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曲從何而來」聖堂旁的一座靜室中,吳亙盤坐於地,認真的向前麵的三位女子請教。這三位女子分別名為朝、正、暮,其中朝正是吳亙入殿獻寶時險些撞上的那位。


    按照與總務長老的協議,吳亙次日便死皮賴臉要求學習魂曲,於是總務長老便指了朝、正、暮三個傳授。如今,吳亙一行人被看的越發緊了,每日出門須得有人相陪。不過待遇上倒是分毫不差,該有的都有,每日還有一些美貌女子在眼前晃蕩,其意圖不言自明。


    於是吳亙與眾人商議,總不能終日呆在屋中,須得有人打探一下命族的周邊情形。商量下來,隻有吳亙和寶象適合出去周旋。


    於是吳亙自是尋了聖堂這邊,以學習魂曲為名義,伺機刺探命族虛實。而寶象則是經常去尋瓏、明、倩等人遊玩,借機打探一下如何出入陣法為好,以及命族領地外的情形。


    回到殿中,聞聽吳亙發問,朝率先答道:「所謂魂曲,乃是神魂波動的一種模仿。真正的魂曲,則是要神魂激蕩而出,唱出已是落了下乘。這麽多年來,魂曲在命族其實已經失傳。


    譬如我族所吟誦的魂曲,說實話,這麽些年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魂曲,隻不過倒是有些激發魂力的效果罷了,便多為族人所學習。長老們也曾探究許久,卻始終不得要領,便聽之任之了。其實......」


    說到這裏,朝停頓了一下,似是有些猶豫,與身旁的正和暮對視一眼,方才開口道:「曾有人指出,我族這麽使用魂曲,隻會越走越偏,距大道越發遠了些。」


    「請問這位高人是誰,若是有空,可否容我拜見造訪。」吳亙有些好奇,此人應也是魂師,倒是有些眼力。


    朝微微搖頭,「這位正是教授命族雅言的前輩,他早已逝去。」


    吳亙麵色有些古怪,「可惜,若不是貴族急功近利,逼迫此人行不堪之事,生生累死,說不得倒是可以幫著完善這魂曲。」


    朝的臉微微一紅,歎了一口氣,搖頭道,「客人謬矣,這位前輩確實是力竭而死,不過倒不是做那種事。修行魂術,亦需強健體魄支撐。前輩鑽研魂曲過甚,陷於其中,以至於體力不支而亡。


    不過那位前輩也曾留下話來,遲早這種事情還得指著外人來做,命族實質已陷入僵化,無法再進了。」


    「這位前輩可曾留下墓塚之類,若是方便,我倒是想著前去稍稍祭奠一下。」


    「自無不可。」


    朝與兩位姐妹,帶著吳亙繞過聖堂,順著山路走了大半個時辰,到了一處密林覆蓋的陽坡。等走到其中,此地墳塚累累,掩映於林翳亂石之間。大部分墳墓業已十分久遠,碑體殘破,丘穹覆草,不時有幾隻鳥兒停留於碑上,打量著一行四人。


    走到一處明顯看起來較新的墓前,朝停下了腳步,「這就是前輩長眠之地。」


    吳亙低頭打量,墳塚周邊十分齊整,應是有人時常修葺。半人高的石碑上,並沒有寫什麽名姓,竟然隻是個無名碑。


    「前輩昨走前交待,今生淪為勾欄女子般的存在,實在無顏再見鄉人,墓碑上無需名諱。」身後,朝的聲音幽幽響起。


    吳亙蹲下身子,輕輕撫摸墓碑,看著這個形製拙樸的石碑,開口道,「這位前輩可曾有子嗣」


    沉默片刻,朝方才開口道:「育有三女,其中之一正是家母。隻不過,家母方幼年時,前輩就離世了。」


    吳亙愕然轉頭,打量著三人,「那你三人豈不是他的外孫」


    朝微微一笑,「並不能這麽算的,我三人是家母食琅果所生,按命族規矩,卻是與前輩沒有什麽關係的。」


    「哦哦。」吳亙撓撓頭,起身施了一禮。心中喟然,要是不能離開


    命族,自已也會同眼前人一樣,最終孤零零埋骨於此地,連子孫輩都不認自已的。命族如此做法,不過是為了割裂外人與自已族人的聯係,免得人心思變罷了。


    「方才我看聖堂後一處山峰,有大樹玉立於林,不知道可有什麽說道。」吳亙轉身向外走去,貌似隨意問道。


    朝看了看吳亙,輕笑道,「那裏是族中禁地,就是琅樹所在,貴客真是好眼力。琅樹是我族生存之根本,守衛嚴密,聖堂建於此處,也正是為了便於護衛。」


    「久聞琅樹大名,不知可否靠近一觀。」吳亙抬頭了看了看遠處那一片綠色中醒目的紅色。


    朝搖了搖頭,「外人一般是不允許靠近琅樹的,就是族人,也得祭師以上方可。貴客若是想看,如幾位長老允許,倒也無妨的。」


    一旁的正眉眼帶笑,忽然插嘴道:「貴客若是與族人結為道侶,恐怕亦是不禁的。」


    吳亙歎了口氣,「道侶之事,不需要慢慢培養感情嗎,哪能如此隨意。我對這琅樹倒是有些好奇,還請三位姐姐與長老多美言幾句。」


    隔了幾日,朝找到了吳亙,隻說長老業已同意。在幾名護衛的聯同下,前往傳說中的琅樹所在。


    繞過聖堂,幾人順著一條白石鋪成的大路緩步而行。一路之上,吳亙注意到,路兩側每隔十丈就有護衛藏於其中,還有人不時沿著山路巡邏。


    等走到峰頂,一株大樹立於一潭黃泉之中。此樹葉足有兩人合抱,樹枝嶙峋,樹葉紅色卻是方形,與世間的構樹卻是有些相似。


    陽光照下,樹影婆娑,水氣氤氳,一帶輕霧流淌於樹間,倒是使的此地朦朦朧朧起來。


    吳亙瞪大眼睛,仔細尋找著那聞名已久的琅果。順著朝的手指看去,果然在一根粗枝下,發現了一個形如人身的黃色果子,正隨著輕風不停搖晃。


    「這就是琅果」吳亙驚異的回頭看了一眼朝。


    「正是,琅樹一年開花,一年結果,需三年方可成熟。樹上琅果從未超過一千之數,豐年多些,災年少些。族中成年之人,若品行淳正,且經長老同意後,方可沐浴七日,到此服下一枚琅果。


    得果後,在樹旁仍要靜坐一月,才能懷胎產子。若是中間遇有變故,亦可過來飲一些樹下黃湯泉水,根據自身體質,連飲十個月方可了卻胎氣。」說話的卻是正,將這琅樹的用法解釋了個清楚。


    吳亙繞著琅樹轉了一圈,果然樹上掛著不少果子,有的尚是青綠,有的已是金黃,忽然停步轉身,「這果子既有定數,豈不是也限製了命族人口。」


    「不錯,這也是命族始終無法過於壯大的原因,所以長老們才會對外來男子這麽上心。」朝坦然道,與吳亙並行,邊走邊聊,「當然,這也是因為命族領地狹小,容不下更多人的緣故。所以,並不是每個族人都能服用琅果,隻有天資聰慧、體格強健的方可。」


    「哦。」吳亙瞟了一眼樹身,忽然好奇道,「命族女子服下琅果可誕有子嗣,那若是男子服下呢。此外,按說貴族雖然生下的大多是女子,但偶爾也有男子出生,為何又看不到一個呢。」


    正歎了一口氣,接過話題,「聽長老說,以往每生千名孩童還會有幾個男嬰,如今卻是一個都看不見了。長老對此也是憂心忡忡,想盡了各種法子。再這麽下去,我族連與其他命族交換男子的本錢都沒有了。至於男子服下這琅果當如何。」說到這裏,正忍不住莞爾一笑,「當然也是要生孩子嘍。」


    一想到一個男人挺著個大肚子奮力生產,吳亙就不由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小孩生出來是叫娘還是叫爹呢。


    噗嚕嚕,吳亙搖了搖頭,將這些奇怪的想法甩了出去。


    正咯咯笑了起來,直笑的前仰後合


    ,眼淚都流了出來,「公……公子,若是男子生產,當是生男還是生女呢,說不得生男居多呢。」


    這幾日相處下來,吳亙也發現,朝性子溫和,正則是活潑的多,至於暮,倒是少言寡語。


    吳亙本沒有將正的玩笑話放在心中,可看到暮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心頭一驚,難不成這丫頭真當真了,回頭與那幾個長老一說,再拿自已幾人當個試驗,那豈不是夭壽了。


    摸了摸自已的肚子,趕緊轉移話題道,「三位姑娘,修習魂曲多日,亙忽然心有所得,可否請三位再吟唱一遍。」


    三名女子對視一眼,微微頷首。四人就在琅樹下找了塊平坦之地,相對而坐。


    樹下,悠長的魂曲響起,回蕩於風中,縈繞於葉間,卻又順勢向著遠方飛去。聽著曲聲,吳亙神情放鬆,單手拄腮,愜意的慢慢閉上了眼。


    恍惚間,吳亙心神逐步沉寂,感覺自己形如無質,正在縷縷曲聲中慢慢上升。漸漸的,穿過了樹冠,越過了流雲,飛過了灼日,向著無盡天穹飛去。


    四周暗了下來,吳亙感覺自已化為星辰,在天幕間隨意遊蕩,就如三名女子口中的魂曲一般,順勢而來,無拘無束,徜徘於萬千星曜之間。


    無論怎麽遊蕩,隱約間,總覺著有一根無形的絲線,一頭連接著吳亙,一頭卻入了那青黛蒼穹。


    順著絲線指引,吳亙奮力向上飛去。不知過了多久,嘩啦一聲,天地倒轉,吳亙發現自已已入識海之中,在海水中載沉載沉。


    海的深處,傳來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聲音,絲線另一頭,仍落在了那幽暗的深海。


    吳亙努力下沉,按著絲線指引向下,試圖找到其源頭,可不知遊動了多久,仍是未見其端頭。


    正焦灼間,天地忽然顫抖起來,一切化為碎片向遠方飛去。


    「公子公子。」忽高忽低的聲音傳來,吳亙竭力收回心神,費力的抬起眼皮,終於,朝一臉焦急的出現在自已眼前。


    「公子,你可是醒了,可把我們急壞了。」正在旁急促說道。


    「我入定多長時間了。」


    「三天。方才長老來過了,用了莫大氣力才將你喚醒。」


    「那替我多謝謝長老,這次入定有些托大了。」


    「長老說了,若是你想來,每天都可在此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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