉沉的濃霧。灰白色的光芒不斷掃過昏暗的大營,似乎擄走了其中殘存的亮光,讓四下變得更加黑暗。


    吳亙等人騎在從藏身小寨中帶出的戰馬上,接連穿過幾個營寨後,大大方方走入了中軍大寨,身後披著卜八驄送的黑袍,以免別人發現自己不是牧人。


    守門的士卒看著這些人身上白色的盔甲還有造型特異的頭盔,小心詢問了幾句便放幾人離開。


    今日古家的這支親兵人馬可是出盡了風頭,連續出擊,斬獲頗豐,乃是聯軍中殺敵最多的一支軍伍。不時有人會從翳霧跑出報告軍功,這些士卒一天見到不下十幾撥,每次盤問也不過流於形式,更多是羨慕的旁敲側擊打聽又殺了姬家多少人馬,取了多少首級。


    進來的如此順利,讓吳亙一行人也頗感詫異。行走於中軍大營中,盡管仍是戰時,但營中卻莫名洋溢著一種輕鬆的氣氛,不少營帳已經暗了下來,顯然裏麵的人已經休息。


    一天殺敵過萬,那也意味著明天就可以結束戰鬥,後麵就是那傳說中的寒陸城。


    對於很多處於底層的士卒而言,隻聽說過這座大城中到處都是金銀,連貴人用的馬桶都是純金的,這要是打進去了,將是多麽潑天的富貴。還有那姬家那麽多的美姬嬌娥,雖說搶到自己屋中不太可能,但能多看兩眼也是好的。


    路上,聽著士卒低低的議論,姬夜的臉變得越來越難看,今天這一切都是自己指揮無能所致,讓姬家陷入天大的危機,若是此戰敗了,他也不準備活了,決死於寒陸城就是。


    吳亙自不用像姬夜如此自責,探頭探腦打量著四下情形,琢磨著逃回去的路線。忽然,眼角的餘光瞟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轉頭去看時,那人正好也在抬頭望向自己。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吳亙的心恍若掉入了冰窖。


    這個人正是安海,那個在耗裏城林丘上臨戰叛逃的安海,那個自己頗為看重還想重點培養的安海,沒想到他竟然能在飛雷的爆炸中活了下來。此時再遇,已是身處不同陣營、不死不休的仇敵。


    惶恐、震驚、害怕、負疚,安海的眼神複雜,就這麽呆呆的看著吳亙。


    吳亙的手放在刀柄上,準備先發製人拿下對方。與此同時,張武陽、卓克和羅章也是神色大變,各自摸向自己的兵器。


    安海嘴張了兩下,卻是沒有出聲,低著頭轉身離去。


    吳亙長長出了一口氣,握著刀柄的手心已全是汗水。


    「怎麽了。」姬夜看出了吳亙的不妥,趕緊過來詢問。


    「沒什麽,我們得抓緊些了。」吳亙輕描淡寫應道,說著稍稍催動身下馬兒,加速向著破障瞳的方向趕去。


    很快,一行十人到了破障瞳隻有兩百步遠的地方,再往前走已無可能。高高的鐵塔下,裏三層外三層團團站了一圈守衛的士卒,阻止任何人靠近。


    吳亙與姬景對視一眼,各自點了點頭,就是這裏了。


    姬景二話沒說從背上摘下震天弓,腳在馬背上一踏,已是高高躍起。身體在往上飛,手中的弓已如滿月,夜色中頓時出現了一支雪白的粗壯箭矢。


    作為姬家的鎮撫,他的修為自不用說,而且弓馬嫻熟。轉瞬間,箭矢放出刺眼的光芒,直奔高聳入雲的破障瞳。不待第一箭射中,第二支、第三支已經接踵而出。


    來之前已經商量過了,麵對如此巨大的破障瞳,一支箭肯定無法奏效,隻能看三矢連發能不能將其射落。想再多射已無可能,真當這些守衛是吃素的。


    與此同時,姬夜也是拔出自己的佩劍,用力向前斬出。劍氣射出,一道青色的光芒出現。光芒中有一匹白色的飛馬出現,頭上長長的尖角直


    刺那些守衛的士卒。


    飛馬所到之處,這些士卒慘呼連連,四下亂飛,一擊之下,竟然當場斬殺了百餘士卒。


    好厲害,這是什麽劍,吳亙心中暗讚。卻不想手中的斷刀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意,竟是起了爭雄之意,刀身上紅黑亮光交疊,一道道黑氣繚繞於刀身。


    守衛的士卒出現了一道豁口,姬銳身體轉瞬在馬身上消失,竟是直追姬夜的劍氣,斬殺那些依舊活著的士卒。這個男人竟然能追上劍氣,不僅如此,驟然有四把劍在其身前出現。無論姬銳身形如何移動這些劍並不晃動,就好像一手握了四把劍一般。


    吳亙眼尖自是識得,並不是姬銳真的手持四把劍,而是其人出劍太快,殘影疊加之下形成了四劍幻象。


    姬銳一路前突,直到其離開後,那些站著的士卒方緩緩倒下,每個人脖子上出現了一個孔洞。不多不少,隻有一個,這種精確至極的手法,完全可以媲美捕鳥人中的頂尖殺手。


    吳亙手中的斷刀黑氣愈盛,黑氣源源不斷噴湧而出,斷刀綻放出清幽的黑色光亮,不停收割著沿途試圖攔截的士卒性命。剩下的人也緊跟吳亙,紛紛向著守衛撲去,為姬銳突進創造機會,阻擋對手的攔截。


    終於,姬銳突進到鐵塔下,劍光連連閃爍,身前火星四射,已是將鐵塔的一角斬斷。


    這一切發生的如此快,鐵塔下的其他守衛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僅就偷襲而言,這次已是非常成功,可吳亙卻高興不起來。


    姬景的三箭全部射中了破障瞳,第一箭射中時,瞳的表麵蕩起一層漣漪,卻是沒有受到一點損傷。顯然,古家敢把這麽明晃晃的物事放在這麽高處,又怎會沒有防護的手段,肯定布設了相應的陣法。


    不待漣漪平複,第二箭也已抵達了破障瞳,位置與第一箭完全一樣。猛烈的爆炸將漣漪推開,露出了一個不大的空隙。借著第二箭打開的通道,第三支箭矢終於射中了破障瞳。


    刺眼的爆炸亮光蓋過了破障瞳的光芒,終是對其造成了傷害。圓形的巨眼上出現了一道道黑色的紋路,就好像一個人熬夜眼中長滿了血絲一般。


    姬銳這邊也是,在連砍二十七劍,終是將高大鐵塔的一角斬斷後。鐵塔隻是晃了晃,向著翳霧的方向傾斜了一些,卻終是沒有倒下。


    「賊子找死。」隨著一聲暴喝,從不遠處的軍帳中飛出一人,直奔空中的姬景而去。看其模樣並不熟識,應就是古家派來守護破障瞳的那名五境高手。


    夜空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對轟聲,顯然此人已與姬景交上了手。


    「小賊休走。」一聲輕嘯,古敢從遠處奔來,手持長劍淩空擊向仍試圖破開鐵住的姬銳。後者單手快速掐訣,悶哼一聲,臉上青筋突暴,身體變得粗大,氣勢也在節節攀升,竟然也突破到了五境。


    當的一聲巨響,兩劍相交,一股磅礴的氣浪向四周翻滾,眾多士卒如秋風中的落葉,被吹得四下翻飛。


    終於,其他守衛的士卒清醒過來,他們本就挨的最近,紛紛嚎叫著向吳亙等人圍了過來。


    「走。」今天的偷襲也就如此了,再拖下去隻能是被困死。吳亙當機立斷大喝,用刀背狠狠拍了一把姬夜的戰馬,其人仍在不斷斬出劍氣,試圖替姬銳擋下守衛。盡管白色的飛馬一再出現,但湮滅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這也說明,敵人的抵抗越來越強。


    吃痛之下,姬夜的戰馬撒腿向西狂奔,其他幾人也是知道今天的事不可為,當下隻能快速退出,逃到那黑霧之中,方能覓得生還的機會。姬景和姬銳則邊戰邊退,掩護著幾人離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直撲吳亙等人,來人正是巴洪越,見到姬夜不由一愣。吳亙毫不猶豫取出蛇雕,對著巴越澤射出一道光


    柱。


    巴越澤自是見過蒼羽死於此物,嚇得身體一翻,竟是掉頭落於人群之上,不敢再緊緊相逼。


    臨近寨門時,被驚醒的巴洪和蒼弈帶著手下從斜次裏衝了出來,試圖攔截下幾人。


    「讓開。」姬夜怒目圓睜,衝著二人大吼一聲。


    巴洪和蒼弈神情一愣,滿眼俱是不可思議,他們原本以為隻是姬家派人偷襲,沒想到偷襲的卻是姬家少主,南北軍的最高統領姬夜。


    三人多年前就已相識,今晚在此生死場上相遇,巴洪和蒼弈被這聲怒喝竟是嚇得稍稍停頓了一下。姬家統領鐵手行省這麽些年,積威甚重,二人可以心安理得派人絞殺姬家的人,但殺死一個少主,下意識裏還是有些排斥。


    就是這麽一愣神的功夫,吳亙等人與巴洪和蒼弈的人馬擦身而過,已經快跑到翳霧的邊緣,前麵攔截的聯軍士卒已是不多。


    正要一鼓作氣衝殺過去,吳亙忽然發現這些人一臉錯愕向著自己的身後望去。


    趕緊轉頭一看,吳亙的臉上不由狂喜。中軍大營的東方,有一艘飛梭正悄無聲息快速飛來。


    不待飛梭靠近,一個高大的身影如離弦之箭從飛梭下躍下。


    那個人的身體劃破夜空,仿佛是從雲中跳下來般,恐怖的速度撞破身體四周的空氣,就像一顆砸向大地的隕石,發出響徹天際的嘯鳴。


    一道十餘丈長的赤色戟影出現,如閃閃發光的火炬,不斷噴吐著金色的光焰,後麵跟隨著萬千金色的光點,在夜空中十分醒目。


    戟影疾行於夜中,承載著一往無前的意誌,承載著一個男人的驕傲,重重劈在了破障瞳上。


    哢嚓哢嚓,所有人心中都響起了碎裂的聲音。盡管破障瞳並無實質,可眾人心中就是感覺到了其裂開的嘶喊。


    碩大的眼睛終於承受不住,上麵黑色的紋路迅速擴大,貫穿了整個破障瞳。嘭的一聲巨響,夜空中光芒四射,無數的火焰如蛇般向四周飛舞。


    破障瞳破了,化為萬千流螢消失於夜色中。


    飛梭在空中輕巧的翩然而落,正好接住了墜落的水從月。


    成了,吳亙鬆了一口氣,「走,回營。」一行人一頭紮入了濃霧,連姬景和姬銳也是趁對手愣神,消失於茫茫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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