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絲線極其細微,甚至比頭發絲還要纖細,若不是仔細看,恐怕還以為是眼花了,輕易就會放過。這麽微不足道的東西,竟然一直困擾著這些準也人。


    寒水毫無保留告訴了吳亙詛咒的緣由,據說這是準也人一代代口口相授傳下來的。傳言說準也人的祖先得罪了神人,從而被降下詛咒,所有的準也人壽不過五十。


    臨近五十的時候,體內的灰線就會蔓延全身,化作汙水消弭於海中。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因著這些些灰線的存在,石蛹誕生的準也人每年都不會超過三百之數。再加上準也人無法修行,隻能仰仗於自身天賦神通,也限製了其離開此地,向陸上擴展,隻能蟄伏於海中。


    「我們囚禁於滄溟,仰望著漆黑的天穹。默默的等待,等待著光明的使者,廓清黑暗的輪回。」聽著心神中如歌般的聲音,吳亙神色凝重,盯著眼前巨大的石蛹,心中湧起陣陣寒意。


    準也人的遭遇確實令人同情,這種詛咒限製了他們的上限。這更像是某個存在,要把他們死死拘押在此處,讓其種群無法擴大。不過話也說回來,以準也人的神通,若是讓其繁衍壯大,恐怕整片大海都會被他們所占據。


    而且隻有神教掌控光明之心,這些準也人隻能仰仗於神教,希冀神教能幫他們擺脫這種命運,也就意味著神教間接掌握了這麽一股力量。


    吳亙走上前,想看清那些灰線到底是何物。寒水神色微動,向前跨了一步,卻是沒有阻止。


    灰線如一道道裂隙趴在石蛹上,並不為吳亙的到來而有任何異動。吳亙把臉貼近了些,忽然一條灰線蠕動了起來,如蟲子般探頭探腦,想要接近吳亙。


    體內的死氣有些擾動,似是不滿這些蟲子的打擾,吳亙的半邊臉上很快布滿了黑線,冷冷的死意順著海水蔓延,那條灰線頓時縮了回去,遠離了吳亙的位置。


    其他的灰線也是如受了驚一般,舞動著向四周逃開,以至於石蛹上出現了一片空白。


    身後的寒水麵色大變,以致於人形險些維持不住,身體一陣晃動。


    「尊客,請救救我族,我準也一族願奉您為主。」寒水跪倒在地,頭深深伏於吳亙腳前。多少年了,預言終於實現,終是看到了可壓製詛咒的人,身蘊光明而來。


    一代代的準也人死於詛咒,屈服於命運的蹂躪,深居於如此幽墟,放棄了廣闊的天空和大地。一想到準也人將真正獲得自由,如此驚喜,怎不讓他們欣喜若狂。


    吳亙卻是麵有苦澀,他已經意識到,這些灰線類似於死氣般的存在。隻不過自己連人身世界的死氣都無法取出,又何嚐能幫助他人。即使能取出,也不知猴年馬月方成。


    雖然他也生過借此哄騙準也人加入自己一方的想法,但涉及到一個種族的存續,如此大的因果他承擔不起這種反噬。所以他沒有隱瞞,如實相告了自己的處境。


    寒水並沒有什麽失望,在一次次的失望過後,突然出現了這一絲希望,自是讓其興奮異常。至於這希望何時能化為現實,準也人可以等。已經等待了這麽些年,不在乎讓歲月再流逝一些。琇書蛧


    吳亙沒想到,自己這次探海,竟然背上了如此大的負擔,讓向來不喜歡欠賬的他不免憂心忡忡。心思沉重之下,揉捏的力道也就大了些,手中的那團水一會被捏成兔子,一會被變為小狗。


    最終,這個新出生的準也人再也忍不住了,跳起來覆在吳亙的臉上,惡狠狠就要往其口鼻中鑽去。


    吳亙手忙腳亂將其扯下,忽然低頭發現,在石蛹的下麵,還有無盡的深淵,那裏再無光明。石蛹上的清光被扯入其中,如霧氣般一點點融入黑暗。


    這是一片純粹的黑,看一眼就會讓人心生絕望,如溺水般難受,傳說中的地


    獄恐怕也不過於此。


    吳亙趕緊收回目光,扶著車廂站定。


    寒水和鋒起上前扶住吳亙,解釋了下麵黑暗的由來。


    原來這石蛹放置於此,乃是為了看管黑暗中的泰人。在海的極深處,在那片環境惡劣、隻有準也人可以到達的地方,封印著陷入沉眠的泰人。據說這些泰人曾與神作對,而被舉族皆誅,剩下的都被封印在了此處。實際上,這處深淵就是一座大監牢,而準也人正是監牢的看守。


    不得不說,創造這處監牢的人委實是慧心巧思。如此深海之淵,隻有準也人方能在此長久生存。石蛹無法移動,借石蛹困住準也人,讓他們世代淪為獄卒。又施詛咒讓準也人不得昌盛。


    好手段,好計謀。


    吳亙正感慨於設局之人的智慧,忽然心頭一驚,艾姬也是泰人,她慫恿自己開辟新的航路,說不得有借自己之手對付準也人的意思,畢竟她並不知道光明之心在自己的人身世界。


    當然,艾姬恐怕也知道以無畏軍當下的實力,很難拿下準也人,這隻是她下的一步閑棋而已,卻未曾想到吳亙真的獲得了準也人的支持。


    這幫老妖怪,果然都是人老成精,吳亙心中暗暗咒罵道。


    至於放出泰人,吳亙是斷然不敢的,想想那艾姬的身形和修為,若是有千百個這樣的存在行走於世間,人間將麵臨一場多麽大的浩劫。這麽看來,神教將她拘禁於海上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吳亙與寒水等人商量,以後無畏軍到此時,準也人不得隨意殺戮。同時吳亙也提出,若是將來無畏軍對神教作戰,能否請準也人出海支援。


    因為方才光明之心放出曦光時,吳亙發現了一個細節,號稱無堅不摧的曦光,竟然無法穿過準也人的身體。如果能讓準也人駐於船上抵達曦光,說不得能有奇效。


    當然,吳亙也是信誓旦旦在石蛹前表示,自己若是修為有成,定會想辦法祛除準也人的詛咒。


    此言剛出,這石蛹便一陣晃動。巨大的震動攪動不知沉寂多年的海水,古怪的低鳴從深淵底部傳出,整個準也人的棲息之地都在顫抖,無數的碎石,破貝,殘花紛紛落下。琇書網


    許多準也人出現在海中,驚疑的四下遊走,打探海中出了何種變故。鋒起按照寒水之命,趕緊遊了上去,安撫著驚慌的族人。


    過了許久,震動方慢慢消失,從石蛹尾部生出了一個棱形如水晶樣的物事。


    「尊客,您的誓言已為玄母認可,此乃玄駒,乃是我族盟誓信物。但凡持玄駒到此,皆可得到準也人真誠的友誼和不遺餘力的幫助。」寒水對吳亙的態度更為尊重,雙手捧著玄駒,鄭重的送到了吳亙身前。


    吳亙的嘴角一陣抽搐,自己隻是胡亂許了些諾言,但到了玄母這裏就成了發誓。懊悔之餘,恨不能把自己頭發一根根拔光,隻有這樣的酷刑,才能讓自己的悔意稍減。


    行走於世界走得越遠,看得越多,就越要懂得敬畏。對於這些古老的種族,真的不能隨意許諾,這其中涉及的因果實在太大,大到讓人絕望。


    能在幽墟中布下如此大的手筆,實是讓人驚歎。準也人的背後,說不得有什麽不可描述的存在,一想到可能要招惹這種存在,吳亙就心亂如麻。


    隻不過,他很快就驚醒過來,因為那個剛從玄母中誕生、被他胡亂起了個團子名字的小準也人,竟然生生薅下了他的一把頭發,高興在海水中胡亂揮舞。


    信物也得了,準也人也從了,此行已算圓滿。由於擔心海上其他人擔憂,吳亙便匆匆與寒水告別,在鋒起的陪同下,重新回到了海麵,找到了正焦急等待的鯤若和藍千葉等人。


    看著重新化為一團水,消失於海中的鋒起,藍千葉麵色驚異,「


    寨主,這是……」


    「莫管了,反正南下之路已經打通。這些日子,你等盡快摸索出一條前往北洲的航路。」吳亙跳到鯤若的背上,把玩著手中的玄駒。


    等回到旭景島,吳亙宣布了海怪已經鏟除的消息,以安島上這些人的心。等交代了藍千葉向南的一些注意事項後,便動身返回了衡門港。


    等回到港中,吳亙一麵督促船廠造船,一麵尋了妤好,試探能否從登天殿中弄到些浮石。在回來的路上,鄭圖幾次三番找到吳亙,陳說建造飛城的好處,吳亙也慢慢被說得動了心,所以才去尋了妤好。


    結果自然不是很理想,登天殿確實有浮石,考慮到吳亙的功勞也可以賣一些,但價格卻是十分昂貴,而且數量還不多。別說造城,就是造個屋子也不夠。


    無奈之下,吳亙隻得強行將葉希從卜七音懷裏搶了來,抱著這個小人衝入了白山。


    好不容易死皮賴臉見到了魚崧蘇,等吳亙提出自己的要求,魚崧蘇倒是沒有直接回絕,不過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她要把良遮山作為自己的道場,準備創立幽教,並要吳亙提供三千教徒。


    而且以後幽教壯大了,可自如在無畏軍的地盤上傳教,吳亙須得全力協助。


    一想到自己辛苦打下的地盤要交給別人,吳亙就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飛城可以不造,但良遮山斷不能失。此山扼控三地,南可進入海岱、葭萌等路,北連姬國,西接白嶺,卡住這個地方,無畏軍多了許多的回旋之地。.Ь.


    二人爭論半天,後來在葉希的哭鬧聲中,終是達成了一致。那就是吳亙可以取用這白山秘境中的浮石,魚崧蘇不再將整個良遮山作為自己的道場,但吳亙需提供六千門徒,出巨資在白山建造神廟,支持幽教在昆天洲的傳播。


    吳亙美滋滋的從白山中出來,迎麵遇上的卻是披頭散發,手提兩把大刀的卜七音。


    「還我孩兒。」尖利至極的聲音傳來,嚇得吳亙一個哆嗦。小心翼翼將已經睡著的葉希放在地上,吳亙掉頭就逃。陪同前來的張武陽、哈鷹等人一個也不敢上前勸解,生怕卜七音將他們剁成肉塊。


    好不容易一路逃回衡門港,吳亙的苦日子卻是接踵而至到來。不知道何故,吳亙的運氣變得很差,出個門都能崴了腳,喝杯酒都能扭了脖子,嚇得他讓姬嫣給卜七音送了一堆的禮物,以阻止其再詛咒自己。


    不過,很快就有一個更「不好」的消息傳來,天涯門和鎖月樓橫跨漲海,一路殺到了昆天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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