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靜靜看著那蹲於地上的身影,一時間靜寂無聲,尚且沉浸在蒼涼悲壯的刀意中難以自持。


    一直守在馬車旁的壯漢,竟然第一次走了出來,到了吳亙身前,單膝跪下,伸出比常人胳膊還粗的手指。


    吳亙扶著其手指站起,對著壯漢微微頷首。壯漢亦是回了一禮,咧嘴笑了一笑,起身轟隆轟隆走回馬車邊。


    張遠走了過來,拍拍吳亙的肩膀,與沙杵將死去的三人草草埋了,畢竟也曾是軍中同僚,終不能讓其曝屍於野。


    一場風波就這麽過去,隊伍重新歸於平靜。大家都是見過血的人,區區三人,隻要貴人不問,死就死了。況且,三人依律本就當死。


    倒是初霽的到來,引起了眾人的興趣。這個瞪著圓溜溜眼睛的小姑娘,扯著吳亙的衣襟,驀然見到如此多的人,不由好奇的左右打量。


    吳亙一臉尷尬的帶著初霽,來到了趙陵的車前,“還請貴人遣侍女幫著梳妝一番。”


    簾子掀開一角,趙陵似笑非笑打量著吳亙和初霽,“好個小巧的人兒,倒是個美人胚子。跟在你吳亙身邊著實有些不便,讓她上車來吧,本翁主親自為她梳妝。”


    吳亙長出了一口氣,蹲在初霽身旁,柔聲道:“莫怕,讓貴人幫你好好打扮打扮。”


    初霽看了一眼趙陵,在吳亙耳邊悄悄道,“我不想去,這個大人看起來好壞,如野狐狸一般。”


    “撲哧。”吳亙忍不住笑了出來,野狐狸,這個比喻倒是頗為貼切。隻不過,這個狐狸可是會吃人的。為了安撫初霽,低聲道:“放心,梳理完畢就出來,我不會離開太遠。聽話。”


    勸了半天,初霽方才不情不願的上了馬車,小手緊緊攥著,準備一有不對的地方,就狠狠打一頓這個漂亮的狐狸。


    要知道,初霽的氣力可是不小。想想在陵園中,連吳亙行走都頗為困難,初霽卻是行動如常。真與趙陵打起來,吳亙確信吃虧的定是趙陵。


    到了車上,趙陵將簾子搭起,讓吳亙能看清車中情形,也是讓初霽安心。費力的將初霽頭上糟成一團的發辮解開,侍女打來清水,趙陵細細替其洗漱,然後梳了個雙丫髻,垂髫落下,又細細撲了些粉。


    這麽一頓捯飭,初霽頓時清秀起來,白裏透紅的小臉,一頭烏黑的頭發,兩條清秀的眉毛,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來如換了一個人一般。


    不過初霽並不是很滿意,這些胭脂太香了些,害的她連打了幾個噴嚏。


    趙陵隨手抓起桌上的果脯,微笑著遞了過去,“喏,這裏有些小果幹,嚐嚐。”


    初霽看了一眼那些誘人的果脯,轉頭瞅了瞅吳亙,得到首肯的示意後,伸手抓了一把在手中,掉頭跑下了車,“給,哥哥吃。”


    吳亙取出一塊塞入初霽口中,甜甜的果脯一入嘴中,初霽雙眼瞪的溜圓,世間竟有如此好吃的東西,趕緊拿了一塊塞入吳亙嘴裏,自己卻是含在口中吮吸,舍不得咽下。


    吳亙有些不好意思,對著車上的趙陵施了一禮,簡單說了一下初霽的來曆。


    “哦,戍徒之後啊,怪不得,她既然來自荒陵,我名字中也有一陵字,倒是有緣。平時無事,就讓她與我坐車吧,若不然,你們一幫粗魯之輩,又怎懂的照顧孩子。”趙陵緩緩道,不時用手逗弄著初霽。


    “我不,我要與哥哥在一起。”初霽大聲反對,緊緊抓住了吳亙的衣服,把嘴中的果脯吐了出來,又將手中的遞向趙陵,“還你。”


    趙陵一怔,臉上笑容有些僵硬,隻得自嘲的笑笑,“既然不願,那就算了,這種小吃食,我這裏還有很多,你若是想吃,盡可過來自取。”


    吳亙趕緊帶著初霽謝過,臨走時還將桌上的一盤果脯全都討了過來。不管你趙陵是真客氣假客氣,對不起,以吳亙的性子可是真不客氣。


    回到營中,一幫大老爺們看到水靈靈的初霽,皆是愛心大發,紛紛過來逗弄,送上各種美食。就連向起雖然因著陳統領的事與吳亙有所爭執,卻也是拿了自己一塊有些發硬的糕點過來,送給初霽。


    初霽剛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吳亙幹脆一一接了過來,統統塞在初霽懷中,不一會兒,就積攢了鼓鼓囊囊一堆。


    自小到大,初霽從沒有見過這麽多稀奇古怪的吃食,小心翼翼每樣撿起一塊放入口中。一入口,眼睛如月牙兒般眯了起來,渾身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吳亙一臉老父慈祥模樣,看著初霽小口輕咬的模樣,“放心,跟著哥哥,以後你想吃什麽都能弄來。”這一刻,吳亙忽然覺的,自己肩上重了一些,原來有種東西叫責任。


    車隊繼續出發,行了五日,這天日頭尚在頭頂,車隊忽然停了下來。平日從不主動現身的趙陵,卻是頭戴素紗冥籬,從車上走了下來。


    吳亙心中一動,莫非這裏就是此行終點。


    看著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山崗,吳亙有些莫名,難不成這裏就是所謂的黑澤。


    遠處出現了一隊身影,皆是黑衣,每人身上都戴著鴉麵,正是雲冥帶隊而來。按照雙方約定,此次進入黑澤,收成按四六開分配。


    原本打生打死的兩幫人,卻是要同時進入黑澤,不禁讓人覺的有些荒唐。可對趙陵和雲冥這樣心性的人來說,卻又再正常不過。隻是這邊氣氛有些緊張起來,誰也不知對方要使出怎樣手段。


    雲冥遠遠驅馬過來,衝著趙陵拱拱手,“趙家貴人,望遵守約定。”


    趙陵微微頷首,並不作答,伸手取出一塊棱形的水晶,遞與身旁老者,“開始吧。”老者雙手接過,看了雲冥一眼,走到那山崗前,閉目感應。


    四周都安靜下來,知道老者正在探查入口之處,倒是不容打擾。可就在此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哥哥,那裏麵有好多死人啊。”


    此言一出,眾人都被吸引,紛紛看向吳亙身旁的初霽。


    吳亙轉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趙陵那隻黑貓不知何時到了初霽身邊,正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情爭之下,吳亙一腳踢向黑貓,後者輕輕一閃,避開了吳亙的腳,轉而對吳亙怒目而視,喉嚨中發出威脅的聲音。


    將初霽抱在懷中,吳亙氣哼哼看向黑貓,這個畜生,什麽時候又打上了初霽的主意,遲早要捉來做個龍虎鬥的大菜。


    趙陵被初霽的聲音所吸引,移步款行,輕聲問道:“初霽,你可是看到了什麽,告訴姐姐可好。”


    初霽探身指著山崗,“那裏有好些人,都躲在石頭裏麵,好古怪呀,為什麽不用棺材呢。”


    眾人聞聽俱是一懍,就連雲冥也有些變色。都說小孩子眼淨,難不成看出了什麽。若是裏麵有這麽多人,難不成這問天宗還有人活著,還是化為了厲鬼。


    “那初霽可能看出這入口所在”趙陵笑眯眯的,指著老者方向。


    初霽有些奇怪,“什麽是入口啊”


    “嗯”趙陵也有些頭疼,確實這入口是何形狀,自己也沒見過,來之前隻是打探到,將棱形令牌放於入口處,就可進入問天宗,想了想,招手叫老者過來,指著其手中令牌道,“就是能放置此物的地方。”


    看了看令牌,又瞅了瞅那灰蒙蒙的山崗,初霽四下張望,示意吳亙帶著自己往前走幾步。等走到山崗前,初霽左看右看,瞪大眼睛四下尋找。


    老者本來就對趙陵打斷自己施法有些微詞,看到初霽的模樣,不禁有些惱怒道:“一個小娃娃,在那裏胡言亂語,哪裏能找到什麽入口。翁主,還是讓小的再試試吧。”


    趙陵自無不可,同意老者繼續施法。老者再次走到山崗前,閉目凝神,準備細細探查,可就在此時,初霽又開口道,“那裏有個地方倒是可以把這亮閃閃的東西放進去。”說著指著頭頂一處地方。


    吳亙眯眼一看,有些狐疑的看了一下初霽,因為她所指的地方什麽都沒有,更別說放置令牌的地方。


    “無稽之談。”老者再次被打斷,頗為不滿的瞪了一眼初霽。吳亙此時可不幹了,他本就是護犢子的人,眼見對方嗬斥初霽,大步走到老者麵前,“拿來。”


    “什麽?”老者有些奇怪。


    “令牌啊,自己探查不出還不興別人能看出來啊,真是占著什麽不什麽。”吳亙沒好氣的伸出手。


    “你......好,給你,若是找不出來,看你誤了翁主大事,如何向她交待。”老者沒好氣的將令牌拍在吳亙手上。


    將初霽放在自己脖子上,吳亙心裏其實也沒底,悄聲問道:“初霽,你指指哪個地方,哥把這玩意放上去。”


    “那裏。”初霽大聲指著空中。


    “姑奶奶,你小點聲啊,萬一不對咱也好轉圜。”吳亙哭笑不得,這下可好,所有人都盯著自己,包括空中烏鴉和那隻可惡的黑貓。


    伸手按著初霽所指,試著將令牌放了過去。“再高些。”初霽伸出手指指著更高的一個地方。


    “嗯。”吳亙將手高高舉起。


    “再高些。”初霽把手指指的更高了些。


    “我的好妹妹啊,到底多高啊。”


    “跳一跳。”


    “好.......吧。”


    眾人饒有興趣的看著吳亙在原地蹦來蹦去,不禁莞爾。


    趙陵的臉慢慢陰沉起來,剛要喝止吳亙耍寶的舉止,忽然,吳亙憑空吊在了空中,手裏還抓著那塊令牌。


    在場的人不禁麵麵相覷,那令牌真就掛在了並無一物的空中。


    “啪啦啦。”四周傳來一陣碎裂的聲音,隻見以令牌為中心,一條條黑線出現,不斷向四周延展,就好像鳥蛋開裂了一般。


    一股帶著腐朽味的氣浪噴出,吳亙和初霽被吹的連翻了幾個跟頭,遠遠滾落在地。一停下來,吳亙趕緊察看初霽有沒有受傷,還好,隻是衣服有些淩亂,身體倒是被吳亙護著,絲毫未損。


    抬頭打量四周,眾人根本沒有顧及這二人,皆是瞠目盯著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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