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的風漸漸大了起來,無盡的氣流從海麵、空中湧入,吹過一個個高大的石人。風與石人、石柱相撞,頓時嗚嗚咽咽的聲音四起。


    聲音綿長而低沉,如浪潮一般衝撞到洞壁,又猝然折返。新潮舊浪相疊,沉鬱頓挫、不絕如縷,在偌大的空間來回縈繞,好似海妖對月不停淺唱低吟。


    定格的年輪,歲月的影子,故土的愁緒,親人的絮語,一瞬間,諸種繁雜情緒湧上眾人心頭。


    洞中的人,被這空靈懾魂的歌聲纏裹,麵容俱是有些癡癡,眼中露出迷惘之色。


    此行是否值當,拋親舍業,生死未卜,真的要去嗎。


    終於,有一些人頂著勁風,向洞外走去,但更多的人則是猶豫難決。


    唯有一人,站在通道中央,微微仰頭,雙手平展伸開,伴著聲音緩緩旋轉起舞。歌聲淒婉嫋嫋,其人卻一臉陶醉,麵露愜意之色,沉浸於其中無法自拔。


    看到此情此景,來來往往的人如水遇到礁石一般,自動從兩側分流。在這種情形下作如此舉止,要麽是嘩眾取寵,要麽就是瘋子。


    看著緩緩起舞的鹹江,吳亙使勁按下了自己的手,麵容有些奇怪。作為一名魂師,方才風起歌鳴時,神魂竟然有一種與其共舞的衝動。


    剛想招呼眾人,不要被歌聲所惑,其他人還好,卻見橋班已是頂著大風,快步到了一具石人前,正試圖順著其腳麵向上攀爬。


    「你幹什麽。」吳亙嚇的頭皮發麻,此時風力正急,爬到如此高的石人身上,萬一要不慎掉落,死是肯定的。恐怕連屍首也會被風吹到海中,落個屍骨無存。


    橋班激動的指著石人,口中嗚嗚,示意石人有什麽蹊蹺。


    歎了口氣,吳亙還是將橋班扯了下來,死死抓住拉回了眾人身邊。今天洞裏出現了兩個瘋子,自已都竟然認識,也是沒誰了。


    風越來越大,人直立於其中已無法站穩,低吟變成了嘯叫。


    忽然一個正頂風竭力往外走的人被風吹了起來,如一葉浮萍翻滾著向洞中高處而去,仿佛被人隨手一糊,重重的撞到一根石柱上,登時氣絕,卻是因為風力甚大,屍首緊緊貼在光滑的柱身上並不下落。


    發生在眼前的慘狀,讓這些原本意氣風發的人都黯然失色,還未入大遺洲,已是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於是,更多的人伏著身子向著洞口的方向挪動。


    隨著風嘯,石洞中漸漸明亮起起來,無數的光點透過冥山的岩層,紛紛揚揚落入了洞中。此情此景,就好像冬日陽光透過窗戶入了屋中,無數微塵在光柱間浮寄懸遊。


    石人身上漸漸裹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衣,一個個點亮,恍若一個個路燈,一直延伸到盡頭銀白色的四方盒子,盒子便也慢慢變的明亮起來。


    方方正正的每個麵對向祭台時,就會有一道亮光掃下。按著冊子所記載,此時隻要走到祭台上,就會被送入大遺洲。


    在場的人都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驚疑間,卻是無人敢於第一個嚐試。.


    一個身影從通道中衝了出來,鹹江大笑著向祭台奔去。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其腳步而移動。這個方才獨舞的怪人,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就站在了祭台之上。


    巨大的盒子下,鹹江瘦小的身子好像一根蒿草,隨風來回搖擺。刺眼的光亮閃過,祭台上的鹹江不翼而飛,消失的無影無蹤。


    洞中,所有的人都沒有動,死死盯著祭台。銀白色的盒子依舊不緊不慢的旋轉,洞中的風依舊在呼嘯,無數的光點仍是源源不斷的落下,四周沒有任何的異變。


    過了許久,人們才相互交頭接耳議論起來,看向盒子的眼神複雜,有震驚,有疑惑,有畏懼,也有躍躍欲試。


    「走吧。」與水從月對視了一眼,吳亙大聲道:「到了祭台上,所有人都拉著手,以免通過入口後相互分散。」說著率先向祭台走去。


    佝僂著身子,抵禦著越來越強的勁風,一行六人走到了祭台邊。吳亙站在祭台第一階台階上,忽然停下了腳步,挨個看了身後的人一眼,既是征詢,又是囑托。


    走上台階,前方就是未知。此時若是有人反悔,盡可以提出,自己斷不會阻攔,這是給每個人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


    沒有一個人退出,吳亙點點頭,將懷中冬青鳥的頭往下按了按。六人相互牽著手,走到了銀白色盒子下。


    四方盒子周邊包裹著一層濃鬱的白光,就如同無數星光重疊,化為粘稠的星漿。站在台上,看著充滿壓迫感的盒子緩緩轉動,不由心生感慨,進入此門,恐怕就是陰陽相隔。


    盒子的一麵即將正對六人,忽然,遠處飛來四五把短小的飛劍,借著風勢,隱匿在斑駁的亮光中,遊魚般向著六人飛來。


    等發現時,飛劍已經距幾人不到十步遠。如此近的距離,以飛劍的速度,已是避無可避。六人此時正緊緊牽手於一起,行動自是不便,隻能眼睜睜看著飛劍呼嘯而來。


    正麵對洞口的鳳兒忽然發出一聲清鳴,檀口張開,一股火焰激射而出,在六人身前形成一片火網,被風吹的獵獵作響。飛劍撞上並無實質的火焰,卻陡然停下,被裹入其中。很快,飛劍被燒的通紅,劍尖有鐵水留下,紛紛掉落於堅硬的祭台之上。


    吳亙猛然回頭,死死盯著遠處的榮奚。榮奚一攤手,做了一個鬼臉,戲謔的看著吳亙。


    頭頂的盒子終於正對著六人,亮光閃過,祭台上便空無一人。


    榮奚眨了眨眼,在消失前,吳亙好像衝著自已笑了一笑。那種眼神,既有些憐憫,又帶著些漠然,如看一個死人一般。


    「為什麽這麽做。」身旁的血勇直視榮奚,平靜問道。


    榮奚歎了口氣,「此次我受命入大遺洲,正是吳亙做的手腳。想我一個練氣士,到了大遺洲這種無法之地,修為不免會慢慢減退,如此深仇,怎能不報。況且,我與他本就有宿怨,入了大遺洲,最想殺我的恐怕不是異族,而是吳亙,此時解決了他,也是給自已去個後患。」


    血勇依舊盯著榮奚,「其他人與你總無怨恨吧,為什麽要一起滅殺。」


    榮奚奇怪的看了一眼血勇,「我這一擊,本就沒想著能傷人致命,隻是為了分開吳亙與其他人,免得到了大遺洲有人相助於他。難不成你喜歡那個叫什麽鳳兒的女子,方才你也看著了,其人並未受傷,等到了大遺洲再尋就是。」


    血勇冷哼一聲,「如果你不想去,此時返回就是,想來以你的家世,旁人也不會問罪於你。」


    榮奚長歎一聲,「血勇,你可知道,生於貴人家,其實也是一種悲哀。我雖然被皇上赦免,但畢竟丟了榮家的麵子,甚至還需要一個我最痛恨的女子去幫我求情,隻能入大遺洲贖罪。


    你說我此時返回,家父會如何看待我,我那便宜二娘會如何嘲笑我,就連歸元宗,說不定也會將我除名。到那時,被人鄙夷尚是小事,失去了所有,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血勇怔了怔,終是將頭轉了過去,不再理睬榮奚。


    不提榮奚,吳亙等人被銀白色盒子的亮光掃中,一陣眩暈過後,已經到了一處陌生的空間。


    六人跌跌撞撞從地上爬了起來,還好,並沒有被分開,就連冬青鳥,也安然無恙的藏在吳亙懷中。遠處有一座金色的大山,山頂依稀有一個巨大的四方盒子。


    那座大山,就是幾人返回的出口。無論跑多遠,到最後還是要來到這座山下,借此再次返回趙國。


    轉頭打量四周,四下一片靜謐,天空中飄著一層乳白色的雲霧,看不到一個活物。到處都是荒蕪之色,連棵樹都看不到。


    剛走動幾步,吳亙就感覺到腳步沉重,自己的重量好像重了一倍有餘。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有如此感覺。大遺洲果然不一般,上來就給了六人一個下馬威。


    在原地等了半天,卻再沒有看到一個人到此。看來這盒子是隨機傳送,每一隊的落點都不相同。


    吳亙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金色的大山,拍了拍自已的臉頰,「走吧,既然已經安然入了大遺洲,剩下的路,隻有我們自已走了。」


    「可是要往哪個方向走,四下都渺無人煙,並無什麽差別。」齊合開口詢問。


    手拾涼棚向遠處看了一圈,各處景象並沒有什麽差別,稍稍躊躇,吳亙摘下斷刀,隨意一扔,刀尖指向一處地方。


    「走,順著刀的指向前進。」將冬青鳥放下,帶頭向前走去。其他人見狀,也隻能苦笑著跟上,聽天由命吧。


    走了許久,前方出現了一片耀眼的紅色。紅色蕩漾,一直綿延到天邊。微風吹過,紅色跳動起來,恍若一個個火浪此起彼伏。


    等走近一看,這片紅色卻是一叢叢的灌木。葉子、枝幹俱是鮮豔的紅色,相互緊緊糾纏在一起,才造就了如此綺麗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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